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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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一年裏，林僑是國內最火的新興歌手之一。商場中都在放他的新歌，品牌實體店前人來人往，有些粉絲還和林僑的宣傳畫合影，說自己在xx商場偶遇了哥哥。

遲歡路過她們，對身邊人說道：“準備好了嗎，明晚可要采訪林僑了哦。”

張書書人氣已經到了出門要戴口罩的地步，她挑了下眉：“我需要準備？”

遲歡打趣她，哎呀呀真是得了個最佳主持人獎不得了咯。

張書書和林僑斷聯系也有一年，每當遲歡和郁寧問起時，張書書也只是笑着說：感謝他。

那段最青春的歲月，有他陪伴還不算太壞。即使是那段後來沒有結果的短暫戀愛，至少兩人都曾經擁有過。經歷重要，結果不重要。

林僑現在已成了各大品牌争取的代言人，他本身就是流量和實力的結合體，最灰暗的歲月已經結束，再次回望，也只是懷念。

而他這次能上張書書的這檔情感綜藝，無異于是将過往撕開給別人看。最重要的是，觀看的大部分一定都是粉絲。

一旦知道自家愛豆的過往感情，大概率會面臨脫粉的情況。

能上這檔綜藝，季華和團隊都勸了很久，林僑最後只說：“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我不能再對不起她。”

這話被紀正初學到了遲歡這裏，兜兜轉轉，到了第二個當事人的耳朵裏。

張書書聽完，只是淡淡笑了笑，她和遲歡找了家咖啡廳坐下：“他沒有對不起我，和平分手幹嘛要給自己加這麽多壓力。”

遲歡把那杯美式推到張書書面前：“人家的重點可不是對不起，而是要挽回你。”

張書書聽完，搖着頭笑了。

剛分手的那段時間，她也幻想過，如果林僑能夠回來找她複合，那她一定答應。

林僑在最難的時候選了她，她也要給予回報，于是在那種她明知對自己影響甚多的分叉口，義無反顧地選了林僑。林僑選了她很多次，這次換她，奔向他。

沒有人會一直對誰付出，這道理張書書不是不懂。恰是因為她懂，最開始和林僑在一起時，她總是夜夜做夢，提心吊膽，夢見自己被一次次從樓頂推下，而推她下去的那個人，是施蕊。

施蕊所做的事情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正常粉絲該做的事，她找到張書書，說林僑未來是頂流是巨星，而你，只是嫁給李黎後的家庭主婦，只是一個附庸品，是出席在每個酒會時，別人稱呼的“李太太”。

她失去了事業，每天操心的只有丈夫和孩子。以為這樣的生活會持續下去，誰知李黎出軌，她當場捉奸。

這種打擊對一個失去了事業的家庭主婦來說是致命的，李黎在南雅市權勢滔天，又是商業家，明明他是過錯方，卻讓她淨身出戶，流落街頭。

張書書從這樣恐怖的夢境中醒來，坐起來時，大汗淋漓。

和林僑在一起時，夢境是無數次被人從頂樓推下。

和林僑分手後，夢境是嫁給李黎，但失去了自我。

她爬起來，給自己倒了杯紅酒，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空無一人的街道，搖晃着杯中的酒，輕輕抿了一口。

以前她不愛喝紅酒，覺得又澀又難喝，這酒醒與不醒，對她并沒有分別。而現在，她竟也可以好好喝完一整瓶紅酒。

不是她學會品酒，而是她終于發現，昂貴紅酒就是更好入口。

林僑。李黎。

如果一定要選的話，她要選自己。

她要養精蓄銳，她要蟄伏等待，她要成為那個遇見別人時，別人脫口而出的不是“X夫人”，而是以“張”開頭的尊稱。

想得到更多的東西，要賺更多的錢，有更好的生活，就要更努力，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她要一步一步，走到那個高處去。

而這些掙紮，張書書全部都默默消化了，她看着眼前的遲歡，笑了笑：“不用擔心我，怎麽樣，那期綜藝你和寧寧要來現場看我嗎？”

遲歡點頭：“當然。”

“那就來吧，”張書書面前的美式加了冰，她拿着小小鐵勺撞了撞冰塊，“總要和往事做個了斷。”

-

綜藝嘛，做着做着就變了味。誰能想到以“最真實”出圈的綜藝，最終也變成了明星用來立人設的手段。

參加這檔綜藝前，所有的問題都要提前發給嘉賓對好臺詞，尤其是對林僑這樣的流量。問題和答案都牽動着粉絲，一旦答錯，就會萬劫不複。

他這一路走上來有多不容易，只有他自己知道。

被張書書請上臺時，他拿着話筒，微笑着走去。

直到坐下，他都沒敢看張書書一眼。

過去一年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她。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實在太短暫了，還沒來得及感受便已結束，任誰都會遺憾難過。

