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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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告訴我,你女兒和龐大海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丁丁剛從警校畢業一年,有着屬于少年人的熱血和堅韌,有着對國旗和警徽無比的敬重與忠誠,因此說的話也特別铿锵有力。
在這異常堅定的眼神注視下,楊文的思緒飄回九年前,緩緩道來: “他們馬上要結婚了,連戒指也訂好了。但是沒過多久,我就發現琴琴悶悶不樂,好像有心事。在我的再三追問下,琴琴開口說她懷疑龐大海在外面有人了。她在龐大海的別墅裏發現了其他女人的東西,絲襪,長發,內衣……我說會不會是搞錯了。她說不是的,她再三确認了,不是她的。
後來有一天,她哭哭啼啼地回來跟我說要退婚!我勸她不要任性,雖然龐大海年紀大了點,但是事業有成,對她也好。琴琴歇斯底裏地朝我喊, “他是個變态,根本不喜歡女人!”
我說怎麽會呢,你前幾天不還說發現了其他女人的東西
她一邊幹嘔一邊跟我說,那些東西都是男人的!龐大海讓他的侄子穿上女人的衣服,扮作女人。她親眼見到他們摟在一起親嘴!
我當時不相信。龐大海的侄子我也見過,是個很內向文靜的孩子,對人也有禮貌。但是我看琴琴這麽痛苦,就說一切都随她,只要她不後悔。
“媽,他為了掩人耳目才要跟我結婚!他想利用我!”琴琴這樣對我說,她越想越生氣,決定去龐大海的公司揭穿他的真面目。像這種大公司很注重名譽,龐大海的事業一定會受損。她說還要報警告龐大海猥亵兒童,送他坐牢。我勸她,說龐大海有錢有勢,一定會報複她,叫她不要沖動。她不聽我的,隔天就去了。晚上她回來又笑容滿面地跟我說,不找龐大海的麻煩了。龐大海答應給她一套房子,一輛車和一百萬現金作分手費。只要她守口如瓶。”
一個星期後,琴琴打電話給我說龐大海約她在海邊見面,把支票給她。她會晚一點回家,叫我先睡。第二天琴琴沒回來,我打她電話,她不接。我的心跳的很快,很不安。我去海邊找她,沒發現她。我打電話給龐大海質問琴琴的下落,他極力否認見過琴琴。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于是報警。過了幾天,警察在海邊把琴琴的屍體打撈上來,他們調查後說琴琴是得了抑郁症自殺。
這怎麽可能呢!我女兒從來都是正常的,怎麽會突然得了抑郁症警察還給我看琴琴在虎城精神病院的病歷!我不信!這一切都是龐大海精心設計的圈套,他買通那個殺千刀的醫生劉慶,讓他僞造病歷!可是沒人相信我,警察也不理我。我走投無路,只能找龐大海同歸于盡!然後我就被送進了這間醫院。劉慶不僅僞造琴琴病歷,還誣陷我有妄想症!他對外界說我受不了女兒死亡打擊瘋了!他們聯合把我關在這裏,與外界隔絕!”
這時候,護士敲門進來,說: “探視時間到了。院長希望警方不要打擾病人休息。”
楊文神色驚恐地抓住季延的胳膊,五官都扭曲起來,激動地大喊: “我沒有病,我真的沒有病!求求你們帶我出去,他們要殺我!”
護士端着藥走過來準備給楊文紮針,季延攔住了, “等她情緒平複再吃藥吧。”然後對丁丁說: “丁警員你先走吧,我在這裏研究一下她的病情。”
“好。”丁丁走到外頭給淩風彙報, “如果楊文沒有撒謊,劉慶确實與龐大海勾結,那麽在龐大海死後,他為什麽突然辭職”
淩風說: “你可以假設一下,你做了一件虧心事,這件事像山一樣牢牢壓在你的心上,害得你睡不着吃不好。九年後,知道這件事的人要麽死了,要麽瘋了。這時候你會繼續留在這裏,還是遠走高飛我想劉慶自己也沒想到九年前已經結案子會翻案吧。”
丁丁環顧空曠的四周問: “原飛和韓容呢”
“讓他們去找龐大海給楊文請的護理了。”
丁丁說: “還有一點,楊文到底有沒有妄想症”
“這個簡單,讓季先生對她重新做一個鑒定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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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飛在住院部的盥洗室找到護理阿姨,拿出證件喊了一句“警察辦案!我們正在調查龐大海死因一事,請你配合!”
阿姨正在洗衣服,吓得打翻了臉盆,從小板凳上跌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地喊: “啊sir,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原飛板着臉說: “我還沒問話你就這麽回答,肯定是知道什麽了。我告訴你,我們已經掌握一些資料了,現在就看你老不老實了。”
阿姨連連擺手, “我真的不知道是誰殺了龐大海啊!”
韓容溫聲說: “現在詢問你與楊文有關的事。龐大海和楊文關系如何,有沒有來看過她”
阿姨面上遲疑了一下,原飛兇神惡煞地瞪她, “還不說真話!”
