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景娜就起床了,只要她值班,早上都會爬山看日出,即便陰天看不到也無所謂,全當鍛煉身體了。
順着宿舍旁邊的路繼續往前就可以上山,山雖不高不陡,也有名字,因為位于市區北面,所以叫“北山”,春夏秋周末的時候很多人過來玩,初冬之後人數驟降,倒讓景娜落了清淨。
一早冷,她在沖鋒衣裏面套了羽絨馬甲,背上雙肩小包開始緩步往山上走,包裏只有一瓶水、一包紙巾還有手機,個把小時便可來回,所以不用拿什麽。
這兩年在馮程程的公司比較忙,平時沒時間鍛煉,景娜覺得自己免疫力下降不少,這次換了工作,趁條件允許多鍛煉一下。
剛走出沒多遠,景娜感覺身後好像有什麽跟着她,停下來細聽,動靜若有若無,這麽早,會是人嗎?
據景娜了解,山上除了鳥和松鼠,應該沒別的動物,只要不從山頂滾下去,危險系數幾乎為零。
雖然這麽說,可景娜心裏還是一陣發毛,她繼續往前走,直到轉彎處躲進一棵樹後。
等了等,那聲音終于臨近,“唰唰”,好像衣服面料摩擦的聲音,還有腳步聲,緊接着一道黑影出現在眼前。
還真是人......而且景娜認識。
昏暗的晨光照在他身上,他揚頭往前看,貌似在找什麽。
景娜從樹後走出來,隔着薄薄晨霧,仰頭看着孔卓野的臉,問,“這麽早,你有什麽事嗎?”
“爬山。”
嗯,好直白的回答。
景娜點點頭,繼續從工作人員的角度說話,“早上路滑,注意安全。”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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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卓野悠沉又有點沙啞的聲音像沒睡醒。
“和你一樣。”景娜說。
反正她在前面,不存在尾随。
景娜說完轉過身先往前走,她腳步很快,既不想和孔卓野距離太遠,又怕他追上來。
正當景娜糾結的時候誰知他幾大步與她并齊,“上山需要多久?”
“你的腿,半個多小時吧。”
畢竟長。
孔卓野沒說什麽,步伐節奏卻保持和景娜一致。
走出十幾米,景娜忍不住問:“你從賓館出來時候沒看到我嗎?”
“看到了,我走得快,能追上,就沒叫你。”
“......”
景娜深吸一口冰涼的空氣,望向前方山坡。
看,他很坦蕩,但你不行。
“馮總怎麽沒跟你一起?”
“她不知道。”
所以現在上山的路只有他們兩個人?
一句“她不知道”讓景娜嗅到一絲“奸情”的氣息,她抱緊雙臂,感覺有點抖。
山中再次響起腳步聲,偶爾還有不知名的鳥叫,兩人之間的距離時近時遠,景娜承認有幾次走近是她故意的,但有幾次不是。
晨霧在抵達山頂的途中一點點散去,等太陽冒頭,天邊被染成一片紅色,霧氣幾乎看不到。
景娜站在欄杆前,望着遠方初升的太陽,餘光一直緊盯身旁人。
孔卓野貌似走熱了,沖鋒衣拉鏈拉開,景娜忍不住關心一句,“還是拉上吧,小心感冒。”
“沒事。”
嘴上這麽說,拉鏈又重新歸位,孔卓野從兜裏掏了包煙,分給景娜一根,各自點着。
太陽在他倆随意的聊天中快速上升,等到景娜回神,天邊已經變成黃色,而剛爬上來時看到的火紅被沖淡了。
哎,這場日出看得實在潦草。
在山頂沒呆太久,下山本就比上山快許多,景娜特意快些走,她怕到山腳時被馮程程撞見,即便沒做什麽,只是跟孔卓野同路了一段而已,但還是莫名心虛。
可越不想發生的事幾率越大,拐過最後一個彎,景娜看見馮總站在賓館樓下,雙手插兜來回溜達,明顯在等人。
現在躲開已經來不及了,景娜只得硬着頭皮往前,随着腳步聲臨近,馮程程轉過身來。
“起這麽早,幹嘛去了?”
