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死而複生

第47章 死而複生

延春宮寝殿。

“主子, 奴婢十分确定羲妃就是傅奉儀!說話聲音到走路姿勢一模一樣!”

春桃在給薛芙梨卸妝,義憤填膺間隙也不耽擱手頭活計。

春杏遞來熱帕子,“你如何證明呢?口說無憑可不行。”

“自然有法子證明啊, 奴婢去請東宮的虞奉儀等人來一趟,她們最是清楚不過, 哪怕羲妃善于僞裝,可她們當初入太子府, 相處大半年, 總能知曉傅奉儀的習性。”“春桃, 這事辦了吃力不讨好,證明又如何,不證明又如何, 總歸羲妃已成了皇上手心裏的熱饽饽,咱們還能去鬧?屆時給旁人看笑話!”

薛芙梨接過帕子仔細擦了臉,并未吭聲, 由着她們争辯。

春杏說得對, 倘若證實了羲妃就是傅奉儀,王貴妃莊嫔等人只會嘲笑她與東宮無能, 讓一個小小九品奉儀上位。

太子妃沒把人弄死, 見鬼地跑到皇上跟前,春桃納悶不已,拿起篦子給薛芙梨梳頭。

“主子, 這事是否要和東宮那邊知會一聲?”

“先別,太子妃正坐月子,別讓她傷神。”

阮莞小肚雞腸, 做得再不好,看在她替元祁誕下孩子的份上, 薛芙梨也不會予她計較。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傅知雪在延春宮裏胡謅的一番話傳到了蕭炫耳裏,蕭炫嗤笑,這小妖精當真狡猾如狐,滑不溜秋。

傅晉鵬怎就生了這麽一個性子的閨女,大抵自小在她外祖家長大,受了誰的影響。

“嬌嬌,過來。”

蕭炫見不得傅知雪歪坐在暖塌上,惬意地翻閱小報,而他卻要批閱積攢的奏折。

傅知雪不疑有他,手中抓着小報下了暖塌,擡腳走向書案,繞過桌角落座到蕭炫腿上。

“皇上可是乏了?妾身給您按摩一下?”

“不用,朕說你寫。”

蕭炫抽走她手裏的小報擱至一邊,擁着她坐好,把手中的朱砂筆塞進她手心。

傅知雪愣住了,側首瞥向躲懶的人,嘟嘴控訴,“皇上,此不合規矩,妾身可不想被禦史參一本。”

“怕什麽,朕的規矩就是規矩。”

蕭炫擡起她的下巴,湊過去親了親她嫣紅的唇瓣,前幾日在行宮,他教過傅知雪臨摹他的字,也不多,無非即是奏折上的常規批語。

可,準奏,再議,面議之類的,累不着她。

“那行吧,有皇上在前面當着,妾身就替皇上分擔一二。”

男女搭配幹活不累,蕭炫一目十行,傅知雪也無需細看,他說什麽,她寫什麽,至多在批閱到繁雜晦澀的稅收一塊多問蕭炫幾句,蕭炫也頗為耐心解釋給她聽。

蕭炫曾賞賜了她一塊玉,羊脂白玉,絕佳品相,她不願佩戴在腰間,用紅繩竄起挂在脖頸裏。

美人在懷,蕭炫免不了會分神,勾手抽出她脖頸間的紅繩,見她如此鄭重其事挂在脖子裏,不由得發笑。

“嬌嬌如今成了朕的妃子,朕賞賜你的東西無需再遮遮掩掩,此種成色的玉挂在腰間即可。”

傅知雪頓筆,側頭睨了蕭炫一眼,他是帝王,見多識廣,私庫裏一堆水頭好的玉佩。

“怎就一般了?妾身覺得此玉甚好。”

蕭炫單手解下繩扣,把她的玉擱在桌案空處,而後從筆筒裏取出一只未用過的毛筆,提筆沾水,滴了一滴水落在玉上,凝成水珠,下一瞬水珠慢慢塌扁。

他又把她手腕上的紫楠珠串脫下來,如此照做了一邊,只見水珠滾圓,如蹴鞠樣。

傅知雪心領神會,“怪不得紫楠珠串上落不下手印,這玉上的手印還要帕子慢慢擦拭。”

蕭炫把紫楠珠串替她重新套上,“下次南邊進貢,朕再挑個好點的給你。”

