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信(9)
第27章 信(9)
隔了不到半年,再見到方颉,劉一一覺得他有些不一樣。之前的少爺總是神采飛揚,眉眼裏都是驕傲。可現在,他好像對很多事都恹恹的,就算是大年夜放煙花,也懶懶的,沒什麽興致。她翻出少爺給她寫的幾封信,信裏除了讓她好好讀書識字之外,還提到什麽“救亡”,“出路”等等,可惜她看不懂。
大年初二一早,成豪偉和何天鈞來方家拜年,成豪偉看上去也提不起勁。大廳聚了三個少爺,竟然都喧鬧不起來,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方毓看不過去,問:“你們三個是怎麽了?往日湊一起能把家給拆了,今日怎麽都無精打采的?”
何天鈞說:“阿颉的事我不清楚,但是豪偉為什麽沒精神我大概知道一點。是為了紅愁吧。”
“紅愁怎麽了?”
“還不是紅愁三番五次拒絕他,讓我們成大少爺備受打擊。”
成豪偉端起桌上的紅酒一口喝掉:“哼,再了不起也就是個戲子,爺不稀罕。”
“你就嘴硬,白天說不稀罕,到了晚上還不是想她想的抓心撓肝,而且人家現在也不是戲子,水袖居現在沒了她,大年初一的票都賣不出去。”
方颉問:“她不在水袖居了?”
“早離開了,不知道去哪兒了。豪偉找了她快一個月,一點消息沒有,有人說她離開長沙,也有人說她被抓了。”
方颉問:“被誰抓了?”
何天鈞說:“你不在長沙所以不知道,聽說紅愁是間諜,戲子只是她的掩護身份。不過現在她人都找不到,沒法證實。”
這時,下人進來說:“梁家姐弟來了。”
兩人穿着厚厚棉襖,脖子上圍着圍巾,兩人進來,廳中人紛紛起身。方毓笑着去拉梁慧貞的手:“好涼啊,一一,去拿個暖手爐來。快坐,這麽冷的天也虧得你們出門,我可受不了。”
梁慧貞說:“恒兒要出來,我本來也是怕冷不願出門的,你們在聊什麽?”說着她瞟了眼坐在斜對面的方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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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毓說:“在說紅愁姑娘的事,你聽過她嗎?”
梁恒說:“我知道,我聽過她唱戲,戲腔不錯。不過,好久沒聽了。”
劉一一拿了兩個暖手爐,一個遞給梁慧貞,另一個給了梁恒。他順手接過來說:“謝謝。”
這下輪到劉一一發愣,回答:“不,不用謝。”
何天鈞問成豪偉:“豪偉,你追紅愁追了這麽久,對她多少了解些,你看她會是間諜嗎?”
“間諜?”梁家姐弟異口同聲問。
方毓說:“是,他們剛剛就在說紅愁離開了水袖居,好久都沒她消息。傳言她是間諜,被抓了。”
成豪偉說:“什麽間諜,就是戲子!這麽久沒消息,說不準是攀上哪個有錢人,收在家裏做姨太太。”
其餘幾人沒吭聲,畢竟沒人比他更了解紅愁。
這些話落在劉一一耳中卻有些不是滋味,她曾在尋物坊聽說過紅愁的一些事,聊的不多,但覺得紅愁不是成豪偉嘴裏的那種女人,于是大着膽子插嘴道:“不是的。”
衆人把目光都投向她,重重審視之下,劉一一壓力陡增。
方毓問:“什麽不是?”
“紅愁姑娘不是那種人,秦婆婆說過她是個了不起的人,我相信秦婆婆。”
梁慧貞問:“秦婆婆又是誰?”
方颉說:“是個在太平街上開了間店鋪的老婆婆,說話有幾分準。她還說什麽了?”
劉一一剛想回話,成豪偉忽然站起身,他被一個小丫頭當面駁話,臉上有些挂不住,加上紅愁的拒絕,心中更是憤恨,他朝劉一一走去,她害怕後退了幾步。
方颉喊住他:“豪偉,一一是我家的人,她不懂規矩亂說話,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
成豪偉“哼”了聲,朝外走去。
梁慧貞看着他離開方家,一直保持客氣的神情換成不滿,她鄙夷說道:“成豪偉這種人看不起女人,只會找女人的麻煩,還當是從前,女人只能亦步亦趨跟在男人後面,任憑欺負。”
方毓笑說:“我們慧貞從小就仰慕仇璟女俠,誰敢欺負你,不怕被你打破頭嗎?”
她看向劉一一:“你叫一一?”
劉一一點頭。
“不錯,我喜歡你。”
劉一一微愣,她第一次聽到有人對她說“我喜歡你”四個字,竟然是從梁慧貞嘴裏說出來,而且她還說得那樣坦然真摯,絲毫沒有裝腔作勢的調調。
梁慧貞走到她身邊打量,“上次在我家是不是見過你?”
方毓說:“是,上次她也去了。”
“你快坐,再跟我們說說紅愁的事。”她拉着她坐下。
劉一一有些局促,看了看方颉,将她僅知的事說給大家聽,“我就知道這些,秦婆婆說的也不多,可惜婆婆已經離開長沙,不然一定知道紅愁在哪兒。”
梁慧貞唏噓,“紅愁一定不是普通的戲子,我若是能早點認識她就好了,說不定還能幫上什麽。”
何天鈞說:“她要真是間諜,你還是不要沾惹她的事,現在非常時期,會給你們梁家招來麻煩禍事。”
梁慧貞正色道:“正是因為非常時期,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種時候我們不救他們,還有誰會來救他們?我能力不足,幫不上什麽大忙,但只要我能做到,必定盡我所能,幫助他們。”
一番話說得在場人都肅然起敬。
方颉說:“你變了不少。”
“你也變了不少。”
何天鈞說:“坐了這麽久怎麽沒見到你大哥?”
方颉說:“大哥一早就出門了,估計是應酬去了。”
“你爸的身體還好嗎?”
方毓搖了搖頭,他們明白了,不再提這事,幾人在方家坐了一陣後離開。
方颉送他們出門,梁恒上車前,将他拉到一旁低聲說:“颉哥哥,我拜托你一件事。”
“什麽事?”
“我爸這幾天和我姐在吵架鬧冷戰,你得空能不能去趟我家,約姐姐出門啥的都行。”
“他們為什麽吵架?”
“姐姐說她不想回杭州讀書,她想去考軍校,參軍。我爸肯定不答應,所以就吵起來了,他還不許姐姐出門,要不是知道今天是來你家拜年,她連門都出不來。”
方颉看向坐在車裏的梁慧貞,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他在學校游行示威,被警察抓了幾次後就心灰意冷,自顧自發愁郁悶,卻從來沒有真的做什麽,反而是慧貞這樣的女子,竟然想到參軍。
又被她比下去了,真是不甘心啊。
他說:“好,我明天就上你家。”
梁恒上車後,梁慧貞問他:“你跟方颉嘀嘀咕咕說什麽了?”
他心虛說:“沒什麽。司機,開車。”
車子開到大街上,只見到警察走街串巷,似乎在找什麽。梁慧貞問:“大過年的,這是在幹嘛?”
司機說:“剛才跟黃包車車夫聊起,好像昨晚警察署丢了個犯人,這會是在滿街找人。”
梁慧貞說:“現在這種時候能被關在警察署的都不是什麽壞人,希望那人不要被抓到,趕緊逃出去。”
梁恒說:“不知道丢的是什麽人。”
梁慧貞從車窗往外看了一會兒說:“你看他們只去抓女人确認,估計丢的是個女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