好在張書書是個明星，每一次出席，每一次逛街，或是每一次綜藝，都有粉絲會拍攝照片或者視頻。

每一期，每一個鏡頭，林僑都要來來回回看很多遍。

他親眼看着張書書越來越好，從地方臺的小綜藝開始，逐漸走到了大綜藝，後來又主持了地方臺春晚，再後來，和中央臺也有了聯系。

她這麽努力，他也不能落下！

于是他拼了命，想要配得上她，想要能夠名正言順站在她身邊，為她遮風擋雨。要變得更強，才能在鋪天蓋地的輿論壓力來臨時，将她安全地籠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而現在，他也做到了。

張書書看他的眼神沒有任何波瀾，今天在臺上，他們就是主持人和嘉賓的關系。

沒關系、沒關系，林僑這麽安慰自己，只要過了今天這檔綜藝，他就能表明心意，用他的真心挽回張書書了。

介紹完後，張書書笑着問道：“來之前，我們做過調研，說這次您過來，還帶了東西？”

林僑點頭，從身後拿出了一個盒子。

張書書打趣道：“不會都是女孩子的情書吧？”

臺下一陣哄笑。

林僑慢慢打開，裏面是女孩子掉了色的發夾，一個手串，零零散散還有一些紙星星。

張書書表情不變，等林僑自己說。

“這是我收了十幾年的東西，”林僑拿出一顆星星，慎重小心地打開，“這是我難過時，她寫給我的話。”

紙條打開，是秀氣的字體：[有志者，事竟成。]

“是諺語，但是也是她送給我的話，我記了很久。”

林僑看着淺笑着的張書書，溫柔又深情地說，“我不知道，她還會不會記得。”

張書書笑着說：“驚豔年少的人，一定不會忘記。”

“但願吧。”

遲歡在臺下看着，為張書書捏把汗。

這林僑！實在是不知收斂！看着張書書的眼神實在太明顯了，而且……遲歡剛剛從後臺過來，聽他們聊天說，林僑根本沒按照劇本上的說。

這哪裏是表白，簡直就是逼迫。

一個在娛樂圈滾了這麽多年的人，如今竟然拿出這樣幼稚的手段來表達所謂深情。

遲歡對他之前所有的好印象都跌到了谷底。

臺上張書書和林僑還在交流，作為主持人，張書書有絕對的素養，林僑深情地望向她，張書書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林僑？”

她看着臺下觀衆，笑着說，“以前很多人說我是大衆臉我還不信，現在林僑這麽盯着我，我是真信了。”

說完，她摸摸下巴，“通過我的臉看初戀，你還是第一個哦。”

臺下笑起來，有人大喊道：“書書你肯定是好多人的初戀吧！！”

張書書看清那人的臉，知道這是節目安排的托，故作羞怯抿抿唇：“那我可不知道，也沒人告訴我呀。”

流程繼續向下推進，很快就到了最後，也是節目要求的最後一個環節——對過去的人或者事說幾句話。

林僑那份稿子，剛才工作人員給遲歡看了，大約是說，要告別之前那個軟弱的自己，更加努力迎接更美好的未來……

不過是随口就來的漂亮話。

最後這段說完，節目就能結束。

遲歡已經訂好一家高級餐廳，大忙人郁寧雖沒有來現場，但早早到了餐廳等待，只等張書書和遲歡。

而現在，張書書給林僑倒了最後一杯茶，與他幹杯，笑着問：“最後一個環節，那對曾經的人或者事想說些什麽呢？”

全場凝神屏息，只等林僑說話。

坐在遲歡邊上的是林僑經紀人，她手裏攥着一張被揉皺的衛生紙，額頭鼻尖都是細密汗珠，看見林僑久久不語，嘆氣閉眼：“完了。”

林僑拿着話筒，看了眼下面的觀衆，最後将視線落在張書書身上，開口：“我想對那個女孩說——”

遲歡心裏“咯噔”一聲。

林僑經紀人立刻拿着手機沖了出去。

林僑微微哽咽：“我後悔了。”

話音一落，全場陷入完全的黑暗。随即喇叭聲響起：“現場電路出現問題，請大家保持安靜，工作人員正在檢修，請耐心等待。”