————

三日後,皇陵刺殺案主謀被拷問出來,據悉還處理了幾名官員,傅知雪也如約搬進了慶陽宮。

她先去主殿見了娴妃,還看到了四公主蕭元媛。

蕭元媛才十二歲,因常年跟随外祖父兵部尚書沙場歷練,個頭竄得老高,俨然快要超過了傅知雪。

四公主個性爽朗活潑,模樣酷似蕭炫,她得知父皇新納了妃子,也并未有所不滿,如同尋常與後妃那樣招呼。

“元媛見過羲妃娘娘,娘娘萬福。”

“公主快快請起。”

傅知雪笑着上前攙扶起四公主,招呼完又看向娴妃,“娴妃姐姐,羲和借花獻佛,此乃皇上賞賜的東珠,妾身見四公主長得雨雪可愛,特贈與公主,還妄姐姐千萬別嫌棄。”

慶陽宮裏無旁人,娴妃近距離打量羲妃,越看越覺得對方容顏出色,在各有千秋的一衆妃嫔中獨占鳌頭,眉眼之間的妩媚一看皆是被男人悉心澆灌憐愛。

娴妃羨慕嫉妒卻不恨,皇上曾經盛寵的女子不止羲妃一人,後妃想要長久生存,光靠皮囊不頂用。

“羲妃有心了,元媛快謝過羲妃娘娘。”

蕭元媛向傅知雪行禮道謝,大大方方接過盒子,兀自出去耍了。

娴妃與傅知雪互相尊敬,給傅知雪安排的西配殿寬敞明亮,早早令人灑掃幹淨,大到擺件小到院子裏的花草無一處不妥。

西配殿裏也置辦了小廚房,鍋具爐竈一應俱全,東西配殿之間隔着主殿,宮門下鑰後互不幹擾,自成一方天地。

皇後那邊撥來一名大宮女,名叫紅英,傅知雪周全皇後的臉面,留紅英在屋裏伺候,與石榴地位一致。

除卻院子裏灑掃的宮人,還缺一位管事嬷嬷和一名管事公公,元寶暫時接替了管事公公的活計。

蕭炫說話算數,無需傅知雪親自跑冷宮,把崔嬷嬷調到了她身邊。

崔嬷嬷不清楚自己為何被從冷宮調出來,她以為自己這輩子就得老死冷宮,直到在慶陽宮西配殿見到了傅知雪,當即恍然大悟。

傅姑娘終于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

“老奴叩見羲妃娘娘,娘娘——”

紅英随伺左右,傅知雪不便與崔嬷嬷多加親密,示意石榴上前攙扶。

“崔嬷嬷是宮裏的老人,羲和能得您的照應,感激不盡。”

崔嬷嬷人老成精,也認識皇後身邊的紅英,知曉怎麽做,斂容道:“羲妃娘娘客氣,老奴定盡心侍奉。”

午後各宮派人送來喬遷賀禮,傅知雪令紅英與梅嬷嬷仔細登記造冊,回頭還得找機會還回去。

崔嬷嬷做事細心,日常盯着膳食,小到茶水也要親自過手。

傅知雪幼時落過水,月事不準,去歲在朝霞殿被仗刑,落了寒氣未根除,每日一頓藥膳不落。

二日後,傅知雪來了月事,後宮諸人得知後皆狠狠松了一口氣,卻又心生不滿。

羲妃有了身孕,她們還能瓜分一下皇上的恩寵,若羲妃一直未懷上,她豈不是要一直獨占皇上?

