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雨水

第15章 雨水

整個藥店都安靜了下來。

透着詭異的,糟糕的,緊繃着的靜。

宋馭馳把空掉的蓋放回醫用小桌,退後一步的距離,他好冷,狀态也變得更加游離。

明明是站着,他看起來卻很心不在焉,少年回視着黎哩輕嗤了聲,“不是什麽事都值得去做。”

比如黎哩今晚的善舉。

比起一個微小的舉動,顯然她受傷更加嚴重。

她皮膚白皙嬌嫩,外露的皮膚上磕得青青紫紫,幾乎沒有一塊好皮。

黎哩被他嗆得有些啞口無言,被否定的感覺很不好,她閉眼,深吸了口氣批評回去:“一點善心都沒嗎?”

“您可真功利。”

宋馭馳哂笑一聲,沉默着沒反駁她。

藥店工作人員是個胖胖的阿姨,從藥櫃裏找出無菌敷料和新的藥管,白大衣靠近,她只當小情侶鬥嘴,她笑:“還是我來處理傷口吧。”

許是看出來黎哩很怕痛,她在處理傷口的動作很溫柔。

有宋馭馳粗魯的行為在前,後面再次清洗傷口也沒先前那麽痛。

夏天是整個宇宙向上的一個階段,可以發生任何事情。

受傷的手心被無菌敷料貼着,醫生轉移陣地處理膝蓋上的擦傷,黎哩用沒受傷的手去摸背包裏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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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屏上彈出一條微信的好友添加,“yu”請求添加您為好友。

黑色小貓的頭像,黎哩總覺得是在哪裏看見過的熟悉,視野向下,添加來源是一個沒有署名的群聊,腦海中迷霧瞬間被吹散。

是溫嫦先前錯拉她的群。

她後來開了免打擾後禮貌地再也沒點開進去。

可在這一瞬間,她便猜到了這是宋馭馳的微信賬號。

黎哩擡起眼睫,視線追随少年方才待過的點,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離開的,他現在不在藥店裏了。

電子蝴蝶同頻共振,透過白色的玻璃窗外,黎哩在對面的711店捕捉到宋馭馳高峭挺拔的身影。

少年皮膚很白,脖頸修長,下颚線弧度淩厲流暢,身上的冷感很重。

他這人存在感太強。

總讓人難以忽視。

夜色變得漆黑,燈光悉數打在少年的寬闊的肩上,像有所感應一般,結賬付款中的他倏地扭頭朝她看來。

少年扯唇輕笑,窺探的視線在這一刻被捕捉到。

有一種被抓包的局促,沒時間管他怎麽想,黎哩慌亂地收回視線。像鴕鳥藏匿一般,低頭盯在手機屏幕上。

新添加的好友發來消息:【還在生氣?】

這人有時候真挺讨厭,黎哩忿忿地退出聊天框。

【喝什麽?「圖片」】他又發來新訊息。

醫生上完藥交代了些注意事項,黎哩認真記下。藥袋裝好需要品,見醫生低頭擺弄手機沒提別的,黎哩站在原地遲疑片刻,主動詢問:“請問醫藥費是多少?”

女醫生像才意識到她還在,猛地從手機上擡起頭,她報了個數字,笑得和善:“沒事,你直接走吧,醫藥費你男朋友剛才付過了。”

“……”

明明是很普通不過的關系,他們甚至連微信好友也是剛剛加上。

黎哩眉頭緊皺,勾着藥袋的小指蜷了蜷,嚴肅認真地和他撇清關系:“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藥店阿姨但笑不語。

黎哩更郁悶了:“真不是。”

“好好好,阿姨知道了。”

“……”

黎哩身上的傷實在多,除卻破皮流血的地方,胳膊上那半截的烏紫駭人。醫生沖她擺擺手交代:“小姑娘身上留疤不好看,之後要小心點,別再磕着撞着啦,那得多痛。”

陌生的善意總能輕易地觸及內心的柔軟,黎哩彎了彎唇:“好,謝謝您。”

悶夏澀苦,海鹽味的汽水泛着泡泡。

黎哩剛一走出藥店大門,外面的燥熱像海浪一樣将她席卷蠶食。宋馭馳懶散地靠在店門口牆上,等黎哩一推門,少年橫出一只手臂。

清香的海鹽氣息帶着冰的涼意,解開盛夏的悶與燥。黎哩被他冰得倒吸了口氣,她伸手接過冰汽水,聲音悶悶的:“謝謝。”

他好像一場及時雨,總能給她一些急需的幫助。

微澀的薄荷苦香味溢出,宋馭馳身上那股勁兒懶懶地,他眼皮輕掀,開口的氣息仍舊冷冽:“怎麽跑來玉溪了?”

群裏的消息冷卻多時,留群的人寥寥無幾。

溫嫦每日的行程排得很滿,幾乎都是仲輝遷就着她的時間陪她,她忙到看起來也不像是會有時間維系其他情感。

她總不至于是跟他到這兒。

所以,黎哩別有目的。

夜色漆黑濃稠,雲溪夜空上亮着星星點點的碎光。

一口冰涼的氣泡水入喉,微微的甜解掉身上的乏力,她側目眨了眨眼:“過來打黑工。”

“?”

