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安聆》第15章
第15章 《安聆》第15章
到家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小束洗過澡來到嬰兒房,見卷卷仍在呼呼大睡中,眉心拱起的愁緒倏地卸了下來,“張姐我看一會兒,您去歇歇吧。”
小束嘴角的弧度溫和又疲憊,他緩緩坐到地臺床邊,将卷卷肉肉的小腳丫塞回毛巾被內,輕撫長着柔軟胎毛的腦袋。
不久前他還有種家的錯覺,在這樣日暖風和的好天氣,偷偷以媽媽的身份帶卷卷出門遛遛,回來後與卷卷爸爸相處得也還不錯,在主卧換上了卷卷爸爸準備的新衣服,以及看到卷卷爸爸給他添置的洗漱用品,一切都剛剛好。
即便不像尋常夫妻那般有一定感情基礎,但假使相敬如賓,要好的合作夥伴關系也能穩定且令人踏實。
可他不明白寧呈為什麽要用董岩來羞辱他,難道像他這樣的普通人就不配有朋友?誰規定是朋友,就一定要有情感關系的?
原來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跟福利院那些欺辱他的壞孩子一個樣,當他每月一封的信是不要臉攀高枝,嘲笑他上趕子貼董岩的冷屁股。
面對指指點點的聲音他一直置若罔聞,因為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過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他就是想跟董岩分享他的生活,為了寄信,為了給董岩買生日禮物,他撿了好多年的廢品,他在意的是投遞員從未送來過董岩的信……
他不傻的,日子一長他也會想很多。
或許是信件寄丢了,或許是董岩随爸媽搬新家,或許是上學功課很重,又或者董岩的爸爸媽媽不願讓董岩聯系他……
但他的一千個“或許”裏沒有一個是懷疑董岩的,那個耳朵流着血還擋在他身前的董岩永遠不會抛棄他。
所以他的信和禮物沒有停過,哪怕僅有萬分之一的概率,他也想讓董岩收到他十年如一日的關心。
可今天……一想到董岩不認他,小束的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噼裏啪啦往下掉,他是做錯什麽讓董岩煩他了嗎……
“唔嘛,嘛……”
睡到七分飽的卷卷受小束抽泣聲影響提前睜開了眼睛,可他非但沒有癟嘴哭咧咧,反倒舞着小胳膊抓小束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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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束聽到卷卷叫他,趕忙別過臉用紙巾潦草地擦了擦眼淚,跟着将卷卷從床上抱了起來,哄道:“呀,媽媽的小卷卷睡醒啦?睡得好不好呀,有沒有想媽媽?”
“咕,卟咕……”卷卷擡手拍向小束發紅的眼睛,動作看起來很大,但落下時是輕輕的,小嘴嘀咕着,“fafa嘛嘛。”
“媽媽沒哭,媽媽只要跟我的小卷卷在一起,就通通都沒關系。”小束哭腔愈發濃重,微微仰身讓卷卷在他懷裏趴穩,旋即又拽紙巾按在濕漉漉的臉上。
眼下財産公證手續沒辦成,寧呈對他去留一事只字不提,他再次陷入被動的窘境。
這種感覺好似他是鹹鴨蛋中可有可無的蛋清部分,随時都可能被丢進垃圾桶,而他對此卻束手無策。
小束抹過眼淚從地臺床起身,抱着卷卷先從櫃子中取出尿片,繼而來到嬰兒床将卷卷放了進去。
卷卷剛一躺穩,房門被推了開來,小束第一反應是寧呈,條件反射地暫停換尿片的動作。然而當他轉臉看過去,進來的人卻是李姐。
李姐在寧呈與小束回家時就發現氣氛不對,此刻小束的哭相印證了她的猜測,但站在打工人的立場她不好多嘴,語氣上柔和些是她唯一能做的。
“小束啊。”李姐笑呵呵說,“先生找你,在一樓客廳呢。”
“好的李姐,我給寶寶換完尿片就下樓,麻煩您了。”小束連連點頭,無措的雙手上上下下折騰三四次,才反應過來要給卷卷脫掉舊尿片。