傅知雪不甚在意,對于子嗣,能晚一點來最好。

之後幾日,蕭炫并未招傅知雪侍寝,只聽說他去了皇後宮裏。

蕭炫招誰侍寝,傅知雪沒往心裏去,如今入了蕭炫的後宮,又與胞兄相認,她終于可以勻出精力調查蘇府滅門案。

在清水縣行宮那幾日,她從刑部尚書姜晁與禦史聞大人只言片語中,得知一事。

青縣縣令蘇範文及其家眷慘死一事曾上奏給朝廷,探查的結果是仆人縱火,刑部早已結案,大理寺少卿近日又翻了出來,聲稱發現了疑點。

據悉蘇氏滅門案始作俑者姓黃,只知道叫黃老爺,顯然黃老爺并非是蕭炫,而是另有其人。

也不知胞兄何時從越州回京,傅知雪又不能問蕭炫,希望下月春獵之時能見到胞兄,到時候找機會敘一敘。

入夜後,傅知雪招來影六,影六提留着她去了乾寧殿。

蕭炫照舊批閱奏折,見她過來,吩咐宮人去備宵夜。

夜宵後,傅知雪杵着不走,佯裝不經意解掉衣衫紐扣,露出內裏薄如蟬翼的緋色夏衫。

自打傅姑娘成了羲妃後,她在乾寧殿的地位肉眼可見地高起來,慶陽殿那邊供給她的一日三餐早就超過了三品妃位的份利。

乾寧殿宮人們臉上的笑也越來越熱情,不再是一開始的浮于表面。

傅知雪主動湊到蕭炫身後,替他按摩脖頸。

蕭炫笑了笑,擡手摸了摸她的手,她動作一頓,不明就裏地落座到他身側,“皇上有何事要吩咐妾身?”

蕭炫細細打量她的神色,見她歡喜的模樣不作假,頗為好奇道:“朕近日忙了些,沒宣召你,你可有不滿?”

傅知雪羞紅了臉,依偎到他懷裏,“皇上自當以國事為重,妾身怎會不滿呢,妾身在慶陽宮吃好喝好,無事跟着娴妃姐姐習字畫畫,日子過得充實。”

總算說了句實話,沒再和他打馬虎眼。

孫懷恩沒敢繞過屏風,只立在屏風後開口,“啓禀皇上,貴妃娘娘派人送來了夜宵,娘娘叮囑老奴務必伺候您用下。”

蕭炫環抱美人,不爽被人打斷,呵斥道:“滾出去——”

孫懷恩屁股尿流地滾遠了。

翌日蕭炫不用早朝,擺駕東宮探望小太孫,特意繞道慶陽宮,接了傅知雪一塊跟過去。

她事先問過蕭炫,怕不怕被人點破她的身份,蕭炫笑着反問她,“你是江南道臺蘇嶺之女蘇羲和,何人敢說你?”

傅知雪識趣,主打就是嘴硬不承認。

一刻鐘後,皇上突然偕同羲妃娘娘來了東宮,朝霞殿內一衆人等顧不上通風報信,紛紛跪地迎接。

“都起來吧。”

蕭炫示意衆人平身,牽着傅知雪去了正殿落座。

“爾等各自去忙,無需專門伺候,把小太孫抱來給朕和羲妃瞧一瞧,不要太子妃下床見禮,免得她吹風。”

管事嬷嬷忙點頭,“奴婢遵旨。”

宮人上茶水的上茶水,端吃食的端吃食,還有嬷嬷折去後面的寝殿尋小太孫。

殿裏燒着地龍,暖意蒸騰,圈椅上都鋪着厚實的墊子。

傅知雪環顧四周,并未見到阮菀身邊伺候的海棠與妙雪,管事嬷嬷面生,想必是新來的,也不認識她。

蕭炫端起茶盞啜飲了一口,茶水偏甜,索然無味。

少頃,嬷嬷們抱着穿戴厚實的小太孫來了正殿,濃濃的牛乳香味飄了過來。

小太孫趴在嬷嬷肩頭睡得香甜,五官輪廓漸漸明晰,傅知雪暫未瞧出來模樣像誰,既不似阮菀,也不似蕭元祁。

畢竟還未滿月,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再等等瞧也不遲。

蕭炫并未上手去抱,只近距離看了幾眼,問了嬷嬷們照應得如何,便讓人把小太孫抱回去,複又給予重賞。

嬷嬷們前腳抱着小太孫剛退了出去,得到消息的蕭元祁便從萬華苑火急火燎地趕了回來。

薛良媛還有不到月餘便要生産,蕭元祁得空就會去萬華苑探望她,未料父皇突然與羲妃一塊來了東宮。

蕭元祁一踏進正殿,猝不及防見到端坐在父皇身側的傅知雪,驟然一怔。

傅奉儀?!

傅奉儀是羲妃?!

