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紅蓋頭(04)

第5章 紅蓋頭(04)

一大早,陳穆雙手攏在袖中,等在店外,我店門剛開,他連忙走過來,看不出他想找回紅蓋頭的執念這麽深。

“秦坊主,今日……”

“先進來吧。”

我在店外挂上了“今日歇業”的牌子,做完這一單我怕是幾天都開不了業。

“這是契約書,你先好好看看。此陣法特殊,需要耗費大量心神,報酬需要加倍,而且無論成功與否,我都要收取一半。因此原本只需要收取你一分才氣,但現在要收你的五分才華和三分靈氣。”

他掃了一眼契約書,準備拿筆,我止住他,“先別急,你再好好想想,這東西簽了就不能後悔。”

“我不會後悔。”他鄭重點了點墨汁,簽下“陳穆”兩字,然後将契約書遞給我。

我将契約書小心收好。

“陳穆!”蘇秋出現在門外,“想不到你還是來了!”

陳穆站起身來,“秋妹,青蓉已經死了,我就這一個心願,你就成全我吧……”

“成全?自己的丈夫心裏想的念的全是另一個女人,我不能說不能問,不能發火。世上有哪個妻子能做到我這樣,你竟然還能說得出讓我成全你!”蘇秋語氣逐漸怒起:“你一直拿失憶當作借口,我總念着從前的情分,想着我跟你夫妻一體,總有一天你會看到我對你的好,可是直到今日,你依然對一個死人念念不忘,真是可笑。”

“當初若不是你,我和青蓉不會分開,她不會再嫁鄭士潼,也不會抑郁而死,這是我們欠她的,也是你欠我的。”

蘇秋被他的話氣笑了,“我欠你?我是對不起楊青蓉,對不起鄭士潼,可是我蘇秋從來沒有對不起你陳穆!既然你想不起自己做的一切,那我就讓你全都想起來!來人,将他給我按住!”

兩個家丁将陳穆死死按在椅子上。

“你想幹什麽?”陳穆驚慌失措起來,他朝我求救:“秦坊主!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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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可惜,就在我把歸心丹賣給蘇秋時,她稍微又出了一點報酬,買下了我的袖手旁觀,所以我轉過身說:“快一點,當心別弄壞我店裏的東西。”

蘇秋讓家丁捏開他的下巴,将歸心丹塞進他嘴裏,讓他吞了下去。

“你給我吃了什麽?”

“放心,不是什麽毒藥,我不會毒死你的,這是歸心丹,能讓你想起你做過的一切。陳穆,我不能心安,你也別想心安理得過完下半輩子!”

他趴在地上不停幹嘔,想要将那顆丹藥嘔出來,但沒用。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他臉色開始泛紅,藥效已經開始發揮效用。

他在地上滾來滾去,抱着頭痛苦地嚎叫,全身開始痙攣,劇烈抽搐,蘇秋在一旁面無表情看着。

等他嚎到嗓子嘶啞時,雙手漸漸松開,蜷縮的身子慢慢張開,仰躺在地上。

他雙眼盯着天花板,逐漸失去神采。

大量遺失的回憶正在湧入他腦海中。

蘇秋将一封和離書扔在他腳邊:“秦坊主,等他醒來請你替我告訴他,我蘇秋從今往後與他再無瓜葛。”

我點點頭。

陳穆已經簽了契約書,他委托我的事也要如常進行。我把他帶去靜室的陣法內,開始潛入他的回憶中,看到了他與楊青蓉、蘇秋、還有鄭士潼四人之間的事。

六歲那年,陳穆的爹因病去世,他娘傷心過度,躺在床上病了好幾個月。有一天,她呼吸急促,對着陳穆張口,想要說話,卻只發出“啊啊”的嘶啞聲,神情痛楚。

陳穆覺得不對勁,趕緊往外跑去請大夫。

他一路跑,一路擔心,害怕她會像爹一樣離開自己。

他忍不住抹眼淚,盡量不讓自己在大街上哭出來。

他看到“醫館”兩個字,沖了進去,抓着大夫懇求道:“大夫,求你救救我娘,求你!”

