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那不是他原本的眼睛。

他的眼睛由于燒傷,有一只已經眼皮黏在了一起,而且視力下降很多,看東西只是模糊的影子,他只有一只眼睛是正常能用的才對。

之所以沒有立即反應過來,是因為在“夢”中他是正常視物的,已經熟悉了那種感覺。他摸着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又看向自己的身體,其他的燒傷依然如故。

他緩緩放下手機,腦中很亂,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就是他絕對不願相信之前那一個半月是一場夢。他無比努力,無比虔誠,就是在報答讓他重活一世的恩情,他不能接受安俨、岳音、池景宥、宋曉丞他們并不是真實存在,而是他臆想中的人。

不可能。

葉蕉皺着眉起身,右手觸碰到了褲子口袋,摸到了硬硬的東西,他想起來了,是貓咪給他的那塊石頭。

他拿出來看了看,只見黑色的石頭竟然退了一點顏色,露出裏面如玉般青綠的質地,觸手也是溫熱的,像是自己在發着熱一般。

他也鬧不準這石頭之前到底是不是全黑的,這石頭是不是被他的身體暖熱的,現在只有一種想法,那就是他想回去。他要再試一次。

他把石頭握在了手中,又回到之前躺着的地方,但這次把刀子和盆都收了起來,只是自己躺在了冰涼的瓷磚地面上,嘴裏默念,“回去,讓我回去吧。”

他閉上眼的瞬間想到了似乎剛剛才發生過的,安俨對他溫柔笑着的場景,那雙眼睛中有擔憂有安慰,就像一捧溫水流淌過他的心房,讓因為受傷而陷入恐慌的他安定下來。

拜托讓我回去吧,讓我回到那個有用如此溫柔眼神看我的地方去吧。

他嘴裏默默念着,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又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轉,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路冰河的嚴肅面龐。

葉蕉猛地起身,忽略掉腿上傳來的疼痛,大喊一聲:“路PD?我沒看錯吧,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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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冰河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嗯,我來看看你。”

“天哪!”葉蕉沒有注意到自己還打着吊瓶的手以及被包裹着的小腿,一下子從床上躍起抱住了路冰河,“天哪!得救了,太好了,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路冰河帶着三分震驚四分不解七分莫名其妙和一分害怕把葉蕉從自己身上拔了下來。“你在說什麽啊?你昨天不就已經知道自己只是輕度骨裂嗎?自己還從那裏一直說‘沒事,沒事’的,現在再突然回過神來想訛電視臺一筆已經晚了。”路冰河嚴肅警告葉蕉。

葉蕉這才感覺到手疼腿疼,非常乖地坐回到了床上,眨巴着大眼睛開心地說:“是沒事,嘿嘿,我就是做了個不好的夢,醒來以後看到您非常開心。”

路冰河點點頭,在葉蕉的天使面容和撒嬌語氣下也沒能堅持多久,語氣也溫柔了許多,“嗯,反正該争取的我都會盡量給你争取。你說你還是想繼續參加個人戰,你需要什麽幫助也盡管說。”

葉蕉松了一口氣,倚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藍天,“我就想趕緊回公司,我想回練習室,我想看到我的那些朋友們。”

路冰河……

這個小孩是當工作狂的好材料啊。受了傷不委屈不埋怨,不大喊大叫,不柔弱到不能自理然後要求各種政策傾斜,而是第一時間想回練習室。真是天選打工人啊。

等路冰河走了,葉蕉沒敢跟爸爸媽媽打電話,但是他先給安俨打了電話。不知道安俨是不是正在玩手機,剛打就被接通了。

剛接通時安俨大口喘了幾下,像剛跑完步,“喂,葉蕉嗎?你怎麽樣了?”

葉蕉本來還喜滋滋的,打電話是想報個平安來着,結果一接通,聽到安俨熟悉的聲音,立馬回想起自己回到原來世界的那種恐慌和絕望,聲音沒忍住帶了哭腔:“是我,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安俨大驚失色:?不是說只是輕度骨裂嗎?

