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紅蓋頭(03)
第4章 紅蓋頭(03)
尋物坊裏稀奇古怪的東西雖然多,但能醫病救人的丹藥卻很少,這種東西就算到了我手中也很快就賣出去了,于是我托了不少老朋友幫忙去找能治失憶症的靈藥,但目前還沒有收到消息,沒想到陳穆又上門了。
“上回你娘子跟我說了不少關于你的事,包括你受傷失憶一事。”
“我知道,她都告訴我了。”
“那你今日來找我是想問我有沒有找到醫你失憶症的辦法嗎?”
“是不是治不好我的失憶症就找不回我娘子的紅蓋頭?”
我有些吃驚,他還是執着于尋找那個紅蓋頭,“倒也不是。”
“那麻煩姑娘再幫我一次,你要什麽盡管拿去,才華也好,什麽都行。”
“你不如治好失憶症之後再做決定吧,或許等你全都記起來之後,你就不想找那件東西了。”
他很堅定地搖頭,“不,不需要。”
“人的感情很多時候是受記憶影響,你如今的記憶不完整,我想……”
他打斷我,“秦坊主,不用再勸我了。”
“既然如此……你兩天後再來找我,我要準備些東西,尋常陣法是不能應對你這種情況。”
“好,多謝秦坊主。”
陳穆走後,我尋思這梁溪能找到我想要的東西只有太湖一帶,那兒水域寬廣,應該有不少好東西。
太湖風光绮繡,澄澈湖水與天相接,無風的時候湖面平如明鏡,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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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湖邊站了沒多久,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一個低低的聲音傳入耳內,“秦婆婆?”
我扭頭,一個不到我腰身高的小孩站在仰頭看我,他全身濕淋淋的,一張小臉慘白又腫脹,像是在水裏泡了很久。
我摸了摸他的額頭 ,冰冰涼涼。
就算有什麽東西暫時借了這具身體,也不該沒有體溫,除非……
“怎麽回事?”
說話的是只鲶魚精,“這小孩昨晚落水,沒人救起,也沒人發現,就在湖裏泡了一整晚。”
“他自己不小心落水?還是誰拉他下去?”
這湖髒東西不少,只是少有人管,但既然我遇到了,就必須問一問。
“應當是他自己不小心……的吧。”
他口氣猶猶豫豫。
我立刻冷下臉說:“你知道我的脾氣,有些事別撞到我這裏來,我若想知道他的死因,輕而易舉。”
“是是,怎麽也不敢撞您槍口上,真的不關我的事,我就是看到了,借這孩子的身體一用。”
我臉色慢慢緩和下來。
他小心翼翼問:“您找我來有什麽事嗎?”
我遞給他一張紙,“這上面的東西盡快幫我找齊。”
他掃了一眼,信誓旦旦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一定盡快幫你弄到。”
我準備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看見小孩依舊站在原地,小小一只,心頭閃過一絲憐憫:“好好葬了這孩子,喪葬費我出。”
他立刻露出笑容:“婆婆放心,一定好好安葬這孩子,并囑咐地下的為他尋戶好人家投胎。”
笑容和這孩子的小臉一點也不搭。
幾天後,太湖裏的那只鲶魚精幫我找齊東西上門,它還是借助在孩子的身體裏,不過為了不引起人注意,那張小臉已經沒有那麽腫脹和慘白,但是身體依然是冷冰冰的。
我檢查他送來的東西,他坐在椅子上,兩條腿并在一起,不停晃來晃去。
察覺到我目光,他試圖按住雙腿,但身體卻不受控,他讪讪一笑:“習慣了。”
我清點完東西,“等我一會兒,我去給你拿點靈力。”
“好嘞!”
我從後堂拿了五十年的靈力出來,看到大廳多了一位男子,他不停地摸着孩子的手和臉蛋,緊張地詢問些什麽。
鲶魚精一見我出來,立刻掙脫那男子,跑到我身後。
我上前問:“你是?”
男子穿了身黑色袍子,向我作揖道:“在下鄭士潼。”
這名字有點熟悉,但我一時沒想起他是誰,“請問你和這孩子什麽關系?”
“他是我娘子收養的孤兒,已經失蹤好幾日了,原來是來了這裏。”他看向鲶魚精,“修遠,你不認得我了?我是義父,快過來。”
這孩子已經死了,也沒法知道是不是他的義子,就算是,也不能讓他帶走。于是我說:“你認錯人了吧,這孩子看上去不認識你。”
“不會的,他身上這套衣服還是我娘子生前給他做的。”說到這裏,他眉間聚了一團悲傷。
生前?
我想起他是誰了。
“你娘子是楊青蓉?”
“正是,你認得?”