待李姐關門,小束頹然嘆息,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如何面對寧呈,寧呈不會是要攆他走吧……
小束忐忑至極,為此下樓時專門帶上他唯一的救兵——卷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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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寧呈叫小束下樓不為別的,剛剛在監控看到小束又掉眼淚,他就想問問是不是非要跟那個公職人員重新建立聯系,如果小束的答案是肯定的,這個忙他也能幫。
說一千道一萬卷卷需要小束,他需要孩子快樂,冷靜過後做出适當妥協是必然的事。
但他屬實沒料到小束會把卷卷抱下樓,如此一來,他連說話的音量語氣都要進行自我管理。
吃不準小束是有意将他一軍,還是孩子醒得不是時候,寧呈用下巴指了指身旁的位置,開口道:“過來坐吧。”同時拾過茶幾上的文件袋。
“你的證件是想現在收回,還是等周一辦完婚姻登記再拿走?”寧呈睨了眼小束被紅血絲覆蓋的小狗眼,莫名有些煩躁,仿佛他撿回來的小狗一心惦記小夥伴,讓他付出的金錢和精力變得不值一提。
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寧呈暗罵道,小沒良心的。
“登,登記過後給我就行,我不着急。”小束聽出寧呈不是要攆他走,坐到沙發上時臉頰無意識地蹭了蹭卷卷腦門,忐忑道,“那公證的事怎麽處理,會不會耽誤你時……”
“手續的事不用你操心。”寧呈搶白,“我這邊會安排下周一上門辦理,你在家等着就行。”
正常情況下,公證處上門辦理業務只針對行動不便的人,這也是寧呈不願占用社會資源帶着小束去公證處的原因。
但他不是總有時間浪費在辦手續上,決定托關系在一天內把婚前財産公證和登記的事一并解決,包括安排人在周一淩晨去婚姻登記處代排,以确保能最早辦理結婚登記。
小束不敢得便宜賣乖,忙不疊點頭,“好的好的。”
抛開寧呈時常不說人話,趾高氣昂,動作野蠻等等缺點,寧呈在辦事上還是很讓人踏實的。
寄人籬下的他在車上給寧呈撂臉子,但凡寧呈度量小些,醫院方面的幫助也就收回了,然而他并未收到成東旭的信息。
這會兒冷靜下來,寧呈也沒有揪着那點不愉快訓他,已經很不錯了。
小束想以後日子還得過,鬧得太僵對卷卷的成長沒好處,主動往寧呈身邊挪了挪。
“爸爸要稀罕稀罕我們小卷卷嗎?”小束握着卷卷的小肉胳膊跟寧呈擺手,用哄孩子的夾子音說,“我們小卷卷睡醒都想爸爸了哦,要抱抱!”
放下文件袋的寧呈挑眼看向忽而搖尾讨好的小狗,發現小狗此刻正眼簾微掀地觀察他的神色,繃直的嘴角有了肉眼不易捕捉的變化。
将卷卷從小束懷裏接過來,寧呈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講道:“你的心思最好全部放在家裏,人生是需要取舍與計算得失的,別回過頭來發現自己與他人的算法不同,受落差感影響。”
“我不懂先生的意思。”小束揣着明白裝糊塗,指尖心事重重地刮着膝蓋上家居褲的料子。
“也對,道理本身就沒人情味可言,你不愛聽很正常。”寧呈笑得淡然,“但作為你法律上的家人我有必要重複一遍,所謂的人情味在算法裏不過是衡量利弊後的黏合手段,好比磚縫內的水泥,是為了鞏固某種關系。”
“你要與舊朋友重新建立聯系也好,你要報答他過去對你的幫助也好,我通通可以為你此刻的固執助力,甚至能為你将來的爛攤子兜底。”
“也請你用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在對方的取舍和算法裏你在什麽位置,要不要将你義無反顧的真心留下一部分用來保護自己。”
“然後把話退回到當下,退回到我們即将組建的家庭關系當中,我的算法是否更利你,你的心要不要挪回來。”
寧呈說完想說的一切,單手從文件夾抽出一張副卡遞到小束面前,“喜歡買東西的話,在哄寶寶之餘,随意。”
小束視線繞過信用卡副卡移到了寧呈的臉上,“在先生的算法裏我是工具人,還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