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東家溫林氏

少東家溫林氏

濃郁的藥香味終于把寧平喚醒,廚房煎好藥,夥計正給他灌了半碗下去,人就有反應了。

“爺,您別吐,別吐,喝了就好了!”夥計未等他有動作,趕緊先警告他,免得這位大爺把藥一口吐他臉上。

寧平前腳喝完藥,夥計剛離開,後腳就趴在床邊吐了出來。

真難喝,直泛惡心。

打手進來的時候就見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他提了個食盒進來,裏面是給這位大爺帶來的熱騰騰的清粥小菜,“爺,您醒了就吃一點,別跟自己過不去哈。”

打手委曲求全。

都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這還能看不明白?

寧平來的時候就敢一挑六七,滿世界找事,出趟門逛街都能怼到衙門口罵縣太爺。

這哪是一頭倔驢,就是一頭撞南牆的死驢,就等着那個不長眼的過來助他上西天。

打手見他那死氣沉沉的眼神就發怵。

他閑着沒事招惹誰不好,這位大爺本來還有胃口吃飯,他一招惹直接就絕食了,還把藥吐得滿地都是。

他腦子抽風,這人萬一真餓死了,他平白招惹一條人命在身上幹嘛?他可是良民啊!

打手把食物都拿出來,低聲下氣地說:“爺,我還給你買了燒雞,整整七十個子呢,又肥又香的大燒雞,您可勁吃。”

他是怕了這個瘋子了,要收拾他也等大掌櫃下令再說,免得惹麻煩,“有什麽不能過的,啊?您說,我們這些小民大字不識一個,還不是出來賣力氣過日子。您都當上票臺了,每天動動筆就行,多清閑吶,幹嘛尋死覓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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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手不見他接碗,暗暗咬牙嘆了一聲。

這人叫個“平”字,也不見得脾氣哪裏平和了,這名是半點壓不住他這暴烈的性格。

他繼續哄着這大爺,“日子也不是沒奔頭,以後攢點錢,娶個媳婦抱個兒,別提有多舒服了。”

他們也不知道寧平的來路,只知道他是個流民,被大掌櫃撿來的。但看寧平的這身氣度,确實不像普通的平頭百姓,又識字。只猜他祖上多少有點來路,如今忽然落魄,到當鋪來當夥計,一時落差太大想不開而已。

打手把碗遞到他面前,低聲下氣,“吃一點吧,大爺。”

他可不想這倔驢死在他手上,否則他半夜都睡不着覺!

“你別逼我叫你爹!”

“爹啊,你可吃一點吧!你別死在我手裏啊!”

別看這打手人高馬大五大三粗,真死皮賴臉起來也難纏。

寧平嗤笑了一聲,看他裝模作樣痛哭好一會兒,伸手接過碗。

粥還是熱的,他也餓了好久,吹了吹之後慢慢喝下肚。

至于那只燒雞,他餓久了只覺得油膩惡心,還是免了。

打手見他吃東西了,這才退出門,舒服地松了口氣。

這倔驢不吃硬,但軟還是吃的,還好這瘟神沒纏到他身上。

他是打死都不想再招惹這種瘋子了。

打手剛回到前堂,就見大掌櫃回來了。

大掌櫃正在櫃臺裏看賬,一邊和賬房朝奉們閑聊,“東家那邊要下來,明天我得去接待一趟,這邊就由你們照看了。”

大掌櫃不僅管着當鋪,還管理着溫家在外面的所有鋪子和田莊的賬目。只不過其他鋪子規模較小,都有另外的小掌櫃,并不需要大掌櫃親力親為。

一櫃朝奉說道:“大東家不是病了嗎?現在好些了?”

大掌櫃說:“不是大東家下來,是少東家。”

“少東家?”幾個人面面相觑。誰都知道溫少東家已經在前些日子過世了。

大掌櫃嘆了口氣,提起少東家過世的事就對東家感到惋惜,“少夫人。”

少夫人溫林氏。

如今成為了溫氏的少當家。

一介女流。

“那個女娃娃。”二櫃朝奉感嘆。

他是與寧平搭檔的朝奉,借由寧平的壯舉,對東家裏鬧上公堂的事略有耳聞,也對這個将要到來的少夫人有些興趣。

一櫃朝奉說:“依我看,東家還不如找堂少爺來打理,讓少夫人來哪行?說到底是個外人,又是女流,實在不方便。”

林清樂太年輕,讓她為溫家守寡一輩子不太可能。再說就算守寡,她以後膝下無子,這份産業還是得便宜別人。

誰知道東家怎麽想的?沒讓侄子來接手産業,反倒把新媳推了出來。

賬房搖搖頭,“就堂老爺那副德行,算了吧,這點財産夠他花嗎?”

