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知之明
第8章 自知之明
翌日早朝,蕭炫一連罷免了好幾個兩江地區把持鹽運的貪腐官員。
這些人本就是蛀蟲,年初被人上奏彈劾,蕭炫一直按着不表态,今日雷霆手段令一衆文武官員措手不及。
下朝後,有官員向吏部尚書阮臨浦探詢,“阮大人今日之前可知曉皇上會革職查辦那幾位?”
七名官員裏,有一人來自王家,還有兩人出自阮家旁系。
阮臨浦老謀深算,把問題抛回去,“姜大人該去問禦史臺。”
對方吃癟也不惱,忙陪着笑臉寒暄了幾句,随後灰溜溜地走了。
待人走遠,阮辰安從武官隊列中走出來,阮臨浦瞥過去,阮辰安腳步一頓,轉身去找同僚。
晚間下值回到阮府,父子倆徑直去了書房議事。
阮辰安武舉人出身,現任軍器監少丞,正七品的官職,“父親,皇上今早之舉,可是有什麽異動?”
阮臨浦捏着金針,撥了撥燭芯,燭光瞬間亮堂了許多。
“不用多慮,禦史臺年初上奏彈劾,皇上定會派人仔細徹查一番,太子殿下如今在南邊辦事,想必傳遞了消息回京。”
蕭元祁南下辦差,對外宣稱是治理越州水患,實則真實目的,只有當事人知曉。
阮辰安做事不如阮臨浦老練,“我還在想是不是崔昊查到——”
“辰安,謹言慎行!”阮臨浦臉色一變,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長子,“阮氏一族盛寵多年,出幾個敗類實屬正常,千萬別自亂陣腳。”
阮辰安被阮臨浦一敲打,頓時不再慌亂,也是,再怎麽說,他們有太後庇佑,只要不出大纰漏,皇上不會針對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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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寧殿。
孫懷恩遞了一杯茶過來,“啓禀皇上,貴妃娘娘派人送了宵夜過來,可要人送進來?”
前朝的消息傳得太快,後宮高位妃嫔已然知曉皇上早朝時的動作。
王貴妃正值盛年,顏色猶在,自打皇上冷落了後宮諸人,她便把身邊得力的大宮女推出來,妄圖攀得盛寵。
這也不是第一次派人來送宵夜了。
蕭炫一聽便明了,若是王瑩派的是小太監,孫懷恩不會提及叫人送進來。
“老奸巨猾的東西。”蕭炫擡眸瞪了一眼孫懷恩,“夜宵端進來,人攆走。”
得了蕭炫的旨意,孫懷恩嘴裏告饒,一溜煙地退了出去。
夜宵很快被呈上來,蕭炫睨了一眼,補腎的參湯,便打發孫懷恩拿走。
傅知雪不知昨日發生的事,今日是重陽節,宮外相國寺有齋會。
蕭元祁南下辦差,阮氏陪同皇後去相國寺禮佛,随行的還有一衆妃嫔。
傅知雪等人資格不夠,自然無緣出宮,阮氏吩咐她們去抄寫佛經。
書藝局裏抄寫佛經的人衆多,傅知雪與薛環同行。
傅知雪注意到薛環面色蒼白,忙低聲詢問,“薛姐姐可是哪裏不舒服?”
薛環不自在一笑,“昨夜沒睡好,精力不濟,傅妹妹替我遮掩一二。”
傅知雪若有所思,笑着應下。
三日後,薛良媛去向阮氏請安時暈倒,被太醫診出有了身孕,還未滿一月,叮囑務必不能操勞過度。
一石激起千層浪。
衆人未料到薛環僅承寵一次就有了身孕,而且還在阮氏眼皮子底下!
昔日阮氏未嫁入東宮前,蕭元祁曾有兩個貼身伺候的宮女,雖未給名分,但畢竟自小随伺蕭元祁左右,身份不同常人。
阮氏嫁進東宮不過半月,便找茬把人弄出了宮,蕭元祁并未插手過問此事。
在蕭元祁有意無意的放權下,阮氏逐漸掌握太子府後宅管事大權。
早在薛環承寵第二日,阮氏便着人送去了‘滋補’的湯藥,竟然還是出了岔子。
此刻,阮菀恨得睚眦欲裂,奈何在衆人面前不能表露出來,事與願違地給了打賞,還笑盈盈表示,要給殿下送信報喜。
待一衆人等退下後,阮菀砸了幾個花瓶,要不是曹嬷嬷攔着,這一屋子的擺設都要遭殃。
“哎喲喂,我的娘娘!您千萬別與薛良媛置氣,您肚子裏的才是嫡出,再說了她攏共還未滿一月身孕,女子懷胎十月産子,日子且長着呢。”
大宮女海棠連忙吩咐人來打掃屋子,秒雪與曹嬷嬷一左一右攙扶阮菀,把人送回東暖閣。
阮菀卧倒榻上,氣咻咻地罵道:“薛環這小賤人,她就是故意的!就等着請安時攤牌,料定本宮不敢輕易動她!”
“嬷嬷說得對,日子還長着呢,且走且看,先晾一晾她,這節骨眼上暫不動她。”
東宮她做主,薛環想要坐穩這一胎,須得經過她的首肯,宮裏腌臜法子多的是,還怕收拾不了一個良媛?