“你的腿沒事吧?難不成很嚴重?”安俨小心翼翼地問。

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但葉蕉還是搖搖頭,努力把自己的情緒壓下去,“沒有很嚴重,就是輕度骨裂,短時間不能進行運動。”

安俨松了一口氣,埋怨他:“喂,那你幹嘛說的跟從鬼門關回來了一趟一樣,我差點被你吓死。”

葉蕉又笑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找補,“嗯,我害怕參加不了出道戰了嘛。唉,我也害怕沒法出道了。”

安俨正蹲在練舞室的一角,他本來在練舞,聽到手機響聲就立馬跑了過來,蹲着接起了電話,這時才來得及變換姿勢,坐到了地板上。

“我知道你肯定會擔心,但是既然意外已經發生了,而且這是你為了救別人才受的傷,只要我們積極應對,肯定會有好結果的。”安俨溫和地安慰他。

葉蕉又對着空氣點點頭,他發現安俨溫柔起來的聲線比他平常竟然還有磁性,有一種讓人心軟又安心的力量,仿佛有一座山能給你倚靠,但你倚過去了後又發現這是棉花堆起來的山,舒服又溫暖。

這真是平常見不到的安俨啊。

“身體是最重要的,你想當偶像,就要先保證自己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所以不要強迫自己,先把腿傷養好。”安俨在一旁繼續叮囑。

葉蕉繼續點頭,又不甘心地說:“我練了好久嗚嗚嗚。”

安俨心裏嘆了口氣,誰讓你沖出去了呢?但是葉蕉就是這樣的性格吧。他總是在擔心別人,害怕別人難過,害怕別人受傷,對于落單和受傷的人尤其感同身受,這樣的他不可能對于別人的危險無動于衷。而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總是被葉蕉吸引着,不自覺地關注他,關心他。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就結束通話了,安俨沒太說出道戰相關的話題,主要是為了讓葉蕉能先安心養傷。但是葉蕉接下來就給池景宥打了電話,一上來就問他:“景宥哥,我該怎麽辦呢?”

池景宥在那邊有些猶豫,而後緩緩說道:“小蕉蕉,你的聲音條件很好,不管去哪個公司,都會想要你的。但是,這個比賽肯定唱跳都很重要,個人戰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共兩場都要比完,你大概都只能唱了,所以可能确實會比較危險。”說完,他就頓了頓,想聽一下葉蕉的反應。

葉蕉笑着說:“沒事,景宥哥,你接着說就行。”

“路PD對于你的人品很是贊賞,而且他也很喜歡你的vocal,所以如果不行的話,你也可以退出這次出道戰繼續在尼爾娛樂當練習生,或者你也可以solo出道。”池景宥也笑了起來,給葉蕉說了在他看來還算比較好的“消息”。

至少不管結果如何,葉蕉都能在尼爾待下去,而且能夠solo出道對于很多年輕歌手來說是白日夢一樣的事情。

但是葉蕉太小了,沒有任何人脈,也還沒有任何粉絲,如果不通過大家喜聞樂見的方式經常露臉,或者通過特殊的方式博眼球,如果沒有公司去大力扶持,沒有特別的機緣,即使他很好看,唱的也好,他在娛樂圈裏也很難走下去。

這些年來有太多人都昙花一現最後歸于沉寂,越火的東西就會有越多人飛撲而至,但這也意味着有越多人被撞得支離破碎,铩羽而歸。

況且尼爾娛樂目前只出男團、女團,還沒有出過solo。他不知道葉蕉會怎麽選擇。

葉蕉皺起了眉頭,他不想solo。在他看來,只有實力達到一定水平的人才能獨自撐起一個場子,他覺得安俨、池景宥都可以,但是他不行。他現在只會借用自己的天賦唱歌而已。

而且solo這個詞聽起來就很孤單,意味着自己一人,他不喜歡這樣。這一段時間,他看了好多男女團的視頻,了解了很多的團隊,當然團隊也是良莠不齊,有的有實力,有的沒實力,有的很和諧,有的就尴尬和不熟,有的能團結向前,有的卻總是在各種引戰最後引火燒身。尼爾娛樂的團雖然不多,但是在他看來卻都很團結,可能和路PD的管理方式也有關系,他真的很喜歡那種大家一起唱歌、一起跳舞、一起綜藝、一起努力的氛圍。

“我不想solo,也不想繼續當練習生,我想這一次就出道。”池景宥很驚訝,他很少聽到葉蕉用這麽堅定又不容置疑的語氣說話。

“我會努力的,景宥哥。”葉蕉又恢複了平常嘻嘻哈哈的樣子,“但是我有個想法,不知道能不能用。”

池景宥聽了他的想法以後就開始笑,摸摸腦袋,“我也不知道這個可不可行,我幫你問問路PD。”

葉蕉滿懷期待地挂了電話。

然後又看了微信,宋曉丞發了好多話過來,有問候,擔心,後面還發了一段笑話,說是讓他能開心一點。

葉蕉笑着又看了周連菁發來的微信,上面發了張照片,是葉蕉的床,配字:“寂寞的夜沒有你我孤枕難眠。快養好傷回來吧。”