馮總看着兩個人,不确定問誰。
孔卓野先回答:“爬山。”
“怎麽不叫我?”
“不知道你幾點醒。”
見馮程程和馮程程你一言我一語,景娜本想趁機離開,可馮程程卻走近擋在她面前,又問孔卓野,“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
“沒帶,放房間裏了。”
馮程程終于正視景娜,“你這算vip服務嗎?”
“碰巧遇到。”
“那是挺巧的。”
景娜沒什麽表情,起碼在這件事上她算坦蕩,只是依然感覺臉紅心燥,因為馮程程話裏有話誰都聽得出,恰巧這樣的窘境又被孔卓野看到。
......
從沒有哪個冬天的寒潮像今年這般洶湧。
一場雪後回光返照似的暖和了兩天,緊接着開始斷崖式降溫,今天雪又來了。
景娜中午吃完飯收到馮程程發來的信息,約她晚上吃飯,辭職後兩人只在露營時見過一次,最後鬧得不歡而散,怎麽突然約她呢?
景娜不想去,但感覺馮程程找她一定有事,或許和孔卓野有關。
該死的第六感吊了景娜一下午,到下班時間她第一個沖出去趕通勤車。
吃飯地方還是之前團建的那家西餐廳,工作日人不多,服務員依然熱情,但被馮程程生生潑了一盆冷水。
“先來一瓶紅酒,其他的等會兒再點。”
她板着臉,僵硬又難看,服務員趕忙把菜單收回去,人也跟着撤了。
“找我什麽事?”景娜開門見山。
“你說呢?”
“嗯?”景娜皺皺眉,懵了。
套她話?
兩方沉默着對峙幾秒,馮程程這邊先敗下陣來,她說:“孔卓野走了,我怎麽都找不到他。”
景娜知道馮程程沒什麽知交,但把這種事說給她還是第一次。
“什麽時候?”
“露營回來之後。”
景娜忽然反應過來,“露營之後我沒再見過他。”
可能是那天馮程程親眼目睹景娜和孔卓野從山上下來,一起爬山看日出的過程暧昧又私密,孤男寡女不發生點什麽很難讓人相信,所以她有理由懷疑孔卓野的離開大概率是景娜勾引了他。
馮程程從景娜眼睛裏辨別不出任何撒謊痕跡,心裏的懷疑消散不少,“事先一點征兆沒有,突然給我發信息,說以後不再聯系,之後電話就關機了,一直到現在。”
景娜料定馮程程至今不知情孔卓野家發生的變故。
紅酒顧不上醒,馮程程倒了一杯連喝幾口,說:“既然他走了,我跟你說實話吧,其實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先看上他的,趕上他那會兒比較難,我給他拿了十萬塊錢,他硬着頭皮答應給我當助理,對外我就說他是我男朋友,他給我發完信息又把那十萬還我了,他真是一點都不想欠我呀!最後我什麽便宜沒撈着,整天幹看着那張帥臉還不能睡,憋屈。”
聽到馮程程講這些,景娜感覺身體有一瞬是僵的,她終于明白在面館碰見時孔卓野那聲讓她汗毛直立的冷笑是什麽意思了。
原來景娜口中的“伺候”和他實際所做的事并不相同。
端起酒杯,馮程程又抿了一口,“露營的時候他總看你,我以為你們之間有什麽。”
看她?難道是指停車場那兩次短的不能再短的對視嗎?
景娜苦笑一聲,“如果我想有什麽,當初在你辦公室我一句實話都不會說。”
私藏,不見光,才更好操控。
景娜給馮程程倒了杯檸檬水,但她又拿起酒杯,一口氣将剩下半杯喝完。
“都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可我還沒吃飽就讓我下桌,哪有這樣的道理?”
