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雨水

第19章 雨水

“飛着的蝴蝶很美, 你忍不住想去追它,然而一旦捏住蝴蝶翅膀,一切就毀了。”

——張天翼|《如雪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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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風吹拂,玉溪又恢複成那個多元的熱鬧城市。

相機還在充電, 黎哩洗完澡後獨自出門覓食。在外架着一天相機, 黎哩是真累了, 找了家民宿附近的飯店便走進去,是那家叫做“春風十裏”的面館。

仍舊是那種古典風特色很重的裝修風格, 現在這個點正是店裏生意高峰期, 店裏幾近滿座, 聊天聲悶在這個偌大的空間裏,店員給黎哩安排了導臺上的流水座。

面的制作程序并不複雜,服務生沒一會兒便将餐品端上。除卻主食和配菜,店家細心到準備了飯後解膩的水果。除此以外,餐盤裏還放着清新口氣的薄荷糖。

環境,口味和服務都在水準線上, 難怪生意會好到連外地旅客來到玉溪後也争先恐後地過來打卡。

導臺餐位中間有一扇似是桃林的屏風擺設,透過镂空的點, 對面桌的人影場景若隐若現。

對桌坐着一對男女。

他們大概都是從外地來玉溪旅游的, 女生好像個小百靈,一頓飯的工夫叽叽喳喳說個不停,把最近在她身上發生的事情通通講了一遍。

她好像個公主, 家裏人寵愛着, 想做什麽都可以。大到外出旅游時遇到的有趣的事, 小到今天早上阿姨買的面包不是很好吃的事全都告訴身邊的男生。

手邊屏幕偶閃出光亮, 是些聽歌軟件和導航軟件的消息彈出。黎哩垂眸掃了眼,又默默地別開眼, 繼續饒有興味地聽着對面女生講着小故事。

黎哩覺得這個小女生好厲害,哪怕身邊的人沒有接着話茬,她也能絲毫不介意地繼續表達自己的故事。

蝦腰面食用大半,鮮湯潤喉,黎哩抽出紙巾擦拭嘴巴的那一瞬間意味着這頓晚餐的愉快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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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剝開綠色的糖包裝,糖果圈圈上溢出的薄荷甜味香氣沖擊着黎哩鼻尖。

薄荷糖口感清新微涼,黎哩腦子裏不知道怎麽就想到了宋馭馳。

他說要去接人,實在難以想象出他這麽冷冽的人會有什麽朋友,也想象不到他維系“友誼”的方式。

黎哩無數次見過他将抽出煙盒換成糖盒,他的糖沒什麽甜味,薄荷糖的苦澀将他泡發,他應該……是不喜歡吃薄荷糖的。

手機彈出微信消息,黎哩臨走之前看了眼手機。

yu:【圖片/】

yu:【給你帶?】

他發來的照片非常熟悉,是黎哩方才接觸過的“春風十裏”店鋪菜單,每個座位上都會有一張特色菜單放在擺放紙巾的木托上。黎哩皺着眉,扭頭四處看了眼,正想問他在哪兒的時候,黎哩剎那間聽見對面女孩子語氣裏充滿了疑問:“宋馭馳你在拍什麽?”

時至此時,對面桌終于安靜下來。是黎哩這頓飯時間少有的安靜,也是她心情最陰雨天的瞬間。

不過片刻,那個女孩兒語氣裏藏滿了不悅:“你在給誰發消息,我跟你講話你好像都沒有聽!”

黎哩倏地覺得空氣變得稀疏,盡管店裏的冷氣充足,她也覺得這裏好熱。

恍惚之際,她聽到一道低啞的,好像有些熟悉的男生聲音。他嗓音低沉,帶着些啞地“嗯”了聲。

起初,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黎哩接着又聽見一陣窸窸窣窣聲,緘默片刻,對面男生語氣平淡,是他一貫的态度,情緒上沒太大起伏。

他說:“沒什麽。”

聲音是熟悉的,清冽的,倨傲的。

這些天熟絡緊密的聯系,傍晚的晚霞蹂躏着體溫,黎哩很确定這是宋馭馳聲音。

手機震動來新消息,黎哩抿着唇,胸口裏平白無故升起一股躁郁。

屏幕上被點開的小鍵盤收起,黎哩視線垂落在屏幕頂部備注信息“yu”上,天色将晚,她默默地右劃點上免打擾。

他是什麽人?

可能她也不太懂。

黎哩關掉手機,和用餐結束的顧客沒什麽區別地離場。

樹枝上蟬鳴陣陣,她覺得這個夏天好吵。

像飓風像暴雨,淩遲着顫飛的蝴蝶,打亂一切規序,留一片狼藉。

從“春風十裏”面館走出,黎哩沒着急回民宿房間休息。日落而息,靠海城市的晚風吹來特別舒服,做減法就像是将腦袋裏生鏽的、破舊的、沒用的零件倒出來,心口躁郁的情緒被玉溪這座城市徹底撫平。

從湖邊到民宿的距離不到三公裏,回去的途中,黎哩和原橙子的微信電話連接上,臨近周末,原橙子的語氣都變得歡快,她問:“禮,你什麽時候回汀南啊?”

游到海水變藍,走到玉溪變暗。

夜色濃稠,前方路口綠燈跳停,距下次跳轉還有180秒。

黎哩站在路口旁,一股澱粉腸的濃香味猛然飄過來,黎哩周圍掃視了眼,不出所料地看見個可售賣小吃的小推車。

駐足的腳步挪動,她“嗯”了聲,不确定道:“我也不清楚,等拍完我要的素材應該就回去了吧。”

黎哩走到攤位前要了根澱粉腸,大概是長直的頭發遮住耳朵,隔壁的店家沒看出她在講電話,立馬問:“美女,椰子水要不要來一份?”