葉蕉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

然後又看到了安俨之前給他發的微信,安俨竟然之前錄了他在錄音室裏唱出道戰歌曲的一次練習,還給他發了過來,配文“就算只聽歌也會讓人選你。”

葉蕉看了那個視頻,自己當時唱得很投入,完全沒有意識到安俨在拍自己。

這家夥……幹嘛偷偷拍他……

葉蕉嘿嘿笑着、捂臉,然後看到岳音發來的微信,沒有說話,只有一小段視頻。是岳音自己在練舞的視頻。

視頻裏的他穿着寬松的白色T恤,黑色褲子,一舉一動行雲流水,如在畫中。即使只有短短十幾秒,但也能看出這人的舞蹈功底。葉蕉歪頭想了想,大概發視頻是想鼓勵他吧。雖然如果有人多想,可能會覺得岳音是在諷刺他斷腿沒法跳舞了,但是他确信岳音不是這樣的人。

沈爾凡竟然也發了微信給他。葉蕉自從那次跟沈爾凡聊過天之後,沈爾凡就很喜歡找葉蕉,每次看到葉蕉也會高興地打招呼,即使葉蕉身邊有別人時,他也會首先看到葉蕉,然後開心地打招呼,但是轉眼看到別人就會像社恐病突然犯了一樣,移開視線,微微笑地點一下頭。

沈爾凡發了一只松鼠照片,配着文字:“You are my hero.”

哇,這也太直白了。葉蕉有點不好意思。

看完所有人的微信以後,葉蕉才帶着已經僵在臉上的笑容一個個回了過去。

對,這才是他渴望的。

葉蕉在醫院住了七天之後回到了公司,距離出道戰個人戰只有兩天的時間了。

安俨和宋曉丞幫葉蕉提前拿好了服裝,在舞臺上踩了點,錄下來了正規彩排時的舞臺,還幫他抽了簽。

個人戰第一戰分兩天進行,一天十個人(受傷的那個練習生走了之後又補進來一位練習生)。葉蕉比較幸運分到了第二天,這樣能保證他多休息一天,多準備一天,他在舞臺上也能發揮得更好。

池景宥、安俨和宋曉丞他們都在第一天。宋曉丞是那種越緊張越興奮的性格,現在已經坐不住了,每隔一會兒就要又蹦又跳發一次瘋,在宿舍裏陪着葉蕉待了一會兒,一直在那裏上蹿下跳。

然後又突然賤兮兮地趴到葉蕉床頭,小聲說:“葉蕉你不知道啊,因為你的腿受傷我和安俨的關系反而拉近了不少,我們倆這幾天幫忙代你準備彩排,說了很多話呢。以前雖然加上了微信,也沒聊過天,你看,”他拿出手機,“這幾天都在聊天,雖然很簡短。”

葉蕉無語地斜了他一眼,“不是,我在這裏痛苦,你在那裏滿足個人私欲啊。”

宋曉丞連忙擺手,“那可沒有,那可沒有,我這不是積極在幫你嘛,主要還是為了幫你,次要才是為了多和安俨溝通溝通。”

葉蕉非常不解,“怎麽說安俨和你也是同齡人,你怎麽會那麽崇拜他啊?”

宋曉丞讓葉蕉靠邊,自己也爬上床倚在了床頭,“我沒跟別人說過,其實我老早就認識安俨了,那時候他就已經很好看,很有星味了。我們小學的時候上的是同一所私立小學,裏面有很多明星、商人、權勢者的孩子。雖然我們家挺有錢的,但是比我們家有錢有權的多的多。當時有一個小孩叫陳盛澤,他家很厲害,他自己也長得人高馬大,而且特別喜歡欺淩弱小。當時好多人被他欺負,我也是其中之一。”

當年被欺負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雖然大人常說小孩子什麽都不懂,可也許正因為什麽都不懂,因而才更願意遵循自己殘酷的內心世界還覺得特別好玩,他們可以随意說出不堪入耳的話,可以無緣無故就把人打一頓,可以做出各種帶有侮辱性的行為,而且那個時候,很多孩子心中的階級已然存在,甚至在心底裏會更加神聖化這種階級差別,因而很多自覺家世不如陳盛澤的都選擇不跟父母說。

