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 3 章
恢複運動期三個月後,栗瑾終于可以不借助手裏的拐杖,在平地上緩慢地踱步。醫院批準了她的出院手續。
“回家後記得不要劇烈運動,一個月後來醫院複查。”梁鑫成握着栗瑾的腳踝,幫她活動了一下跟腱:“還疼嗎?”
“有點脹。”栗瑾看着仍然腫着的左腳十分礙眼。
“這是正常現象,如果後面要是突然疼起來,趕緊告訴父母,讓他們帶你來醫院。”梁鑫成起身坐到自己的辦公椅上拉開手邊的抽屜:“鑒于錦鯉小朋友一直以來優秀的表現,我決定給你頒發獎勵。”
他伸手在抽屜裏掏了掏,瞬間變出來一個蜂蜜色的毛絨玩具:“铛啷當,你看這是什麽。”
栗瑾接過梁鑫成手上的毛絨玩具,眼睛一亮:“是《小馬寶莉》裏的蘋果嘉兒!”
“上次路過你病房的時候發現你在看,我猜你會喜歡它。”梁鑫成笑着說道。
栗舒荷拍了拍栗瑾的腦袋:“還不快謝謝梁醫生。”
“謝謝你!”栗瑾脆生生地說道,她的後槽牙前幾天剛掉,說話有些漏風。
“不客氣,祝錦鯉小朋友早日在賽場上為國争光。”梁鑫成坐在辦公椅上朝她揮手告別。
栗瑾把蘋果嘉兒抱在懷裏,步履緩慢地跟在母親身後:“媽媽,你看它好可愛啊~”
“嗯。”栗舒荷牽着女兒的手走出醫院,找到醫院停車場等候的栗經年。
栗瑾用手臂撐着座椅上車,她在後座系好安全帶。
“為了慶祝你出院,我們打算帶你去吃鴛鴦鍋。”栗經年等到妻子系好安全帶後啓動車子。
“噢。”栗瑾随口應了一句,拿着手裏的小馬在座位上颠來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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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瑾在家呆了一周後,就被栗經年帶着去體校收拾自己的行李。她小學就是作為體育特長生培養,小學畢業後由張國棟帶着直接來到省裏最好的體校訓練。
“我們總要面對現實,不如去努力克服。”栗經年揉了一把女兒的腦袋,他知道自家孩子的心性,自尊心強,愛面子,讓她去學校面對之前的同學有些難以為情。
“我知道了。”栗瑾臉上寫滿了不高興,她看着車窗外的操場,老師指揮着三年級的學生在跑道熱身。
12周歲報考的體校是五年制,到了15歲的時候會有國家隊的教練來全國各地的體校考察,尋找有天賦的孩子送上京,作為國家隊的預備役。
栗瑾走下車,沒有拐杖後她走路姿勢比之前更奇怪了,她需要一個時間段去把自己的走姿調整到受傷前的狀态。
張國棟早早在校門口等候,他看到熟悉的車牌號,立馬小跑過去:“老栗!”
他看到跟在栗經年身後的栗瑾,手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放:“錦鯉啊,好點了嗎,腳還痛不痛?”
栗瑾輕輕搖了一下腦袋:“不痛了,教練。”
“那……”張國棟看向栗經年。
栗經年嘆了一口氣:“不行,跑步這種訓練會留下後遺症,如果要完全恢複,必須等兩年。”
“兩年…這麽久。”張國棟喃喃自語,他還是擺出來輕松的神色:“不過能恢複就好……”
“如果兩年後你想回來的話,這裏随時歡迎你,學籍給你留着。”
栗瑾面對一直看重她的教練,心裏升起負疚感,她知道自己回到田徑場的希望渺茫。
“行,不耽誤你們辦事。”張國棟撐起一個笑容,他伸手幫栗瑾整理好T恤的領子:“以後也要好好的,到了新學校不要那麽傲,争取交到處得來的朋友。”
“我知道了,教練。”栗瑾把這句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她的宿舍在一樓,跟宿管阿姨說明情況後,栗經年跟着她進去整理大件的行李。
這個時間段宿舍樓基本沒有人,學生不是在上文化課,就是在體育館或者操場訓練。
栗瑾領着栗經年來到她所在的四人間,她所在的體校不僅是省裏最厲害的那一所,厲害到住宿配置也是數一數二。
上床下桌的标配,宿舍內都有淋浴,兩棟食堂,一個在女生宿舍對面,一個在男生宿舍對面。
栗瑾的東西不多,栗經年很快就收拾完床鋪寝具,只剩下桌子上零碎的擺件,大部分都是她比賽得來的獎牌和獎杯。
“留着吧。”栗經年制止女兒把那一沓獎狀扔進垃圾桶,他把孩子的戰利品小心地收拾到行李箱裏:“這是你成長的痕跡,你不要的話交給我跟你媽保管。”
栗瑾沒有阻止,她低頭摸着自己的床位,她以為自己會在這裏一直住下去,直到去京城。
“看看還有沒有什麽落下的,沒有的話,我們就走吧。”栗經年看了一下手表,一會兒就是學生下課時間,他呆在這裏不太合适。
“嗯。”栗瑾點點頭,跟着父親離開了自己的宿舍。
等到上車的時候,她發現陪着自己入睡的雲寶忘記拿了:“我的小馬玩具還在宿舍。”
“那你自己去拿一趟,我先把東西放車上。”栗經年打開車子後備箱,将床墊和棉被塞進去。
栗瑾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宿舍,這時候學生們都已經下課,各個帶着食堂打的飯回宿舍。她發現不少人停下來看她,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她的百米記錄連着照片寫在了學校的光榮榜上,加上自己獨行俠的性格,栗瑾知道自己一直作為同學口中的風雲人物,整個學校都認識她這張臉。
栗瑾加快步伐來到宿舍門口,裏面傳來隐隐約約的說話聲。
“聽說栗瑾今天來學校了。”
“來學校做什麽,她東西好像都清空了。”
“據說辦理退學手續。”
“因為車禍腿斷了?”