黎哩的視線順着他的話看去,桌上的椰子個頭飽滿,新鮮采摘的椰子皮還是青色。

她說:“我拿一個。”

“好嘞~”店家小哥拿起椰子站起來,砍刀在上面砍了幾下,椰子上出現個小口。奶白色的椰汁倒入一次性杯具裏,他擡頭:“要加冰嗎?”

十字路口不知道過去幾個180秒,靠海的城市晝夜溫差很大,黎哩搖搖頭:“不用。”

微信通話沒有挂斷,黎哩還在和原橙子聊天,黎哩聽見電話那端倒吸了口氣,她像突然想起什麽,“對了,今天我工作的時候,将闫來我們店裏找我了。”

黎哩剛拿到椰汁,沿着原路返回,仍舊是亮着紅燈,她站在原地等了會兒,納悶:“他找你做什麽?”

原橙子聲音忽然拔尖:“我也很郁悶啊!”

“你和她都沒什麽關系了,而且他都已經有女朋友了哎!一點邊界感都沒有地跑來找我打聽你的事情,”原橙子話音微頓,她遲疑了下,語氣為難:“他不會是覺得你還對他念念不忘吧……”

紅燈跳走,黎哩穿過馬路,她忽然想到蔣闫先前給她發的那條消息。

【你去玉溪是因為我嗎?】

【等你回汀南,我們見一面吧】

黎哩背脊有些發寒,她抿着唇沉默片刻,“那他真的是……想的有點多。”

黎哩和原橙子初中相識,後來高中又讀一所學校,兩人相識多年,少女時期的傷心開心事共享,她們知道彼此性格和牽絆。

高二選擇理科,她們被分在一個班裏,蔣闫也在這個班裏。

蔣闫瘦弱陰沉,分班來的時候沒人想和他一起坐同桌,他一直單獨地坐在教室最後。也許是因為和黎哩相識,蔣闫經常會來找黎哩。學習吃飯課外活動,無一例外的結伴。在別人眼裏看起來,他們好像很親密。

當時黎哩成績好性格悶,心事多,原橙子很少見她拒絕人。

原橙子聽到班裏傳播難聽的那些風言風語,委婉地提醒黎哩:“他眼睛近視可以和老師提需求啊,幹嗎老要來問你題?”

黎哩可能也有些疑惑,她有些遲疑地皺着眉:“蔣闫他爸爸好像覺得戴上眼鏡後會依賴上眼鏡,這樣容易眼睛瞎。可能也覺得他度數不高,所以就不給他配眼鏡吧。”

“三四百度還度數不高啊?”願橙子驚訝死了,她怔住,又換了個方向提醒:“可是你可以把你的課堂筆記給他抄一下啊,沒必要學習的時候都一起。”

黎哩大概是在原橙子那張圓圓的臉上感受出對蔣闫的嫌棄,她上手捏了下原橙子臉上那塊軟肉:“橙子,蔣闫以前幫過我,他是我的朋友。”

“如果你也和其他同學一樣不喜歡他的話,那之後他在的話我就不叫你了。”

“但是你不要再這樣啦。”

原橙子記得蔣闫當初是怎麽對待黎哩的,也記得他把黎哩害得有多慘。

對黎哩這位曾經的朋友,原橙子實在喜歡不起來,她看了眼窗外,咬牙切齒地安慰說:“雨不會一直下,但男人的頭會。”

耳機裏隐隐露出雨滴聲,溫而有序的重複,黎哩問:“汀南還在下雨嗎?”

“對啊,臺風天嘛。昨天的天氣還行,今天又下起來了,區委會都說注意安全減少出門,而且最近我們店裏生意也不怎麽好……”原橙子聲音聽起來苦惱極了。

看來大家都一樣,喜歡晴朗有風的好天氣。

黎哩又和原橙子聊了一會兒,忽然聽她說:“我媽叫我去洗澡啦,你也早點回酒店!”

“好。”

前面拐個彎就是黎哩訂的民宿,黎哩又吸了口新鮮的椰汁,往亮着光的地方走去。

木質的裝潢設計在這一塊很惹眼,灌木叢裏突然蹿出來一只貍花貓,模樣很兇,沖着她喵了一聲,好像随時都會上來撓她。

黎哩的動物緣一直不好,她冷臉看着花色小貓,頓了兩秒面無表情地繼續向前走。

貍花貓仍然不依不饒地跳過來一步,以更大聲沖着她:“喵~”

夜色昏暗,民宿門口野貓當道,黎哩皺眉和地上那只小貓對視着,平白無故來這一出,她的心情好糟。

黎哩垂着眸,語氣好生硬地和它商量過去:“你讓我過去,我可以給你買魚幹。”

明明是示好的一種表現,可她卻面色冷冷的,語氣平淡的,眸底像波瀾不驚的湖水。

安靜的眸子裏藏着不易察覺的驚慌,她實在不會處理這些。

話音剛落,黎哩視線盯在貍花貓身上。

她沒有等到小貓的反應,也沒聽見它再繼續叫喚,空氣靜默,一陣風吹來一道嗤笑聲。

晚風好像将四肢吹得麻木,黎哩身子轟然僵住,她擡睫,在民宿大堂門口的自助販賣櫃那兒看見一道峭拔颀長的人影。

是宋馭馳。

那個讓人看不透讀不懂的宋馭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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