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雨水

第5章 雨水

05

黎哩。

又禮禮。

吵鬧的包間裏,言語聲消失,莫名變成讓人看不懂的靜。

對面坐着的呂振華清楚聽見所有,瞳孔地震片刻後反應過來,他低頭嘆氣:“不是,這都怎麽個事兒啊?”

他站起來看向宋馭馳,皺眉替自己另一個好兄弟打不平:“馳哥,你跟景禮妹妹什麽關系啊?叫這麽親密。”

宋馭馳那雙淩厲的眸子裏像是有水透過,水紋晃過,他情緒寡淡地看向女孩兒,眼底像無底的黑洞。

幾乎是下意識地,黎哩從他的情緒感受出他的冷淡。

他像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室內冷光軒然,黎哩擡頭,眼底是林子間清澈的溪流。她眼睛彎了彎,平添幾分靈動:“算是……朋友?”

她笑說:“他之前幫過我。”

頃刻之間,黎哩見宋馭馳從電競椅上起身,他擡着下巴,視線睨過來,像初次見面的雨夜裏那樣,好似又一次嘲諷她的虛假。

經過黎哩身側時,他像陌路人一樣什麽都沒說,視線也片刻未曾停留。

幹淨的洗衣液香和少年的背影一起淡去,他像悄無聲息的影子。沉默、冷清、安靜地降低存在感,只有在特定的時間、地點、條件下才會出現。

包廂房門接連被打開,房間裏又多出縷刺目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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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羿握着手機朝裏面走過來,旁邊宋馭馳用過的電腦屏幕上還泛着游戲界面,他回來時沒錯過宋馭馳離開的背影,疑惑地抓了抓額頭,“你們剛不是還一起打游戲的麽,他怎麽突然走了?”

呂振華心裏正感慨着宋馭馳對誰都那樣,原本提起的警惕消散,情緒恢複,方才宋馭馳帶躺的喜悅還在,他回味上局激動到又開上一把,遲疑地“哦”了聲,“馳哥之前說等下有事,就打到六點,估計忙去了吧。”

宋馭馳獨來獨往慣了,大家都習以為常。

跳過這個話題,服務生端來好看的果盤和綿綿冰擺在黎哩面前,包間裏恢複成先前的吵鬧,呂振華收回注意力。

“卧槽,這個腦癱就在旁邊不支援做什麽?”

“本來能贏的啊這波。”

“……”

“大腦不好就去看啊,煞筆!”

“……”

“……”

污糟糟的聲音揉成一團,髒到沒耳朵聽。

金羿略過不和諧的人和話,叫黎哩吃東西的同時還熱心伸出胳膊幫她打開電腦,網頁正在加載,他問:“你有什麽想玩的游戲?”

黎哩抿着唇隔開,原本起伏的心變涼,變成不會動的死水,黑色的背包擱落灰色地毯上鎮定下來。

她閉了閉眼,“你玩你的吧,我再看看。”

“那哪兒能啊,我給你介紹介紹……”男生的話題起,好像就不會有終結。金羿半個身子靠過來給黎哩講解游戲,就連新手關都一步步帶着她做。

酷夏晝長,黑得也很快。時間漸晚,黎哩初次接觸團體競技游戲,并沒有感受到其中刺激與熱血。門店工作人員過來提醒時間,消失許久的仲輝倏地出現,“晚上去吃燒烤麽,我請客。”

離別的氣息幽幽而上,充滿歉意的人總想帶着補償些什麽。

金羿第一個跳起來,“上次那家小爬爬好吃,要不我們再那家呗?”

仲輝五官硬朗,板寸的發型更顯不好惹,他呵笑了聲點頭,軟化了那層鋒利:“行啊。”

室內的熱鬧瞬間變得一致,他們一群人争先恐後地收拾東西湊過來預備離開。

金羿看黎哩沒有動靜,徑直走過來持續發散熱情:“那家燒烤店可好吃了,吃過的沒人說不好吃。”

“他們家地秘制龍蝦賊好吃,是特色菜!”

“我敢打包票你去了後也一定會愛上!!”

黎哩點掉電腦上挂着的軟件,微信界面徹底登出,她點掉關機鍵等待電腦反應。耳邊仍舊是金羿很密的說話聲,黎哩頭偏過來眨了眨眼睛,眉眼裏藏了絲困惑,似乎是在考慮在什麽時候出口比較好。

終于,她抓到了可以說話的空隙,她搖搖頭“我還是算了。”

“什麽?”金羿瞪大了眼睛,還在挽留,“那家真的很好吃,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好晚了,我該回家了。”黎哩态度堅韌,露出的淺笑霧化了清冷的五官,她禮貌又客氣:“今天謝謝你。”

金羿皺着眉看她欲言又止,所有的話旋在嘴邊,最終化成:“那你回去注意安全。”

-

闊別多日的雨,汀南的傍晚潮濕悶熱,晚霞紅透半邊天。

黎哩從林月迎那兒拿了支貓條,包裝袋輕輕撕扯開,她把小黑貓抱在腿上,小心翼翼地給它喂食。

幾日不見,它身上的傷痕漸好,許是還認識黎哩,它沒抗拒黎哩的親昵。

貓條喂進大半,林月迎店裏的客人離開,黎哩叫住她忽然問,“那個人之後有來過嗎?”

