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死了之

一死了之

林清樂心裏忐忑不安,回家之後就和婆婆行大禮道歉,“娘,您別怪我爹,他也是心疼我才做這些的。”

婢女一路替溫夫人揉背順氣,溫夫人休息了好一陣,才有精力擡眼看她一眼,有氣無力地說:“我真是請了尊大佛回來。”

溫夫人擡手指一指她,一字一句地和她說:“你進了我家的門,就是我家的人,就算付兒沒了,你也得留在溫家。”

林清樂抿抿嘴,她在回來的路上就做好了一輩子守寡的準備,“我知道了,娘。”

溫夫人家見她還算溫順,擺了擺手,“去給付兒守靈吧。”

溫夫人說着,又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他都還沒落葬,你們就鬧出這種事來……”

林清樂不敢多話,趕緊離開了,免得婆婆見到她想起傷心事,哭個不停。

她對溫付實在沒有感情,為這個傻子掉上幾滴淚不過也只是因為可憐自己現在的處境。

林清樂長長嘆了一聲,雖然她不至于為這個半日夫婿哭得像婆婆那樣傷心,但多少也有點惋惜這個傻子忽然就死了。

她還記得溫付迎親那天傻乎乎叫她“新娘子新娘子”的聲音,性子雖然像個小孩一樣,但也挺可愛的。

林清樂在他靈前替他燒黃紙,“來世找個好人家,少喝酒,別惹爹娘傷心……”

停滿七天靈後,溫付就要出葬了。

林清樂穿上喪服送他出門,徹底成為了溫家少東家的遺孀。

托這次意外的福,就算寧平沒興趣打聽外面的事,也被鋪子裏的夥計同僚笑了個從頭到腳。

他挨了縣太爺十個板子不說,又被大掌櫃關了十五天禁閉,出來後見到陽光的一剎那,感覺身體都要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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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禁閉加根本不足溫飽的飲食狀況,讓他短短十天裏肉眼可見地消瘦了一圈。沒有擦洗過的臉上胡子拉碴,身形佝偻着,那雙眼神死氣沉沉得吓人。

“沒死吧。”來放他出來的夥計問了一句,寧平這樣子實在瘆人。

寧平閉了一下眼睛,适應了一會兒後才睜開眼,視線慢慢聚焦,“我倒是想。”

夥計見他沒死就好,嘲笑一聲,“讓你多管閑事。”

夥計瞧他也是可憐,勸他兩句,“做好份內的事就好了,真當自己有多少能耐?跑到衙門口嚣張,這不是活該嗎?”

寧平不鹹不淡地笑了一聲,接過他手裏的竹竿,拄着走了。

夥計在他身後喊了一句,“明天就得上工啊!”

任憑哪個世界裏都有壓迫,更別說當鋪這種黑店裏面,掌櫃不僅從客人身上扒皮,自然也不吝啬壓榨簽了死契的仆役的勞動力。

寧平回屋換了件衣裳,去打水擦了擦身體,實在餓得頭暈眼花沒有力氣。

他休息了一會兒,等到飯點,拖着疲憊的身體去食堂吃飯。

鋪子裏的夥計并不少。

在櫃臺上負責鑒別物品的朝奉就有三位,搭配三個下手。此外再有管賬的賬房、寫當票的票臺、迎來送往的夥計、負責安保的,以及看倉庫的、打雜的,上上下下加起來有二十多人。

他在房裏睡了一會兒就晚了時辰,到食堂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吃了個七七八八。

寧平還能撈點底,打了碗飯,澆上一勺湯,因為飯菜不多了,再拿了個饅頭。

他端着飯,還沒開吃,有人急忙過來攔住了他。

“哎哎哎!”對方是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從寧平手裏把他的饅頭硬奪走,“嘿,寧兄弟,你哥哥我還沒吃飽呢,把你的饅頭讓給我吧。”

食堂裏一衆人一邊吃着飯,一邊暗暗等着看熱鬧。

當鋪裏幾個負責安保的夥計都是四肢發達的角色,平常上班除了在堂上杵着,也沒什麽樂子。

但寧平來了之後顯然事情多了起來。

誰讓這人臉上就寫着“來找我事”這幾個大字。

打手們笑笑。

寧平打一眼就是一個很明顯的刺頭。大掌櫃把人帶回來的當晚,寧平拒絕簽賣身契,甚至忽然暴起傷人,不要命的打法搞得六七個夥計都與他一時僵持不下,最終還是當鋪裏人多的優勢把他按趴下,逼着他在賣身契上按下手印。

契約雖然是簽了,大掌櫃也快被氣死,被這個瘋子損壞的物件別說是一輩子的死契,就算把寧平賣兩輩子只怕也還不起。大掌櫃也只能忍氣吞聲地扣住他來減少損失。

寧平斷了三根肋骨,其餘皮肉傷不計其數,在床上養了一個多月後才能下地正常活動。

這人古怪的地方就是他反抗得激烈,認命得也快,傷好之後安排他幹什麽就幹什麽,沒再跑過一次,只是嘴上跟點了炸藥一樣的性格倒是沒改。

活脫脫的還欠收拾。

夥計們一致認同這個看法,顯然也不介意來磨磨寧平的性子,免得他還有精力跑到公堂裏怼縣太爺。

寧平看着饅頭被奪走,幽幽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禁閉這幾天吃得太少,沒有力氣跟這群人吵閑架。

打手早就熟悉他的性格,對他呲牙笑了一下,猜到他心裏罵娘,“要說就說。”

打手停頓了一下,激一激他,“還是說……我們訓狗訓成了?”