這叫我怎麽回答呢,我含糊道:“聽客人提到過。”
“我這陣子抽不開身,沒去慈幼院,今日去了才知道,修遠失蹤好幾天了,原來是來了你這裏。我剛才摸孩子的手很冰涼,怕不是生病了,我要帶他去看大夫。”
“沒事,他着涼了,我帶他看過大夫開了藥,過陣子就好了,不信你現在再摸摸他的手。”
我把鲶魚精拉過來,他摸了摸他的手和額頭,手感是溫熱的,他露出不解的神情。
“這孩子跟我挺有緣,不如就讓他在我店裏玩玩。”
“那真是求之不得,謝謝姑娘。”他從懷裏拿出幾錠銀子,“修遠的一切開銷由我出,這些姑娘先拿着,不夠我過幾天再給。”
“好。他叫修遠是嗎?”
“是,青蓉取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修遠有些癡傻,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死了,青蓉希望他長大後能不畏艱險,迎難而上。”
“你娘子不像一般女子,很有才識。”
“是,我總說她如果不是女兒身,一定能高中狀元。”他微笑着回憶楊青蓉生前的事。
就在這時,一個不該出現的人出現了。
“秦坊主!”
陳穆來了,上次之後他隔天就來店裏,問我東西都找齊了沒,心情很迫切。
兩個和楊青蓉生前關系最密切的男子此刻都在我店裏,看到對方的一剎那,兩人都愣住了。
鄭士潼立刻像見了仇人一樣,咬着牙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陳穆避開他的目光,只看向我,用眼神詢問我。
“問你話呢。”
看他上前要動手,我趕緊出面:“鄭公子,他是我的客人,請給我些面子。”
鄭士潼看了我眼,不得已作罷。
“下次,別再讓我看到你!”他氣呼呼出去,連他的義子也沒叫上。
人走了,陳穆松了口氣。
“東西都找齊了嗎?”
原本我想說齊了,可是剛才的一幕突然讓我改變了主意,“還差一樣要緊的墨狐毛,東西很難找,你還再等等。”
“好吧,”他沮喪說:“那……我能在你店裏待一會兒嗎?”
“可以,随便坐。”我轉過身,鲶魚精不理解地看着我。
他剛才送來的那堆東西裏,明明就有一小撮墨狐毛。
我蹲下拍了拍他的頭,“你義父應該沒走多遠,還不跟出去看看。”
鲶魚精讀懂了我的意思,點點頭跟了出去。
店裏只剩我和陳穆兩人,我給他端了杯茶,讓他自便,然後便去收拾店裏的東西。
他有些坐立不安,目光一直不停地往外看,像是确認外面的人走了沒。
這兩人的關系倒有意思,一個像見到了仇人,一個像見到了債主,一個是怨氣沖天,一個是自責內疚。
恐怕都和楊青蓉有關。
坐了好一會兒,外頭那個人影不見了,陳穆起身告辭。
我叫住他:“你為什麽那麽怕鄭士潼?”
我只是忍不住多嘴一問,沒想過他會回答。
他低頭看着地面,嗫嚅道:“是我對不住他,對不住青蓉。”
“所以你想找到紅蓋頭是因為內疚?”
“不完全是,休妻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我那時一定是昏了頭才會寫下那封休書。紅蓋頭是她出嫁之物,也是我唯一有念想的東西。”
“那蘇秋呢?”我忍不住替他現在的娘子問,“你若一心念着楊青蓉,為何又要娶蘇秋?”
他不說話了。
我壓下心裏的不滿,說:“蘇秋托我找的藥也有消息了,過幾日我會親自上門,到時候你是要先找回紅蓋頭,還是先找回你的記憶,你自己決定。”
他急切說:“別,秦坊主,你千萬別,我要找紅蓋頭,我不要記憶,你答應過我的。”
“你和蘇秋都是我的客人。”
“但是做生意總有個先來後到,是我先找的你。”
他說的也有道理,不管是紅蓋頭,還是失去的記憶,都是他的。就算藥到了,他不願服下,沒人能強求。
“那你明日過來吧。但蘇秋那邊,我也要通知一聲,藥會交給她,她要如何處置是她的事,我無權過問。”
“好,我明天一早來找你。”
他跨出店門,左右看了看,才放心離去。
“老朋友”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替我尋來了一顆歸心丹,治療失憶失魂失心有絕佳奇效。
這東西不便宜,“你想要什麽?”
他掃了一圈我店裏的東西,“你這店裏最近也沒進什麽好東西,先挂帳吧。”
“行。聽說地府那邊最近有點不太平,怎麽回事?”
“也沒什麽,就是新來了一只女鬼不肯喝孟婆湯,也不肯投胎,說要等她的相公。我看過生死簿,他相公年七十四才壽終,現在剛過三十。可那女鬼說,莫說四十年,便是四百年也要等。”
“那女鬼叫什麽?”
“楊青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