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賠本生意

賠本生意

寧平還是回到了當鋪。

他的生活在穿越之後,所有的一切經歷都不算是波折。

天底下哪有比忽然喪失半截人生更痛苦的事呢?賴以支撐半生的親情、友情,一切曾經為未來所付出的一腔熱血與努力,已如空中樓閣一般破碎坍塌。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這一劍利刃斬下來,斷送了他的過去,摧毀了他的将來。讓這只沒有養分的靈魂早晚會枯萎。

當鋪夥計見到他站在門口發呆,笑他一聲,“哎,迷路啦?還不回來?”

寧平笑了一下,“嗯。”

他走進門,夥計一邊和他說話,“你慘喽,大掌櫃幹嘛把你賣了?早就說讓你不要這麽乖張,你就是個賤骨頭。”

夥計嘚瑟地看他笑話,好好的工作不就是讓寧平自己作沒的嗎?誰能看得慣他這種有毛病似的性子,報應終于來了。

賬房見他回來,朝後院示意了一下,“在後院等着你呢,去吧。”

二櫃朝奉忍不住罵他兩句,“你這個扶不上牆的蠢貨!大掌櫃怎麽這麽好心,不把你打死!”

寧平臨了還要被他一頓罵,堵住耳朵,轉身就進了後院。

人牙子果然已經到了,是個穿粗布短打的中年男人,長得人高馬大。

他過來檢查了寧平的身體,又看了一下他的牙口,“人倒是不差,我給大掌櫃多加一點,給十五兩銀子。”

大掌櫃同意這個價錢,将寧平的身契交給他,“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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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平沒話說,跟着人牙子出門。

這一行的屬于灰色生意,人牙子辦事也齊全,還帶了兩個打手防止他鬧事逃跑。

寧平被推上馬車。

人牙子也坐了上來,“聽說你還會寫字,倒是能買個好價格,表現乖巧一點,到時候給你找個好東家。”

寧平一笑,“我若是值這個錢,當鋪幹嘛把我賣了,你就沒想過你被騙了。”

人牙子哈哈一笑,目露兇光,“小子,我們幹這一行的,沒有沒遇到過硬骨頭的,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人牙子拿出一個小荷包,恐吓他,“知道這是什麽嗎?”

“你如果聽話一點,給你找個好東家,說不定以後還能吃香喝辣。”

“不聽話嘛,哼哼,我們也有對付不聽話的辦法。”

那是一包完整的指甲,為了能讓人看清,人牙子用的是很薄的絲綢做的袋子,幾乎透明。

被賣的人往往被這麽一吓,十有八九腿都已經軟了,哪還有叫板的底氣。

人牙子嗤笑,“那些典兒賣女的,有幾個是自願的。都想要錢都不願意賣身,難不成讓我們當散財童子去?”

“我那裏一套棍棒打下來,再硬的骨頭都能打軟喽,別說是賣給人家為奴為婢,就算為娼為妓都得乖乖過去。”

“你也讀過幾年書,不要不知好歹,有句話怎麽說來着,識時務者為俊傑。要怪就怪你自己沒錢。”

人牙子挺喜歡文人這些文绉绉的詞,說起來就是好聽。

能動嘴皮子就把人說服的事,他也不想動手。打傷了人影響賣相,還得留在家裏養着,白費幾日飯錢。

可惜寧平一直不太聽勸。所有人都勸他認命現在的生活,服從上司的安排,融入同事的圈子,做着每天日複一日的工作,似乎這樣就能打發且充實好他的人生。

沒有人覺得這種日子會是錯誤的,他們甚至感慨他的張揚灑脫,羨慕他只用動動筆就能賺錢的輕松舒适。以及在閑暇之餘,暢想着攢錢娶妻生子的樂趣。

可他受不了這種苦,每到午夜夢回,靈魂在顫抖,心髒被撕裂的痛楚。

孤獨、絕望、迷茫……

他只有把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都折騰得筋疲力盡,才能得到片刻的徹底沉睡。

寧平嘆了一聲,“我這個人……不太聽勸。”

“善用刀者死于用刀,善戲水者死于戲水,善機變者死于機變。”

“機變之心,擾神勞身,令人疲于奔命。”

他是個笨人,學不會審時度勢,随機應變。

寧平笑了一下,趁他聽不懂的時候,一拳朝他臉上招呼了過去。

外面的人還不知道車裏發生了什麽,就聽一陣不對勁的響動,人販頭子從馬車上滾了下來。

打手一見不對勁,趕緊撲上來抓人,“狗娘養的!抓住他!”

