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水

第3章 雨水

03

“結賬。”

“3元。”

下午在俱樂部包間裏喝了很多飲料,喉間的甜膩一躍而起,黎哩繞進便利店裏拿了瓶冒着冷氣的冰水。

黎哩旋開瓶蓋,瓶身上的水珠沾在手上,她仰頭灌下一大口,那股黏膩感壓下,取之而來的是僵掉的舌根和透骨的涼意。

外面雨勢停下,剩枝桠樹葉零落。

夜晚的城市靜悄悄,霓虹燈光惹目,黎哩拎着雨傘帶和冰水漫步在被雨水泡濕的瀝青路上。

前方繁茂的灌木叢裏倏地傳出凄慘的貓叫聲,很微弱。湊得近了,貓叫聲在安靜的黑夜裏清晰明顯,黎哩頓住,灌木叢裏面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散開的傘頁被傘帶捆住,黎哩捏緊了手中的傘柄。

那道貓叫聲越發凄慘,像心口肉被扯碎丢棄,叫得揪心又可憐。灌木叢旁,模糊的視野邊緣兀的出現一道藏匿在黑夜裏的身影。

讓人揪心的貓叫聲好像變近了些。

那道模糊的黑影和記憶中的人重合,少年鼻骨高挺,黑發潮濕到墜落水珠,目光陰鸷,眉頭皺着戾氣好大。他的懷裏,正抱着一只通體全黑的小貓。

黑色貓毛上混着髒兮兮的泥水,身上多處殘缺,豔紅的血跡彌漫,它埋着頭,肺裏發出狼狽疼痛的□□。

随着那一聲貓叫,心髒處像是被手緊緊攢着,窒息到喘不過氣。

忽然,宋馭馳泠冽的嗓音很淡:“你怎麽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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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下午在俱樂部時的冷漠疏離。顯然,他也不是對她全然沒有印象。

小貓嗚咽,蜷縮成一團可憐極了。當務之急,是先送這只受傷的‘黑煤球’去醫院治療。

22:18,汀南進入休眠世界。

黎哩皺着眉,“跟我走。”

宋馭馳垂着眼,後頸突出一截嶙峋的骨頭,沒什麽情緒地看着她。

黎哩稍頓,定音:“我知道有家寵物醫院還開門。”

22:35,外面小雨淅瀝瀝,兩人帶着一貓走進還亮着燈的寵物醫院。

林月迎戴好口罩清理棘手的傷口,小貓身上舊傷未好,現在平添新傷。她痛心地皺眉,不贊賞地看向那個肮髒危險的人。生理鹽水沖洗在血淋淋的傷口,‘黑煤球’嗚咽痛得厲害,鑷子夾住消毒棉簽,她視線看了眼黎哩身上,憤怒之餘,低聲不解:“你怎麽會跟這種人在一塊?”

在她心裏,黎哩就是很規矩的孩子。

長得好看,嘴甜,學習好,有愛心。

實在想不通她怎麽會和這麽個行為舉止都很怪異的人在一起。

黎哩腦袋懵了下,下意識地側目捕捉宋馭馳的身影。

透明玻璃櫃上的水汽氤氲,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店門口,低着頸部,狹長的黑眸靜靜盯着地面,手掌微攏撣着煙灰,冷冽又随意。

黑色外套上斑駁着血跡和泥水,他咬下最後一口煙,煙氣渡過肺,白霧缭繞地從唇邊溢出,倦怠随意的氣質看着像是個即興的施暴者。

十八九歲的年紀,不像什麽好學生的樣子。

倏地,站在外面的少年發出很輕一聲嗤笑,混雜在滴落的雨水裏。

他好像聽見了,沒擡眼,什麽都沒說。

黎哩蹙着眉,下意識否定:“他不是。”

她張了張嘴,猶豫了下,掌心被冷水沖洗凍到通紅,她指向外面站着的少年:“流浪貓,他先發現來的。”

“……”

小貓受傷很重,林月迎交代一些照顧事宜,說它需要靜養,不能再受一點傷害。

宋馭馳手上的泥濘早已沖洗幹淨,速幹的沖鋒衣上還沾着污漬,他垂着眸聽着,淡淡“嗯”了聲。片刻,他驀地瞭起眼鋒問:“可以寄養麽。”

回答是可以。

但要收費。

宋馭馳按照寵物醫院的手續掃碼繳費,安置好那只受傷的貓才從店裏離開。

漆黑的夜色更濃稠,綠葉被雨水打落沙沙作響。

黎哩撐着偌大的黑傘,腳下踩過水坑,水花濺起,撩濕褲腿,她皺着眉避開黑黝黝的水窪,剛想加快腳步追逐,前面的少年忽然停下。

宋馭馳轉過身子,那雙黑眸朦胧在雨霧裏,看不清情緒。他喉結滾動,嗓音淡淡:“跟蹤我?”