幾個打手哈哈笑起來。

寧平吐出一口氣,開口罵了出來,“飯桶。”

他們就等着這句話,果不其然一拳頭就朝他身上招呼了過來。

寧平結結實實挨了這一下,連人帶碗摔倒在地,疼得額頭青筋直跳。

一衆夥計雖然看得心驚膽顫,但都知道寧平也是個性格古怪的人,這兩方打起來真不冤,也不好勸架。

打手将人拖出去,冷笑着說:“哪有你吃飯的份?”

寧平沒有說話,被他們扔到地上。

打手們也不折騰他,就是故意不讓他進門吃飯,擋在食堂門口,“你就是個賤骨頭。”

他們算是發現了,寧平挨揍挨多了,話才會少。換作以前,寧平就連飯菜不合胃口都能罵上廚娘兩句,哪像今天奪了他的吃的還不敢第一時間還嘴的。

這種不打不老實的人,不是賤骨頭是什麽?

寧平笑笑,從地上爬起來,“彼此彼此,看門狗。”

打手們抄起木棍,朝着他的小腿又是重重一下,把剛爬起來的人又打趴回去。

罵一句打一下,他們也不多打。

“汪!”

“哈哈哈。”

打手們放浪地吓唬他,“你在地上爬的樣子才真像一條狗。”

他們哪能不跟寧平學點口才。

寧平捂着痛到抽筋的腿,費力爬起身,不再理他們,回屋休息。

飯是吃不了了,他幹脆就不吃,至于讓他向打手們服軟求饒的事他也幹不出來。

他休息了一天之後,第二天照常上工。

寧平在當鋪的裏工作就是票臺,因為他會寫字,字跡流暢,又記得快,差錯少,這份工作幾乎是整個當鋪裏最輕松的。

和他搭檔的朝奉早就又聽說他的“壯舉”,見到他回來上工,忍不住啧啧感嘆,“你說你這倔驢一樣的性子,不是自讨苦吃嘛?”

朝奉都覺得大掌櫃撿回來的不是個人,而是頭驢,脾氣又臭又硬的蠢驢!

沾這種屎幹什麽?

公堂上的殺威棒下手不輕,寧平身上還有傷,根本不能落座,只能站着寫當票。

這鋪子的生意并不差,兩個櫃臺,每天迎來送往的的客人絡繹不絕,古董字畫、金銀首飾,以及什麽貂皮羊皮,值錢的東西一律都收。

當鋪有值十當五的規矩,時常還會壓得更低,若是新客過來,聽着朝奉把寶貝唱成破爛,少不了被氣得半死。

“扁頭素銀簪一對,做工粗糙,款式老舊,黯淡無光,一兩。”

寧平寫好當票,物品的當期一般是三個月,三個月內當主如果不來贖回,活當就會變成死當,這對價值二三兩的銀簪就會被當鋪以一兩的低價收入囊中。當然,就算當主來贖回了,當鋪裏也能收到一錢左右的利息。

只是一上午,一個櫃臺的流水也有近三十兩。

寧平把當票收拾好,票子一式三份,等賬房核對好之後再統一存放。

一晃就到中午,夥計們替換着吃飯去了。

寧平也能休息一會兒,靠在邊上休息。

他傷勢未愈,關禁閉的時候一天只有一頓飯,出來之後連那頓飯都沒了,早上的時候就有些頭暈眼花,寫字的手直打顫。

寧平靠着牆眯着眯着,眼前一黑,徹底餓暈過去,忽然軟倒在地。

“哎?!”夥計們驚了一下,趕緊過來扶人,“怎麽回事?”

他一摸寧平的身體,入手滾燙,顯然是發燒了,“他病了,怎麽辦?燒暈過去了。”

幾個打手也圍過來看了一眼。寧平連番受傷,他們昨天又下了重手,直接把人幹暈過去了。

幾人咂咂嘴,這倔驢也是倔脾氣,說不讓他吃飯,從昨天到今天就沒往食堂踏一步,也不服軟,要把自己餓死的架勢。

“還能咋辦……找郎中治病呗。”

打手也是認栽,寧平雖然簽了死契,但人也是鋪子裏的財産,病了影響幹活不說,萬一死了,傳出去也不好聽。

“真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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