醫館裏的大夫吓了一跳,“哪來的小孩?要我出診,診金帶了嗎?診金懂不懂?就是銀子。”

錢財都是陳穆娘親在管,他身上一個銅板也沒有,他跪下來磕頭說:“大夫,你先去看看我娘好嗎?我一定會付你錢的。”

大夫揮揮手,“要是找我看病都不帶診金,我早就喝西北風了。你先回去拿錢,拿到了錢我再出診。”

陳穆求了很久,大夫卻讓人把他轟了出去。

他站在醫館門口不停地哭,一個過路人見他哭得實在可憐,就上前問明了情況,領着他進醫館,幫他把診金給付了,大夫這才願意跟着他出診。

幸好大夫去得及時,才保住了他娘的性命。

大夫開了藥方給陳穆,說今日晚些時候把藥給他送來,叮囑他每日早晚煎服給他娘服下。

陳穆記下來,他又問大夫,今日幫他付錢的人是誰,剛才走得太着急,他還沒問。

“他呀,就是蘇大善人蘇文昊,梁溪人人都知道他。”

“他家在哪兒?”

“南長街那邊,你去之後要是找不到,就找人問問蘇大善人家在哪裏。”

陳穆記下了,等他娘的身體好些,他就上門向蘇文昊道謝。

蘇文昊很喜歡這個聰明又知恩圖報的小孩,允許他常來家裏玩,陳穆因此認識了蘇秋,她是蘇文昊的二女兒。

再後來,陳穆進了致知學堂,他在學堂出了名刻苦,自己也聰明,文章學識都很出色,很得楊夫子的喜愛。

與陳穆截然相反的,是致知學堂的小霸王,仗着家裏有人做官,經常欺淩學生,把楊夫子氣得吹胡子瞪眼。

讓我有些驚訝的是,這個小霸王竟然是鄭士潼。幼時的他濃眉大眼,上課時經常左扭右動,一刻不得安寧,把頑劣兩個字幾乎刻在了臉上。

趁着楊夫子轉身背對堂下學子的功夫,小霸王不停地給其他人扔紙團,紙團裏有的随手塗鴉畫畫,有的裹着他吃剩下的瓜子殼,有的包着幾個銅板,甚至還有的包着活生生的天牛。

他就喜歡偷偷看那些人拆紙團拆到不同東西時露出的或失望,或欣喜的表情。

學堂裏學子收到鄭士潼的紙團,都忍不住拆開看,唯一不受鄭士潼影響的大概就是陳穆了。

不管鄭士潼扔多少紙團,陳穆的眼睛始終沒有亂瞟,認認真真地盯着楊夫子。

鄭士潼很無趣,決定要懲罰一下這個不知好歹的蠢小子。

一日放學後,鄭士潼攔住陳穆,“今日夫子布置的文章,你寫完了嗎?”

陳穆點點頭。

“給我看看。”

陳穆疑惑地看着他:“你要做什麽?”

鄭士潼懶得跟他解釋:“給我看看。”

陳穆抱緊自己的書袋,不給。

鄭士潼上手就搶,還招呼他的小弟一起幫他搶。他們圍着陳穆,一把将他推到在地,動手去扯他的書袋。

“你們要幹什麽?走開。”

陳穆原本就瘦弱無力,根本抵擋不住他們幾個人的圍攻。

“住手,”一個柔弱的小姑娘喊住他們,“再欺負他,我就去告訴我爹。”

學堂裏學生都認得這是楊夫子的女兒楊青蓉,她偶爾會站在學堂外偷偷聽楊夫子講課。楊夫子雖然很疼她,卻是個老古板,嚴格謹遵“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古訓,只教她識字,讓她讀一些女誡、女德之類的書籍。

楊青蓉紅着臉與那幫小子對峙,他們也不敢随意得罪她,便一哄而散了。

“今日就放過你,我們明日再算賬!”鄭士潼松開陳穆,離開前他瞥了眼這個與他一般大的小姑娘,她看上去很膽怯,卻一步沒有後退。

楊青蓉走到陳穆跟前,柔柔問道:“你沒事吧?”

陳穆搖搖頭,拍拍了身上的塵土,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連聲道謝也沒有。

他落下了一張紙,楊青蓉撿起來,那時她還小看不太懂上面寫的東西,也不懂得欣賞什麽文采。她轉交給楊夫子,楊夫子大大稱贊了一番,說他将來必有所成。

第二天上課時,楊夫子當堂狠狠表揚了陳穆,同時又狠狠批評了昨天欺負他的幾個小子,尤其是那個帶頭的鄭士潼。

于是,鄭士潼和陳穆,還有楊青蓉都結下了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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