“我說,我說!他們關系很奇怪。龐先生每兩個禮拜來探望她一次,每次都支開我們。有一次我忘記拿東西了,回去看到龐先生……在毆打楊文。他的神色像要吃人似的,說什麽早晚殺了你!我不敢看馬上就走了。”
韓容問: “這件事你有沒有跟別人說過”
阿姨搖搖頭, “沒有。幹我們這一行不能多話的。而且這種事也很常見的。”
“我們話問完了,謝謝你的配合。”韓容向她道謝後,和原飛往回走。後者咋舌道: “唱*紅白臉還真有效果!”
他們回車上集合,彼此交流了信息,唯一确定的是龐大海有古怪,楊琴的死存在諸多疑點。
韓容問: “你們要查這個案子嗎”
原飛不置可否: “據我所知,翻案要走一套很繁瑣的程序!而且不知道當年是誰負責這件案子,如果翻案成功,上面還得追責,可能會關系到局裏退休的領導,到時候淩老板的處境應該很難辦。是不是先向上面彙報”
韓容接着潑一盆冷水下來, “時隔多年,很多關鍵證據都沒了。”
丁丁目光灼灼地看着淩風問: “老大,我們到底查不查”
淩風咬咬牙, “查!大不了提前退休!原飛和丁丁去查劉慶的下落,再讓經濟科的同事查找劉慶九年前的經濟狀況。如果龐大海真的買通他,肯定用了一筆不小的費用。”
韓容笑了下,目光看向窗外, “也沒有那麽悲觀。真翻案了,說不定你們還能升職加薪。再說有季醫生幫你們,還怕什麽。”
淩風摸着光頭琢磨道: “我怎麽覺得你離開了幾分鐘好像變了個人”
季延伸手握住了韓容,後者轉過頭,俏皮地對他吐了吐舌頭。
淩風說: “季醫生你給他診斷一下。我心裏有點方。”
“下班了。”季延神色淡然地說: “大腦關機恕不就診。”
回到公寓,季延鑽進廚房做飯,身上忽然一沉,韓容靠了上來,下巴墊在他的肩膀上。
季延輕輕地喊了一聲, “韓容。”
他懶洋洋地應, “嗯,是我。”
“你回來了。”
“我沒有走啊。”韓容彎起精致的眉眼,笑嘻嘻地說: “我一直看着呢,看到他欺負你真是氣死我了。下次他再胡亂發脾氣,你就把他按在床上狠狠草一頓好了!”
季延一邊洗菜,一邊體貼地說, “沒關系的,我不生氣。”
沉默半晌,韓容'嗤'的一聲笑出來,離開季延的後背,走了出去。慵懶的聲音從客廳遙遙傳了進來。
“你喜歡上他了,醫生。”
語氣似乎有淡淡的嘲諷。
季延洗菜的動作頓了頓,接着繼續料理食材。
半小時後,韓容看着他忙碌地走進走出将飯菜都端上桌。
他喊: “吃飯了。”
韓容坐在沙發上沒有挪窩的意思。季延眼神困惑地看了過來。韓容對他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醫生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的治療成功,最後我和他勢必只能留一個。也就是說,我們中有一個人格必須消失。當然,這取決于你。那麽,你想要留下誰呢”
季延沉默了一會,說: “我要留韓容。”
韓容燦爛地笑了開來, “你真狡猾。這麽一個深思熟慮的答複,我怎麽挑刺兒啊他很迷人對不對。你很喜歡他吧。和他比,我除了身手敏捷就一無是處了哎。如果我也會犯罪側寫就好了。”
季延走到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眼神認真地望着他,說: “我喜歡你。”
對方神色赤誠,讓韓容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只能扯扯嘴角, “你真讨厭。”吃過晚飯,韓容匆匆洗漱鑽進了被窩。季延在客廳問: “有沒有看見水果刀我給你削一個蘋果。”
“沒有啊。不吃了。早點睡吧。”韓容招呼着他上床,立刻從背後抱住了他,咬着他的耳朵輕聲笑。 “他要求戴*套,而我無所謂。所以我還是比他好一點的,對嗎”說着手繼續往下伸,被季延捉住了。
季延的耳朵紅得能滴血,輕聲說, “你累了一天,早點休息吧。”
韓容收回手,放開了他,往床裏面一滾,拉上被子蓋住自己的頭,哇哇叫道: “你都對我沒興致了啊。慘啊,看來我又要被劈腿了。”
季延翻身過去,把被子拉下來,看着他的臉問: “你不對勁,發生什麽事了”
韓容眨眨眼睛,神色自若地說: “沒有啊。”過了半晌,他在季延嚴肅的注視下敗陣,埋怨道: “你都不對我笑。只對他笑。不是說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是一見他就笑嗎”
季延垂下腦袋,親吻他的額頭,溫柔地說: “我愛你。”他握住韓容的手貼上自己的胸膛,感受他規律堅定的心跳,一下一下伴随着誓言, “把命給你都可以。”
韓容咯咯地笑,亮晶晶的眼睛裏仿佛盛開了千樹萬樹的桃花, “我又不是那個殺人犯,誰要你的命啊。不過你真的要小心哦,別變成第二個陳笙。他失手一次,絕不會失手第二次。”