黎哩走近一步,擡手遞出從便利店新買的雨傘,沒否認,目光直直地盯着他:“我還欠你。”

朦胧的夜晚,空氣混着潮濕。

宋馭馳視線瞥向她指尖的傘紙上,低調濃稠的黑,和她舉着的這把是同一款。他深邃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那股波動很快被壓下。

最後沒什麽語調地開口:“用不到你。”

黑夜墜落,從選擇拉她的那一刻,他就沒想過從她那予取些什麽。

又像現在,他好像大發慈悲地救了只流浪貓,又像是嫌麻煩似的,掏點錢打發了。

“覺得你應該需要。”黎哩和他對視幾秒,盯着他滴落水珠的額發片刻,忽然開口:“你有去的地方麽?”

汀南的梅雨季氣候很怪,今晚陣雨未停歇。話落,她又慢吞吞地補充:“看你好像在外面晃了很久。”

路格外黑,浸泡水霧的霓虹發出散亂模糊的光。

黑壓壓的傘面傾斜,黎哩那張白嫩精致的臉完整露出,她彎着唇角好像在笑,但這種笑和她下午在那個男孩子身邊的狀态全然不一。

夜晚,冷雨帶來一陣涼風。

宋馭馳低頭哂笑一聲:“打算換個目标?”

黎哩眨了眨眼睛,順勢仰頭,眼尾微彎。

她就知道,他肯定看到便利貼上東西了。

“不覺得我是壞人?”他反問。

看着是挺兇的,不過……

壞人是不會散發愛心去救助一只流浪貓的。

“好像也沒有很壞。”黎哩聲音很輕。

而且,那只小貓看起來很親昵他。

宋馭馳身上的冷感很重,他幹淨的指節上沾滿潮濕的雨水,額前黑發淩亂地搭在眉骨。聞言平淡地撩起眼,漆黑的眼底深邃又明亮。

濃稠的黑夜裏,他語氣裏帶着絲警醒:“考完可以體驗生活。”

“但下坡路。”

他的語氣稍頓:“沒必要。”

冰水鎮着手腕,那晚很冷,須臾之後,黎哩瞳孔微動,對上宋馭馳的目光。

她笑起來時,像晴天打敗所有烏雲那樣炫彩,“你在想什麽啊?”

黎哩舉着手機擡起手臂,肩膀顫了下,沒先前那麽冷感,但表情還很無奈:“剛付款後手機沒電了,現在好餓。”

時間來到零點。

冰冷透徹的雨夜和亮着暖燈24h營業的便利店融為一體,沸水倒入泡面碗裏,香氣外溢,那一刻的幸福轟然而至。

跟在後面許久的ATM機垂着眼,視線很淡地瞥過:“就吃這個?”

好像是在嫌棄。

黎哩揭開紙蓋,塑料叉攪着半硬的素食條,腦海裏兀的想起金羿那句‘聽說家底很厚,貴公子可能瞧不上我們吧’,半軟的泡面散開,她眨了眨眼睛,偏頭語氣非常認真地回應他:“這個好吃。”

宋馭馳低頭表情無所謂地輕嗤一聲,抽了旁邊的空椅坐下。

大概是顧慮到旁邊還有女生在,他長指屈在剛拆開的萬寶路上,默默收起,又從兜裏掏出一盒薄荷糖。

便利店的玻璃櫥窗上被雨水浸得潮濕,水珠滑落在大片玻璃上,扯出微弱的薄荷甜氣游離在半空。

宋馭馳的皮膚泛白,鼻骨高峭,眉眼深邃。他繃着下颚視線眺向窗外,那雙漆黑的眸好像有神又無光。

黎哩嗦了口面擡頭,半眯着雙眼凝在他身上。

便利店裏放着《孤雛》,歌詞裏唱:“無情人做對孤雛,暫時度過坎坷。”

他的氣息依舊冷冽,那雙淡漠的眼裏蘊藏了太多太多秘密,像無法被握住的風。

他好像不屬于這裏。

他遲早會離開。

還有方才雨下得很大時候,他身上斑駁的血跡被雨水沖淡,少年深沉的黑眸裏藏着不解,他皺着眉,聲音很低:“剛才為什麽幫我解釋。”

黎哩撐着傘懵了下,指腹摸着冰涼的傘柄,好久才意識到他指的是哪件事。

她走近了點,仰着臉也有些愣惑,長睫撲扇得緩慢,美好得像個聖潔的天使,對他有莫名的信任。

黎哩輕吸了口氣,下意識詢問:“你剛才不是在救那只小黑貓麽?”

思緒像斷了線的雨水,撞上少年的視線後戛然而止。

宋馭馳坐在便利店休息椅上懶懶地掀起眼皮,泛白的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見,他取出薄荷糖丢入口中,氣質冷冽地睨着黎哩,“又看什麽?”

黎哩調整視線,手臂趴在木質桌上,面前縷縷氤氲的熱氣升騰。

她搖搖頭:“沒什麽。”

少年不語,黎哩語氣遲緩地說:“真沒什麽。”

宋馭馳要笑不笑地壓着唇角,視線還落在她身上,似乎,一點兒也不相信。

黎哩慢吞吞地攪着叉子,沖他笑了下,目光真摯地再次開口:“覺得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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