林月迎繞到前臺拿黑筆做筆記,她擡頭稍稍反應了下,“前兩天剛來過,又付了一個月的費用。”

她收回視線低下頭,繼續忙手頭的工作,她倏地想到什麽,又疑惑地嘟囔起來:“不過這小孩也挺奇怪,他每次來什麽都不管也不問,就看兩眼小貓咪就走了。”

窗外的夜色浮現而出,行人四散的路過,毫無意外的,他們都是結伴的,有終點的行走。

但在這座江南水汽的小城市裏,也有着一位旅途沒有終點的人。

貓條喂完,黑煤球不喊也不叫,伸了個懶腰便躺下了。

黎哩逗弄了幾下它也沒見小貓給出反應,她沒好氣地戳它柔軟的毛發,“這麽勢利,吃完飯就不理人了。”

林月迎聽見這話好笑地擡起頭,無比認可地點點頭:“是你不招小動物喜歡。”

黎哩呼吸變緊,執着開口:“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家的貓貓狗狗都比較自閉?”

林月迎好笑地聳聳肩,“那——也不是沒有可能,興許它們在你面前都是infj,見到別人就變enfj了。”

黎哩不知道這是什麽,但無外乎的可以肯定,林月迎在故意逗她玩。她收拾好把包背在身上,那雙靜谧的眸子裏藏住憤懑:“我走了!”

林月迎憋着笑意,沖她背影喊:“我明後天請假回老家,別跑空啊。”

汀南的夏季悶熱潮濕,和煦的晚風裏帶着躁意。

沿途回家的路上,黎哩帶着一整天的煩悶站在天橋上吹風,沉重的背包裏,那件原本要還回去的衣服還在。

今天,好像有些荒度。

他好像融化不開的冰山,無論她做出怎樣地靠近他都無動于衷。

夜深,天空上點點繁星眨眼,溫度轉涼。

黎哩沿着岸邊下坡,迎面遇上七八個頭發染得紅紅綠綠的女生,她們手裏抱着酒瓶走路東倒西歪,其中有一個扶着欄杆哭到不能自已。

“雨蔓姐,那個王昱聰就是個傻逼,你也別一直給他發消息了。”

“明明好多人都看見她和莉莉進酒店,結果現在卻冷暴力你,就是很沒有擔當啊!”

“你這麽好看,家裏還這麽有錢,是他眼睛瞎了不懂珍惜。”

“這麽好的條件你還回頭看那個渣男做什麽?”

“是的,他不值得。”

“……”

她們的談話聲由遠至近,黎哩沉默地往下面那條道上走。

這個時間點江橋上沒什麽人,和她們擦肩而過時,那個揉着眼睛的女生倏地轉身,“我就是想不通我和他到底怎麽就變成這樣……”

尖細的聲音響起,黎哩有一瞬間覺得這聲音熟悉。

可這句話沒人收尾,江橋上的晚風吹過來,風也安靜。很快,那道有些熟悉的女聲變得犀利,像是積攢了所有不爽的情緒。

“嗳!”她不再揉着眼睛哭,反而沖着黎哩喊起來。

黎哩定住腳步回頭,也有些意外在這兒看見熟悉的人。她臉上仍舊沒什麽情緒起伏,眨了眨眼,有些莫名所以:“怎麽?”

江風吹散酒意,此刻的趙雨蔓思緒無比清晰。上次她就看不慣黎哩這番故作清高的姿态,可惜當時有人護着她。她走上前,哭完的眼睛暈妝,眼底黑漆漆一團,她也不是很在意,冷硬的酒瓶子觸過來,她笑問:“一個人啊?”

短短幾秒的時間裏,黎哩感受到無比大的惡意。

胳膊處很疼,手臂散了些力氣,黑色的沖鋒衣沾染酒水與塵土,她吃力地撞上欄杆。

“上次你不是很狂嗎,今天再狂一個我看看?”趙雨蔓手裏的酒瓶子從半空滑落在地,她邁上前兩步,咧嘴笑起來,所有糟糕的情緒在這一刻有了發洩口。

“今天心情不好,碰上你……”

“好像也還不賴。”

黎哩的虎口處很麻,手腕活動一下是鑽心的痛感,她垂眸忍住痛意撿起衣服,嗓音幹澀,“你失戀報複似乎也找錯人。”

趙雨蔓的口紅色很豔,紅脂早早暈開,看起來像個做壞事的女巫。她抿了下唇,心底有一團火苗蠢蠢欲動,“那就和你沒關系了。”

她揚起下巴,語氣尖銳,傲慢起來:“但如果你就那天的事情和我道歉,我或許可以考慮放你一馬。”

江橋上的風在呼嘯,吹亂了額前的發。

黎哩的視線從趙雨蔓臉上移至斜後,她聲音很輕:“你剛說在找你男朋友,但是他沒回你消息?”

路燈下光影交彙,瘦長的影子貼在橋面學習黎哩的動作,她手指着趙雨蔓身後,清冷的情緒裏,話音帶了絲篤定。

“卷發的那個,是他吧?”

江邊的風和大擺鐘的聲音混雜,趙雨蔓下意識回頭,看到是空蕩蕩的江橋。

意識到自己被人戲耍,趙雨蔓嘴裏“操”了聲,她蹙着眉,回過神趕緊發出指令,“幫我抓住她!!”

店裏的鬧鐘發出整點提示音,風刃割破喉嚨傳出痛意,黎哩不管也不顧地踏着晚風奔跑。

慌忙狼狽的緊急時刻裏,全世界的燈都熄滅,骨骼好像生出鏽跡,她目光裏突然闖入一道挺拔高峭的身影。

視線緊緊追随着會移動的點,世界安靜的那一瞬間,黎哩跳動不安的心也漸漸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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