韓容把腦袋轉到一旁,看着雪白的牆發了會呆,然後轉過頭來對着季延笑: “說真的我和他只能留一個。你到底要留誰啊也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吧。”
季延看着他的眼睛,沉着聲音說: “我要笑容開朗無憂無慮的韓容。”
韓容的眼神閃爍了下,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随後把藏在睡衣袖子裏的水果刀拿出來扔到地上,笑着說: “真沒勁啊。原本我打算如果你說留他,就殺了你的。”
季延把他摟入懷裏,雙臂不自覺地收緊,聲音柔和地說: “睡吧,我的寶貝。”等韓容睡着後,季延翻身下床,走到客廳外頭的陽臺上給淩風打電話。
接通後他還沒說話,對面就搶白道: “季醫生我也剛想問你,韓容是不是又變回去了”
“是。”
“他以前從沒有在辦案過程中恢複正常。這是不是表示他的病快好了啊”
“相反。”季延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冷冽, “兩種人格随意轉換,是病情加重的征兆。并且我發現他的負面人格正在逐漸影響正面人格,就像一張白紙正被墨水染上色,等白紙全部變黑,就是一個完美罪犯的誕生。淩警官,我打這通電話是想告訴你,等這樁案子偵破後,希望你們不要來打擾他。”
淩風咋舌,東北口音也飙了出來, “咋滴啦,你的意思是最近讓他頻繁地側寫犯人,使他心理更變态了馬上要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大變态了”
面對如此不尊重韓容的話語,季延幹脆利落地挂斷了電話。回房時,韓容赤着腳蹲在地上,手裏拿着水果刀發呆,聽見動靜,擡起頭對季延幽幽地笑, “每天和一顆定時炸*彈睡一起,你怕不怕呀”
季延走過去,把他手裏的水果刀抽了出來放到桌上,然後抱起他坐到床上,聲音沉穩地說: “不怕。”
韓容靠在他的胸膛上,聽着心髒砰砰跳的聲音,喃喃道: “可是我怕。我怕第二天起床看見的是你的屍體。”
“不會的。”季延親吻他的臉頰, “我說要照顧你一輩子,就是一輩子。一定比你晚死的。”
韓容笑着說: “你也看過《霸王別姬》吧。少一分一秒都不是一輩子。不可以食言哦。”
“決不食言。”
“我剛才吓唬你的。我不會殺你的。”韓容閉着眼睛,昏昏欲睡,嗓音模糊地說: “殺你之前我會先抹自己的脖子。”
“那我寧願你對我下手。”季延說話時,韓容已經睡着了。他目光缱绻地注視着韓容的睡臉,無聲地笑,溫柔地親吻他頭頂的發,輕聲道: “小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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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楊文的精神鑒定結果出來,她并沒有妄想症。季延一邊分析報告,一邊說: “她很聰明,在明知無法離開精神病院的情況下,懂得自保,裝瘋騙過了劉慶和龐大海,等着有一天為女兒讨回公道。”
丁丁: “也就是說剛開始劉慶和龐大海都知道她有病是假的。她索性将計就計,讓大家以為她受不了刺激真瘋了。龐大海旁敲側擊,毆打威脅她,想要知道她是否真的瘋了——這也是護工看到的。最後所有人都以為她瘋了,包括主治醫師劉慶。因此在龐大海死後,劉慶放心地離開了這個是非地。”
“我捋一捋案子。龐大海和侄子有染,楊琴借此敲竹杠,龐大海怕事情暴露所以殺死她。又買通精神病院的醫生劉慶僞造病歷,稱楊琴有抑郁症,并且透露跳海輕生的傾向。随後警方打撈起楊琴的屍體,排除他殺,定性為自殺。後來,劉慶又假稱楊文有妄想症,讓警方不能相信她的證詞。龐大海把楊文關進精神病院,關了九年。”
淩風道: “分析得不錯。讓你們查劉慶的下落,查得怎麽樣了”
“剛剛綜合信息指揮科的師兄打電話過來說,劉慶在機場被截住了。經濟科的同事查了劉慶在九年前的收入情況。楊琴于2009年2月遇害。劉慶的銀行賬戶在同年四月多了一筆一百萬的收入,名下多了一套房産和一輛車。”
韓容說: “這和楊琴要求龐大海給她的分手費一模一樣。”
原飛點頭, “沒錯。”
韓容: “人抓到警局直接審吧。我來問。”
淩風: “對方是心理醫生哦,你确定能讀到他的心”
“他是人,不是變态。只要是人就會害怕。一害怕就露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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