再次見到蕭元祁,傅知雪頓覺命運的玄妙,若算上上輩子他南下辦差的天數,她與他将近有一年未見。

那些前塵過往早随着冷宮日複一日的病痛折磨而消失殆盡,她只恨當初自己眼瞎,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多情的他身上。

未免蕭炫吃醋,傅知雪率先笑着起身寒暄,“羲和見過太子殿下。”

羲和?不是傅奉儀。

蕭元祁忽地回神,也不知如何找回的嗓音,腦袋成了一團漿糊,無意識順着搭話,“羲妃娘娘無需多禮,該元祁向您行禮問安。”

蕭炫把蕭元祁的反應盡收眼底,他不動聲色掃了一眼這二人,意味深長一笑,出聲打斷他們的寒暄。

“元祁留下來,朕與你說會話,羲妃,你替朕走一趟,去問候一下太子妃。”

蕭元祁心裏頓然咯噔一聲,“父皇——”若是讓阮菀見到了羲妃,豈不是要鬧出事來?!

傅知雪哪管蕭元祁死活,巴不得要去刺激一番阮菀,她忙矮身行禮,“妾身遵旨。”

蕭炫眼神一撇,殿裏當值的宮人魚貫退了出去。

孫懷恩今日不當值,元寶守在正殿門口,不讓閑雜人等擅自闖入。

蕭炫擡手示意蕭元祁坐下回話,裝模作樣問道:“元祁适才見到羲妃為何如此吃驚?”

蕭元祁面露尴尬,又頂着父皇威嚴的目光,他不得不如實交代,聲稱羲妃與他宮裏一位病故的奉儀長相相似。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有一二個長相相似之人不足為奇。”

蕭元祁也正是如此想,傅奉儀犯錯被貶去了浣衣局,沒隔倆日便病逝,再者印象中,那位傅奉儀素淨鉛華,不若羲妃明豔大方。

着實是他多慮了。

“父皇說得是。”

朝霞殿寝殿。

片刻前阮菀得知皇上與羲妃娘娘來了,便派人去通知了蕭元祁。

皇上體恤她,免了她的行禮,可她還是換了鮮亮的衣衫,令海棠給她打扮一番,待會兒羲妃娘娘定會過來,她總不能失了禮數。

阮菀瞧着銅鏡裏的自己,氣色遠不如從前,吃了多少頓滋補的藥膳,都未能補回來。

身形走樣,如何能留得住太子殿下。

萬華苑薛良媛即将待産,還有虎視眈眈的秦良媛與懷了身孕的柳昭訓,阮菀憋得上火。

海棠及時寬慰她,“娘娘還未出月子,太醫說了待出了月子到日頭底下走一走,氣血通暢,便能臉色紅潤有光澤。”

阮菀把銅鏡遞給海棠,笑了笑,“還是你會說話。”

“羲妃娘娘到——”

外間宮人的傳唱令主仆二人精神一震,海棠忙把引枕墊在阮菀身後,随後速速退至一旁,等着迎接羲妃的到來。

須臾,一襲雨後桃夭色的宮裝麗人跨過門檻,淡淡的茶香混合着紫檀香飄進室內,吹走了寝間濃重的藥膳味。

“奴婢海棠拜見羲——”

海棠話音戛然而止,嗓子仿佛被人猛地掐住,發不出一絲半點,臉上表情精彩紛呈,混雜了瞠目結舌、匪夷所思、驚弓之鳥等只可意會的模樣。

傅奉儀?!

海棠使勁眨了眨眼,面前穿金戴銀富貴逼人的羲妃竟然是傅奉儀!

人死豈能複生?!

隔着屏風,阮菀看不見外間的情況,不懂海棠行禮一半為何垭聲了。

“海棠——快請羲妃娘娘進來——”

傅知雪捏着帕子瞥了一眼屏風裏側,複又回首,很是滿意海棠驚懼退縮的眼神。

她彎了彎唇角,故意上前幾步,“怎麽了?本妃臉上的胭脂未摸勻?”

說話聲音一模一樣!

海棠慫了,心裏天人交戰,雙腿直打顫,結結巴巴地答,“羲妃娘娘恕罪,奴婢只是被您的美貌震住,一時失了禮數……”

“哦——”

傅知雪不疾不徐地打量四周,朝霞殿的寝殿她還是首次踏足,果真富麗堂皇,擺設精致,比她原來所住的慶豐北苑廂房還要寬敞十幾倍。

“不要緊,起來吧。”

等在床榻上的阮菀眉頭擰起,海棠向來穩重,甚少在人前失禮,怎會因震驚于羲妃的容貌就慌張起來?

定是出了她猜想不到的事。

像是印證她的猜想,妙雪端着藥膳從屋外踏進來,冷不丁見到死而複生的傅知雪,吓得驚聲尖叫,失手摔了托盤。

“傅奉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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