他們也是鋪子裏的老員工,對東家家裏的事多少有些了解。東家的親弟弟嗜賭成性、嗜酒如命,隔三差五來打秋風就算了,真要接管起生意來,這些鋪子不知哪天就得倒閉了。

一櫃朝奉反正是不看好溫林氏,輕蔑地笑了一下,“一個女娃有什麽用。”

幾人雖然沒接話,但顯然也并不看好林清樂,一個小姑娘,年紀又輕,看不看得明白賬都還兩說。

二櫃朝奉感嘆着說:“還得靠大掌櫃。”

一句輕飄飄的馬屁拍過去。

幾人紛紛附和此話,“這倒是,多虧了大掌櫃在,這些年的生意才順風順水。”

“大掌櫃才是我們的頂梁柱。”

大掌櫃笑笑,謙讓兩句,“都是各位師傅擡舉。”

安排妥事後,大掌櫃翌日就來到溫府門前,來接林清樂。

林清樂還在喪期,穿得很是素淨,連日的勞累讓她臉上還有一抹沒褪去的倦色。

“大掌櫃。”

林清樂朝大掌櫃行了一禮。

她的公公婆婆病的病累的累,只能把她叫出來打理家業。

她哪裏會啊,在房裏愁了一夜頭都快禿了,只能硬着頭皮出來見大掌櫃。

好在溫家的産業一直有大掌櫃打理着,很少出事,她暫時也只需要跟着大掌櫃去粗略掃上一眼就好了。

“少夫人。”大掌櫃還了一禮,請她上馬車,“我先帶您去田莊上看看吧。”

林清樂點點頭,鋪子她不熟悉,田還是熟悉的,“好。”

溫家的田産有兩處,大的一處就在附近鄉下,約有一千三百多畝地,包括一些耕地和幾座地勢平緩的小山頭。其內大部分是稻田,小部分菜園子,有幾片小果林,種的是桃樹和柿子樹,另有養着雞鴨豬牛羊等牲畜的圈子,還有幾口魚塘。

林清樂看着一眼望不到頭的地,忍不住感嘆一聲,媒婆在這方面可真沒騙她。

田莊裏管事的有兩個,佃戶二十八家,另雇有一些長工。

耕地裏的作物按東家與佃戶五五分成。收上來的蔬菜瓜果以及糧食和肉禽,除了府上的固定開銷之外,就送到城裏的鋪子裏賣掉。

她跟着大掌櫃在田埂上閑逛。

聽大掌櫃說,這片田莊每年能給府上帶來上千兩白銀的收益。

而另一個莊子稍微遠一些,馬車又跑了兩個時辰才到。

這個地方比城郊的田莊冷清很多。

六百多畝的地,七山一水二分田,管事只有一個。因為田地少,且地質一般,只是把田出租給了附近的農戶。但對于溫家來說,那幾十石糧食的租金實在聊勝于無。

“那這裏……?”

林清樂從來沒接觸過富戶家裏的營生,早上那上千畝的地就已經把她驚得回不了神。

嗚嗚……

她家窮啊,家裏只有七畝地用來種一些瓜果蔬菜,又靠着爹爹做私塾先生,每年賺個幾兩銀子,日子才漸漸過得順遂一些。

大掌櫃說:“山上種了些藥材,莊上養着采藥人和獵戶,平常還會出售一些木材。”

采藥人和獵戶還沒下山,林清樂當然看不見他們,倒是确實見到莊子裏曬了一些草藥和動物皮毛以及肉幹。

管事去拿賬本的時候,順勢又熱情地給林清樂拎來一只野貓,“少夫人,這貓是前天抓下來的,養着還溫順,您看看喜不喜歡。”

林清樂接過賬本,又抱着貓摸了好幾下。

這野貓還小,看着只有兩三月大,一身布着花斑的漂亮皮毛,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她,撲着她的手指玩。

“送給我的?”林清樂很高興,這個貓貓又軟又活潑,忍不住抱起來放在臉上蹭一蹭。

管事看着她還是一副小姑娘家的樣子,笑了笑,“當然。”

林清樂愛不釋手,感激地對他說:“太謝謝你了,管事。”

她只是出來一圈,沒想到還能得一只貓,也不知道婆婆讓不讓她養。

大掌櫃教她查了賬。

這莊子上不時會有藥商來上門收藥,每月賣藥材也能賺個十幾兩銀子。此外還有獵戶打獵的收入,一些品相好的皮毛都價值不菲。若是抓到活物,價格更是翻上好幾翻。

只是這些采藥人和獵戶都不是尋常人能夠做的,莊子裏也花了大價錢雇着,每年雇人的支出得上百兩銀子。

此外管事一家又在山腳養了很多雞,定期将雞肉和雞蛋供給城裏的酒樓,零零碎碎加起來也能賺上一小筆。

一進一出,這樣一算,這片山莊每年的盈利也在四五百兩上下。

林清樂輕輕吐了口氣,這是她上半輩子想也不敢想的財産,“大掌櫃,家裏多虧有你。”

林清樂很感激他,要不是大掌櫃照料着這些産業,在她新婚當天,夫婿和公公雙雙出事,這個家就已經亂了。

大掌櫃笑笑,得趕在天黑之前回城,帶她坐上馬車,“以後得靠你了,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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