“對,聽人說是跟腱斷裂。估計以後就跑不了步了。”
“我去,那她不得哭死?!”
栗瑾站在原地聽着裏面傳來的嬉笑聲,眉頭緊緊皺住。
“栗瑾這輩子也無法比賽了吧。”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還能參加殘奧會呢。”
“噗,就是,天天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相宜上周跑了11秒23,早晚能打掉她那垃圾記錄。”
“我就看不慣她那神氣的樣子,真的活該。”
兩個女孩的聲音在門被推開那一剎那戛然而止。
劉豔詩看着栗瑾面無表情的臉,心裏發怵,緊緊閉着嘴巴站在自己床位前,她的床位是栗瑾對面。
李悅裝作無事發生向栗瑾搭話:“诶,錦鯉,聽說你準備讀普高,是真的嘛?”
栗瑾把雲寶玩偶揣進自己的口袋裏,眼裏沒有一絲感情,她扭頭看了看不說話的劉豔詩,嘴邊露出冷笑:“殘奧會的運動員們都在為國家争光,他們可比你們兩個要高貴多了。”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應該呆在別人的光環下,給人當一輩子的綠葉。”
說完後,她不再理會兩個人慘白難看的表情,徑直走出宿舍。
穿過走廊的時候,栗瑾迎面撞上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這是她剩下那位舍友,也是剛才兩個人口中另一位主角相宜。
“錦鯉,我們可以聊聊嗎?”相宜叫住沒有給她眼神的栗瑾。
“怎麽,你也想跟她們一樣嘲諷我嗎?”栗瑾語氣很沖地回道。
“不…不是,我就是想跟你道別。”女孩見對方誤會,她連忙解釋:“還有向你道謝。”
不一會兒,兩個人出現在學校的販賣機附近,栗瑾刷卡買了兩瓶運動飲料,卡上還剩一點錢,正好用完。
相宜接過栗瑾遞給她的紅牛,小聲道謝。
兩個人并排坐在操場的開臺,打開手裏的易拉罐。
“之前班裏的人叫我鄉巴佬,給我起外號,你當時出聲罵了他們,我那個時候一直想向你說謝謝,但是找不到合适的機會。”相宜扭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女孩,她是張國棟從大山裏帶出來的孩子,來到學校的那天腳上的運動鞋破了一個洞,沒有錢買新的。
“還有他們污蔑我偷班費的時候,你幫我澄清……”
相宜注視着栗瑾姣好的五官,自己初來乍到的那天,她剛幫家裏幹完秋收農活,皮膚曬得黝黑,而那個時候栗瑾穿着幹淨的校服坐在教室裏的最後一排,陽光落在她的身上,看起來夢幻耀眼。
在她眼裏,栗瑾是學校長得最好看的人,大大的丹鳳眼,微薄的嘴唇,眉壓眼讓五官看起來有種混血的深邃。皮膚白皙,在跑道上格外亮眼。
“李學兵和劉豔詩嘴就是欠,他們欺軟怕硬,你越強勢他們越慫,下次遇到那種事情直接罵回去,看他們還敢不敢說你壞話。”栗瑾皺了一下眉頭,那時候她趴在桌子上睡覺,變音期的公鴨嗓和尖銳刻薄的對話聲吵醒了她。
她有嚴重的起床氣,想都沒想直接把兩個人罵一頓。張國棟曾經參加過國際田徑比賽,在學校地位很高,自己作為張國棟的得意門生,在學校裏基本橫着走。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有着比別的年齡段更強的惡意,他們惡而不自知,躁動的荷爾蒙讓他們對周圍充滿攻擊性。
相宜乖巧地點頭,她忍不住瞥向栗瑾受傷的那條腿,在那雙冰冷的丹鳳眼看過來之際立馬諾諾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嗯。”栗瑾今天被看了好多次,她心髒已經麻木了。
相宜端詳着栗瑾的側顏,跑道上的栗瑾只會給她留下逐漸遠去的背影,自己看到的始終是女孩搖擺的馬尾辮。
她鼓起勇氣問道:“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回答她的是女孩冷淡的聲音:“不知道。”
作者有話說:
我一直相信人性本惡的人群大于人性本善的人群。
小學沒有開竅,初中上了一個不怎麽好的學校。
有一個場景記得特別清楚,初二的時候班級角落裏幾個男生女生圍在一起讨論一個初一的女孩不是雛。那時候我十三歲,只是感到不适就走開了。
後面這件事的讨論擴充到我們整個班,初一女孩不是c的事情是她身邊的“閨蜜”傳出來的。當時好多人都說女孩的“閨蜜”都這麽說她,那麽她一定有什麽問題。因為一邊倒的輿論,我也開始懷疑那個女孩是不是真的不好。
直到我三觀成型之後,才發現當初的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這件事讓我更能清晰的看出人性的惡意,體會到受害者有罪論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