那個時候的安俨,看起來已經比同齡人成熟很多,他長得很好看,學習很認真,回答問題也很輕松,但是他每天都很忙,下了課就會被接走去學別的,表情也都是冷冷的,和同學之間都不怎麽熟。陳盛澤就盯上他了。

他開始在班裏宣揚安俨是沒爹的孩子,雖然他媽媽安佳佳說自己和素人結婚,不想讓自己的工作影響家庭,半點沒透露素人的信息,但其實安俨他媽媽就是個未婚先孕偷偷摸摸生孩子的臭戲子……諸如此類。在這個時候,安俨才會顯露出來像小孩的一面,惱怒生氣,不停解釋,但他沒有選擇動手。

陳盛澤看年級裏的小帥哥也被自己“吓”住了,更加威風,更加變本加厲。他記得那天,他和他們班好幾個小男生都被喊到走廊上,陳盛澤讓他們跪在走廊兩側,趴下身子喊“萬歲”,而且還要每節課下課都過去跪着。

他們不願意,陳盛澤就指示自己的“手下”打他們,安俨這時候從教室裏出來了,他一邊把校服外套脫了,随手給了一個小孩,一邊冷着臉跟陳盛澤說:“你太惡心了。”

然後陳盛澤就被安俨狠狠打了一頓,安俨看起來就像學過武術一樣,他很會打架,而且姿勢還很好看,和陳盛澤沒有一招一式輸出全靠吼,想要以自己的體型取勝的打架方式完全不一樣。當時很多人給安俨叫好,陳盛澤也被打得很慘……

宋曉丞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善後的,反正最後兩個人竟然都轉學了,分別去了不同的學校。但是在打架時拿着他校服的那個小孩其實就是宋曉丞。他帥氣的模樣深深地印在了宋曉丞心裏。

再往後,他發現安俨演了幾個廣告,還客串過一些綜藝節目,後來不上電視了,變成了超級網紅,跳舞區達人,還背靠大娛樂公司DP娛樂,看起來順風順水,一路前途無限。

他就想,自己努力當個練習生,努力出道,哪天能跟安俨打個招呼、敘敘“舊情”那就真是太不錯了。

沒想到安俨竟然突然來了尼爾,他也跟着來了尼爾,兩個人确實見面了,說話了,不過安俨對他是一丁點印象也沒有……

“小時候本來就很容易搞盲目崇拜嘛,他那個時候又救我們于水火,所以這種崇拜就一直持續到了現在呗。而且,”宋曉丞笑笑,“後來看陳盛澤他們家其實也就那樣啦,比他們厲害的也還多的多,但是小的時候會很容易把各種事情擴大化,又容易膽怯,現在想想挺可笑的。”

葉蕉沒想到看起來那麽開朗(甚至有時候有點人來瘋)的宋曉丞以前也經歷過校園霸淩,他也沒想到原來小時候的安俨就那麽酷,一直酷到現在。

而且安俨的母親是安佳佳,大家好像都知道,但是從來沒有人聽說過安俨的父親。葉蕉回憶起安俨提起父母時的态度,無論怎樣也談不上是關懷與愛戴。

葉蕉摟住了宋曉丞的肩膀,安慰地拍了拍他,宋曉丞倒像是早就已經與小時候和解了,對着他無所謂地一笑:“我也想揍陳盛澤那家夥一頓。只可惜我現在要變成藝人,需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哈哈哈。”葉蕉也笑了起來,兩個人在床上打鬧了一會兒,宋曉丞就起身回公司,“我得去排練了,你今天再歇一天,明天架着你去舞臺看看。”

葉蕉笑着點點頭。

從醫院裏回來後他就在周連菁的幫助下洗了頭,這時候頭發已經有點長了,柔軟的毛發遮住了葉蕉的眼簾,看起來像一只可憐的乖狗狗。宋曉丞都沒能忍住摸了兩把葉蕉的頭發才走。

葉蕉無語地護住頭,一天得被摸多少回啊?就因為他是裏面最小的,整天被摸頭,搞得自己跟多小的小孩似的,明明也就差一兩歲。

到了晚上,池景宥也給葉蕉帶來了好吃的,有炸雞漢堡薯條,也有咖喱飯,酸菜魚,養生湯,岳音也跟着一塊過來,幾個人在葉蕉他們房間邊吃邊聊。

“我跟路PD說了,他說可以幫你發一份,但是結果怎麽樣不好說,可能有人買賬,也可能有人不買賬。”池景宥吃了一大口漢堡。

岳音不喜歡吃油炸食品,在一邊優雅地吃着咖喱飯,好奇地問:“說了什麽?發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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