遲歡松了口氣。

應該是導演組在後臺強制斷電了。

兩分鐘後，電力恢複。

張書書和林僑分坐兩側，主持人大方得體，起身朝在場觀衆鞠躬致歉：“抱歉，剛才是不可抗力原因，給大家帶來的不便，請見諒。”

她看了眼臺下某個方向，又說，“作為補償，我給大家叫了宵夜，臨走時從大門處領取，就當做是我給大家的補償。”

剛才說話的那人又開口了：“導演真大方啊！”

張書書驚訝地看那人一眼：“你怎麽知道是導演請客？只不過是我付錢而已啦。”

這檔節目是錄播綜藝了，萬物皆可剪輯，小小插曲不值一提。

遲歡往座椅上一靠，目光落在林僑身上。

他先是盯着一個地方發呆，握着話筒，不知在想些什麽。直到張書書再次問他問題，他才回神，再沒看張書書一眼，話筒舉到嘴邊。張張嘴，又閉上，深深呼吸，擡眼看觀衆：“我想說，當年那個女孩對我的影響真的很大，如果沒有她的支持和鼓勵，我根本走不到現在，我跟她，是好友，是知己，希望她今後一路順遂。當然了，我也會繼續努力，不辜負大家的期待和支持，我的新歌将于下月……”

節目錄制結束，觀衆散去，遲歡挽着張書書剛進休息室，一幫工作人員就圍了上來。

-“書書姐，剛才真是吓死我了！他都在胡說什麽啊！”

-“我還是他粉絲呢，今天這事真挺敗好感的，要不是我們當時把電掐了，誰知道現場觀衆能聽到什麽勁爆消息啊！”

-“誰說不是呢，雖然說這些觀衆都簽了保密協議，但是這八卦還是很容易被傳出去的呀。”

-“幸好張老師臨危不亂，我剛才都吓死了！”

……

張書書微笑着說：“好啦，都別說了，這事就當過去了。哪期錄制沒意外？這次也一樣。”

其中一個工作人員嘟囔道：“要我說，這林僑是真不懂事，他難道不知道之前張老師受他輿論影響過嗎，現在還來說這種模棱兩可的話，真惡心……”

同事眼疾手快地把她拉了出去。

已是深夜，吐槽完大家就各回各家，休息室裏又只剩了張書書和遲歡。

張書書坐在化妝鏡前，看着自己，突然笑了。

遲歡看她神色還好，靠在化妝鏡上：“好啦好啦，知道我們張老師專業過硬，別竊喜啦。”

“也不是，”張書書看向好友，“我就是突然覺得……我還挺厲害的。”

拜托，你可是中央臺看上的女人啊，怎麽會不厲害？

你可是——這本書的大女主啊。

遲歡看了眼時間，說道：“走吧，寧寧還在等我們，我們再晚去十分鐘，她就要餓死了。”

兩人拿着包，剛拉開門，看見門邊站着的人影。

遲歡皺眉：“李黎，你來做什麽？”

他立刻從靠在牆面變為正面看向張書書，身後一大捧花也被他舉到胸前：“知道你不喜歡玫瑰，這次我選了鈴蘭，我剛出差回來，希望你事業更上一層樓。”

嚯？

男主來了？

遲歡不摻和就是不摻和，她縮到張書書身後，仔細看着她表情。

不會吧。

這女主最後不會還是要跟男主好吧？

這什麽破設定啊。

這男主最後不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吧？？？

張書書剛要去接，餘光越過李黎，看到他身後走廊盡頭站着的人。

他戴着鴨舌帽，手中也拿着捧花，原本要走過來的步伐停住，花也被頭朝下對着地面，臉上滿是錯愕和無措。

張書書微微笑了下，收回視線，接過李黎的花：“謝謝李總，花我很喜歡。”

李黎一喜：“那什麽時候有空？我可以請你吃頓飯嗎？”

“不可以，”張書書果斷拒絕，“工作太多，沒辦法。”

她拉着一邊看好戲的遲歡，“走啦，我餓死了，吃飯。”

哎呀，落空咯～

兩人并肩，遲歡拎着包，張書書抱着花，微笑友好地路過李黎和林僑，走出南雅電視臺中心。

身後燈火通明，那是圓夢之地。不遠處的市中心紅湖公司，那是堅守之地。

車子發動入道，淩晨的南雅市安寧祥和，車窗打開，灌進來的風溫度剛剛好。

頭發吹散又被紮緊，紅燈間隙還要擊掌以表欣喜，小時候覺得最幼稚的事情，現在做起來剛剛好。

綠燈通行，所有車輛繼續向前。

她們當然有目的地。

萬物沉睡，黑夜寂靜。

唯有此心，依如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