少年兀的停下腳步,夜晚昏黃的光線打在他的臉上,少年高挺的鼻梁拓下大片陰影,他的眼底晦澀不明,漆黑的眼眸深沉地落在她的臉上,算不上冷淡。

他似乎是企圖在她身上找出些破綻,只幾秒,他便語氣篤定地開口:“你不缺錢。”

不管是從哪個方面來看,黎哩都不像是家庭拮據。

“體驗生活不行麽。”黎哩無所謂地聳聳肩。

他目光仍舊深沉,流光溢出細碎的色彩,安靜得像天上的星星,顯然是不太相信她。

少年身影逼近,比起以往他獨有的好聞氣息,現在他身上是更甚的福爾馬林氣味。思緒萬千的變換,在沒人注意的角落裏,是他走過來将她拉起。

薄荷味又苦又澀。

突起的風吹亂她的頭發,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黎哩的喉嚨有些發幹,她向後躲閃一步。危險感匿去,她彎了彎唇很無奈地開口:“真是出來搞錢的。”

“那你留在汀南機會更多。”宋馭馳毫不客氣地回複。

學生光是出行和住宿的費用就是一筆不小的支出,況且玉溪的物價并不便宜。如果是想賺錢,跑到玉溪來并不是個很好的選擇。

黎哩明白他意思。

高中三年除卻忙着學業,興許愛好上不停現充,高考結束後她幾乎是沒日沒夜地去磨甲方交代下來的任務,尾款到賬,目前的她好像也沒有很缺錢。

她對所有東西都不抱期待,也很難失望。

況且,她從汀南出來本就是為了散心。

別的都是次要。

她補充說:“我比較随緣。”

夜色深,戶戶燈光變暗,煙火氣散去,玉溪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少了。好像一鍵點上關機,所有的一切都被黑色籠罩,唯有暗淡的路燈徹夜運作。

“那你呢?”話題都指着她,黎哩兀的轉移,反問他,“那麽功利的你怎麽從汀南跑到這兒了?”

攻擊性很強,她還不忘還以先前宋馭馳的“冒犯”。

宋馭馳掀起眼皮,懶散地也只是說:“曬太陽。”

汀南迎來臺風天,未來将會持續很長一段危險天氣。

前往玉溪過夏,是洗刷烏雲的過程,好像從糟糕的暴雨天氣走進晴朗好天。

他是這樣。

她又何嘗不是。

盛夏裏,少年的氣息很燙。

他們靠近時,他那端的熱氣好像要将她皮膚灼燒,好想要一點一點将她溶解。晚風吹拂過來,黎哩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着白T,幹淨清爽的,不偏不倚少年時。

可少年那雙漆黑的眼底時常藏着一層霧氣,灰蒙蒙的,像堅硬的骨骼被鐵棍擊打,他低着頭,看起來又頹又喪。

肆意和頹敗兩種矛盾在他身上并存着,他看起來并不是很好。

黎哩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麽,但今晚,在這個時刻,她忽然好想撫平他皺起的眉。

她說:“宋馭馳,昨天的暴雨淋不濕今天的我們。”

所以啊,你要振作起來。

溫嫦以前說過宋馭馳,在她的形容詞裏,宋馭馳是個意氣風發,萬事順遂的少年。

在理想的國度裏,他對生活永遠充滿敬畏心。

黎哩認識他很晚,不曾見過這般的他,但有那麽一瞬間,她忽然從心底希望風波平複,殺死苦難,希望他以後可以在生活裏如魚得水。

疾風繞旗,希望他可以永遠這麽光鮮。

虎口和舌尖發麻,心髒跳得好快,心口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從胸腔裏震出。随着晚風,一下又一下。

黎哩有些慌亂地擰開瓶蓋,潮濕的鹽晶和微澀的琥珀泛着光,玉溪仲夏的第一個夜晚是鹹的。

瘋了,她應該是有點喜歡他。

溪邊野草生生不息,流水聲和蟬鳴此消彼長。

宋馭馳微眯着眼,雙眼皮褶皺處變深了一點,漆黑的瞳孔在暗夜下明亮又深邃。他目光灼灼地盯在黎哩臉上,怔愣片刻,他忽然歪頭輕笑了聲,“哪兒來的那麽多感慨啊?”

模樣有些痞,他懶懶散散的,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

她笑起來,又說:“随便說說。”

晚風吹亂頭發,黎哩撥開後旋開海鹽汽水的瓶蓋,仰着頭灌入一口,身旁的少年聲音很低,帶着笑意:“你住哪兒啊?”

黎哩一時語窒,沒聽清他剛才的話,她眼底懵懵懂懂,心髒撲通撲通亂跳着:“什麽?”

路邊昏黃的燈将兩人的倒影疊加,拉得他們細細長長,少年靠近一步,地上的倒影此起彼伏。

那股宋馭馳眉骨微動,耐着性子又問一遍:“住哪兒?”

冷冽的聲音混着薄荷糖的清新,他解釋:“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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