寧平跳下馬車。

這大街上人多,一些不知內情的路人只見他暴起傷人,甚至出手來攔他。

寧平被人群擋了一下,人牙子的打手就已經追上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寧平扣住他的手腕,反手掐他的腋下,往下蹲身,将人一頂,一個過肩摔就把他從頭頂丢了出去。

人群嘩然,幾個攔寧平的路人被抛出來的打手砸了個結結實實,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叫。

寧平笑了一聲,滾到一邊,随手在攤子上抄了根木棍。

這棍子還挺長,足有一人多高,是販子用來撐幌子的,正好順手。

人牙子把他攔在路中間,臉色鐵青,目光噴火一樣盯着他,沒想到這個混賬東西真敢動手。

幾人很快又圍了上來。

寧平用棍子橫掃周圍半尺距離,盯着人牙子。

他既然不喜歡這種生活,自然也不強迫自己非要融入這個世界。

善于變通者不受形勢所苦,可他只是一個頭腦簡單的蠢貨,做不到随機應變來寬慰己心。

此心匪石不可轉。

此心匪席不可卷。

既然承受痛苦又無法改變,就讓此身葬于天地間。

寧平對他一笑,猛然動手,提棍直刺他胸口。

這一棍來勢極快,出手果斷淩厲,毫不花哨,直取要害。

人牙子一驚,哪敢硬接,趕緊側身躲避,狼狽地滾到地上。

大掌櫃怎麽沒和他說這人是個練家子!!!誰家把打手當下人賣掉的!

人牙子雖說做的是灰色地帶生意,帶的打手雖然身強體壯不錯,但并不是各個都精通武術。

寧平見他躲了一下,将刺出去的棍子微微往回一收,緊跟着就繼續朝他抽了過去。

他又不會把人牙子打死,躲什麽?

打手見頭子挨揍,趕緊朝他撲了上來。

寧平一直分心留意有人偷襲,抽了人販頭子一下之後,立即抽棍回手,雙手握棍,棍尖點地借力跳起身,一腳踹開打手,随後落地站穩,反守為攻,将棍朝打手掃過去。

他這脾氣是天生的,他也沒辦法了。

小時候爺爺逼他練字,練得着急上火了,就大逆不道地動手揍了他爺,拆家途中連帶着不慎砸中太奶的頭。他爸氣得火冒三丈,将他揍了一頓後,送到一位傳統武術世家的世伯手下練武。

奈何這麽年學武挨揍沒讓他這脾氣變得軟和幾分,反倒家裏更沒人管得住他了。好在習武之後順帶多次斬獲的省國級武術冠亞軍獎牌讓他爸在痛苦之餘也有寥寥幾分欣慰。

而這同樣也讓他在現在有了和人牙子叫板的底氣。

這三人顯然不是他的對手,寧平又兩棍就将兩個打手也掃趴下。

他倒是可以直接把身契搶回來。

“拿出來。”寧平把棍子橫到人牙子面前。

人牙子捂着被打痛的肩,連連點頭,“大爺,別沖動。”

人牙子不情不願地從懷裏摸出身契,扔到他手上。

寧平看了一眼,他簽過兩份契約,一份是大掌櫃給他辦的戶籍,一份是身契,這裏只有一份身契,“還有一份呢?”

人牙子說:“早就被你們那個大掌櫃送官府了,你這是死契,要入籍的,我們拿了沒用,得去官府銷。”

寧平把身契扔回給他。這麽說他搶走這張紙也沒用,只要官府有備份,這個人牙子去報案一報一個準。

人牙子呵呵笑,拿捏了寧平的把柄,語氣也漸漸變得不再畏懼,“別沖動,你這麽沖動,不就把官爺給招來了嗎?”

“幹什麽幹什麽?!”巡捕的腳步聲穿過人群,快速來到幾人面前,嚴肅地看着寧平,“你幹什麽?!放下!”

寧平扔掉棍子,實際上這裏早就不止一次地告訴過他負隅頑抗是錯誤的。

人群之中有人喊,“就是這人把我摔傷了!”

巡捕把寧平按住,“都帶回去!”

人牙子點頭哈腰,“抱歉官爺,對不住大家夥兒,是我沒管好人。”

他撿起棍子,掄圓板膀子,一棍打在了寧平背上,“去你娘的瘋狗!”

大街上鬧了一場,讓人牙子給被壓倒的路人多賠了二兩銀子。人牙子少不了把這筆賬算在寧平頭上。

寧平被他從官府撈出來之後,直接被捆住了手,拖上馬車。

人牙子憋着一肚子火,反手就給了他兩巴掌,“你倒是橫啊?!”

寧平說:“你把我殺了。”

“哈?”人牙子吐了口唾沫,他是合法做生意的,又不是殺人犯?!“你腦子有病。”

寧平翻了個白眼,“我沒病他把我賣給你幹什麽?”

人牙子臉色又青又紅,這人在當鋪裏看着的時候挺正常的,怎麽一到他手裏就犯病。

寧平手腳又快,是個練家子,賣出去若是暴揍東家惹禍,他也落不着好。

這單生意莫非真砸手裏了。

“你他娘的在當鋪了也這麽做事的?”人牙子受不了。

寧平相比于過去已經和氣多了,“我又沒下重手打你。”

确實和氣,只自己求死,不拉墊背的。

人牙子一把抓住他的頭發,盯着他的眼睛,這雙眼裏死氣沉沉。

這下只怕真是要砸手裏了。

他不怕怕死的,随便吓唬一下就乖了。不怕死的百不遇一,處理起來棘手得要命。

寧平對他笑了一下,忽然對着他的頭重重磕過去,甚至發出“砰”的一聲響。

人牙子被他撞得暈頭轉向,滾出車廂,深吸着氣,回去再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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