況且她自己還懷着身孕,眼下正是緊要關頭,千萬不能因為薛良媛一事影響自己。
此事傳到皇後與太後那裏,二人皆送來了賞賜。
回到慶陽殿北苑,傅知雪親自挑了一件觀賞性的花瓶,午後領着蓮葉去萬華苑賀喜。
薛環見傅知雪親自過來,忙起身要迎。
傅知雪忙疾步奔至長塌旁,“薛姐姐快別起,妹妹過來便是,你仔細身子要緊。”
薛環一把握着傅知雪的手,示意貼身伺候的宮女芽兒領着蓮葉離開。
待二人離去,薛環感慨道:“她們跟紅頂白,生怕被那位責罰,只派人送來了賀禮,還是你膽子大,親自過來探望我。”
許是懷了身孕,薛環的手溫比平常熱,傅知雪反手輕輕握了握,又替她掖好蓋着的被褥。
“姐姐哪裏的話,平日姐姐待知雪親如姐妹,好吃的好玩的不忘分給妹妹,再說多一個人替皇家開枝散葉,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都給了豐厚賞賜,太子妃娘娘豈會不開心呢。”
一席話把阮氏架在火上烤,即使隔牆有耳,傳到阮氏耳裏,阮氏也挑不出錯,否則就是與皇家為敵。
薛環得了傅知雪話裏的暗示,當即不再談及此事,轉而說起其他。
第二日阮氏免了薛環早晚請安點卯,又送來不少名貴滋補藥材。
薛環直接令人登記在冊,壓根不敢亂碰。
傅知雪不常去薛環那裏,以免被阮氏借題發揮,她有次過去吸了吸鼻子,覺得屋子裏的熏香不好聞。
薛環慣愛用香,聽她提點,臉色頓時煞白,當即叫人把香爐挪了出去。
太子妾氏何其多,就算阮氏大度不出手,旁人呢?人皆有嫉妒之心,後宮裏的女人心胸狹隘者更甚。
前世,傅知雪承寵一次,并未懷孕。
薛環順利懷上子嗣,應是對方的造化,她與薛環交好,本就是借機與阮氏打擂臺。
當夜,傅知雪悄無聲息摸去了梅林。
原不指望能再次遇見蕭炫,她只想探一探狗洞還在不在,她上次大言不慚說大話,心裏卻後怕,萬一蕭炫派人堵了狗洞呢。
萬幸,狗洞還在!
來梅林的一路都與先前并無不同,可見她這一步棋走對了。
蕭炫不一定是置之不理,十有八九對她的出現未放在心上,抑或是叫人暗中盯着她。
不管出于何種目的,她也算在蕭炫跟前刷了臉。
傅知雪站在梅樹下,仰首環顧四周,須臾目光一頓,涼亭屋檐上,與黑夜融為一體的人舉着酒葫蘆,不時飲幾口。
她掐算的時辰還挺準,亥時一刻他必在。
說好的,他飲他的酒,她燒她的香,互不幹涉。
故她蹲下來,先把上次埋在土坑裏的元寶挖出來,掏出火折子點燃,口中念念有詞。
“娘,最近手頭不寬裕,待下月發了銀子,我再多燒些元寶。”
一鼓作氣祭拜完畢,傅知雪又把土坑回填平整,拍掉手中浮塵,擡腳就走。
“來都來了,作甚裝作看不見人。”
涼薄冷嘲的嗓音驟然響起,傅知雪心下一松,撇嘴回道:“侍衛大哥誤會了,我怕惹您嫌棄。”
蕭炫瞥了她一眼,她今晚照舊一身黑袍,為了掩人耳目,還把臉給塗黑了,只餘豆大的眼珠來回轉悠。
“你不怕被人告發你與侍衛梅林幽會,不守婦道?”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令傅知雪心弦一緊,他又在試探她。
她立即辯駁,“侍衛大哥你錯了,世人慣會以色看人,我不過與你萍水相逢在此,你我之間清白無辜,我不貪你的財也不貪你的色,你也知我是太子的妾氏,只要你腦子不犯渾,斷不會碰我半根毫毛,斷送大好的前途。”
“再者,深宮寂寥,我找不到能說真心話的人,你我之間無利益瓜葛,我說給你聽也無妨。”
蕭炫被她的一番剖白逗笑,他竟未看出來,她倒是個膽大的,不按常規做事。
他故意逗她,“你怎知你自己未來不會晉升?”畢竟她的相貌出挑,元祁不會拒之門外。
傅知雪順着他的話說下去,“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且走且瞧,若是我有大造化,将來定許你功名利祿,也不枉你幫我隐瞞一場。”
許他功名利祿?
蕭炫挑眉,并未把她的話當回事,繼續問她,“你為何不求我送你出宮?”
傅知雪故作沉思,半晌開口,“我手無縛雞之力,即便出了宮,僥幸弄到假身份,天下之大我又能去哪?”
“不是我自誇自吹,以我的容貌,若無人看護,指不定就被京裏的纨绔給撸到後院欺負了。”
“宮裏日子雖然不好過,但太子殿下一日未歸,我便能多活一日。”
重生回來那日,她也籌謀過若是不報仇了,找個機會逃離太子府逃出京。
奈何即便她把臉上弄髒污,抑或是假扮成男子,但明眼人輕易就能識破,畢竟男女走路姿勢不同。
蕭炫眸光一亮,不禁高看一眼這丫頭,“你倒是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