景娜想到孔卓野那副冷淡的模樣,想要吃飽肯定不行,能嘗到一點甜頭就不錯了。
把心底憋着的秘密講出來之後馮程程的心情稍微好了些,“我跟你講過我們倆怎麽認識的嗎?”
景娜搖頭。
一些舊景浮現眼前,馮程程嘴角上揚,“有天晚上我去便利店買東西,他是店員,第一眼我就看上他了,你知道我這人對帥哥沒什麽抵抗力,之後我連續兩周每天都去,跟別的店員打聽到他家境不好,父母留了一屁股債,他要照顧年邁多病的爺爺,從公司下班後還要去便利店打工,工作十幾個小時,挺不容易。”
“他跟我之後幫我做了很多事,但公司的事他從不插嘴,也不過問,特別有分寸,這點是我最滿意的。”
景娜感覺馮程程其實對孔卓野的占有欲大于喜歡,本來她因為有錢選擇性就多,各種各樣的男人都嘗試過,也因此她體會不到那種愛到深處的撕裂。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景娜點頭,“問吧。”
“你喜歡他,為什麽不争取一下?萬一他也喜歡你呢?”
最後一句話讓景娜感覺很諷刺,“我知道我幾斤幾兩。”
“你很漂亮啊!”
“漂亮的人多了。”
其實景娜是想把自己抽離出來,想通過時間消化掉見色起意帶來的一些錯覺,可沒想到這份她以為的錯覺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變成了不可置疑的情感。
“可惜了。”馮程程覺得遺憾,為她,也為景娜。
或許兩個人都得不到,遺憾的分配對象才公平。
......
這頓飯景娜沒怎麽吃,還沒到家就餓了,從出租車下來打算去便利店買份關東煮。
走進店,她直奔收銀臺,常吃的就那幾樣,不用挑,直接讓店員拿。
沒等拿完門上風鈴又“叮鈴”一聲響,一個客人走進來。
“來包蘭州。”
“稍等哈。”
另一個店員側身走過去,問:“要哪種?”
“最便宜的。”
聲音熟悉,景娜扭頭,看見孔卓野正掏手機。
怎麽回事?他怎麽在這?
店員從貨架拿下一包棕色蘭州,“八塊。”
“一起結。”
景娜明晃晃看過去,孔卓野什麽時候發現她也在對她來說很重要。
“我自己來。”
孔卓野像沒聽見一樣飛快掃碼付了錢。
就在他伸手的時候景娜看到他手背處有個疤,圓形的,看印記好像很新,猛然,景娜想起那次露營飛濺的炭火。
她想湊近再看一眼,孔卓野已經往便利店外走了。
在碰見他之前景娜原本打算在店裏吃完回去,但她現在改變主意,鬼使神差地走出門,明明心裏告訴自己不能去,可腿不聽使喚。
孔卓野正在門口點煙,他穿得很少,薄薄一條,瘦高的模樣讓景娜想起剛剛他說的那句“最便宜的”,确實,現在八塊錢的煙已經很便宜了。
“送你回家。”
孔卓野說完往臺階下伸腳,拒絕的話到嘴邊被景娜憋回去,跟上他一起往小區走,中間隔着半米距離,不遠不近。
這個小區剛建沒兩年,賣得不好,入住率很低,晚上出來進去的人就更少了,甬道上的枯葉被雪水浸潤過,踩上去聲音沉悶,讓氣氛更顯微妙。
“你怎麽在這邊?過來辦事嗎?”
孔卓野不答反問,“最近馮總有沒有跟你說什麽?”
難道他知道景娜跟馮程程吃過飯?
“說你不給她當助理了。”
景娜感覺孔卓野故意問的,确認她是否知情,而她的回答傳遞了兩種內容,一是她知道孔卓野跟馮程程不是戀人關系,二是她知道兩人斷了交集。
走到景娜家單元門口,孔卓野停下,“我的號碼你存一下,也許我會打給你。”
“有什麽事嗎?”
“說不定。”
孔卓野将煙掐滅,走了。
走之前他抽走了一根關東煮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