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天道跳級生
天道跳級生
大掌櫃搖頭,不要對他這麽有信心,他并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那只能考驗東家和掌櫃的能力了。”
既然放棄置辦不動産來抵抗風險的做法,就只能把風險轉架到各個掌櫃身上。
他們只有在各個風口都做出正确的決策,才能保證游戲不會終止。
只可惜天不随人願,不會有人永遠知道什麽是正确的決策。
永遠正确的概率會在經歷一個又一個的風口之中迅速以幾何倍數增長,無窮無盡無邊無際。
林清樂嘆道:“也就是說……我們必敗無疑。”
她現在竟然能在一開始就看透到最終的結果,但這個結果是透明的,反倒不讓她太感到害怕。
大掌櫃道:“與天下棋,自然必敗無疑。”
林清樂又陷入沉思,站起身來開始在房間裏踱步。
她的財産最終必然全部消失。
林清樂停下腳步,轉身看着大掌櫃,眼裏忽然閃過狡黠的光,快步靠近他,“我覺得,你有險勝一招的辦法。”
大掌櫃一笑,“我沒有,我輸得很慘。”
林清樂不信他的話,他輸慘了現在就不會在這裏了,他就算輸了,也一定得到了那半招。
大掌櫃在打啞謎,非要她自己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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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樂在他身邊坐下來,把茶盞塞到他手裏,“那您就聽聽我這一招。”
她覺得她現在簡直聰明到神仙附體。
林清樂說道:“我們既然必敗,那我們一開始就不該去想怎麽戰勝風險的辦法。”
“我們輸了的結果,我們會破産,更會波及到我們手下所有夥計失去生計。”
林清樂看着大掌櫃的眼睛,目光越來越亮,“我們應該想的是我們所有人失敗後的出路。”
她伸指輕輕一彈,在瘋狂翻湧的思緒風暴之中,下意識想要虛撥一下案幾上并不存在的算盤。
“我們不收地……”
“我們去保全夥計們抵抗風險的能力。”
大掌櫃會為她籌謀,那她也能為她的夥計籌謀。
萬裏風波了無愁。
“哈哈哈哈。”大掌櫃為她拍手叫好。
既然是一場必敗無疑的游戲,只要他們帶着所有人安全落地,那就已經是勝天半子了。
林清樂低頭笑了一下,她答對了。
兩條岔道,一條向弱者開刀,一條被強者吞沒。
正确答案竟無影無蹤地隐藏在這兩條路之間,看不見摸不見。
問道之險,令耳聰者于萬聲中辨無聲,使目明者于萬彩中辨無彩。
既然已經找到破局的辦法,林清樂就着手去準備了。
她前兩天才感慨自己是個無事可做的甩手東家,沒想到今天就讓她找到了一件大事可幹。
這事牽扯得有點多,大掌櫃也得被她從榻上拽起來。
他們得統計溫家的府上、鋪子、以及田莊上雇傭的所有夥計的數量以及工作年份,再制定出一系列給各個新老夥計發放補貼的制度。
賬房都沒聽明白他們想做什麽,“什麽?!”
他不是不樂意領補貼,就溫家現在的經濟狀況補貼得起嗎?林清樂屁錢沒賺到,別把自己先給倒貼破産了!
林清樂道:“先算算,先算算。”
她心裏也有數,這事又急不得,先算算得多少錢,補不起就以後一邊賺一邊慢慢補。
賬房只感覺腦袋像被鐘撞了一樣嗡嗡響。
他現在特別害怕溫家破産,到時候前腳領了補貼,後腳工作沒了,他豈不是得不償失!
大掌櫃笑道:“算算吧。”
別傻愣着了。
賬房長嘆一口氣,大掌櫃也瘋了。
可不是?大掌櫃自己從不參與溫家的利潤分紅,只領取薪俸。他不心疼!
不心疼東家錢的大掌櫃,加上不心疼自家錢的東家。兩個散財童子湊一塊兒了!
賬房讓手下的管賬夥計把資料拿過來,頂着兩個不靠譜的上司,如今他這個財務壓力最大。
“掌櫃的,我就一個要求。”
他是管不到東家,但大掌櫃不能跟着不懂事的東家胡來。
“你們倆悠着點,別把溫家整破産了。”
聽到他這句話,大掌櫃忍不住笑了一聲。
賬房:“……”
他是嚴肅的!
(*`へ*)
各個鋪子的人員在總賬房都有記錄,一翻賬本就查出來了。
所有鋪子上上下下加上大掌櫃,一共是一百零五人。
其中大掌櫃的工作年限最高,達到十三年。此外十年以上的有三位、五年以上的二十七位。
以每工作五年就補貼一塊地的方法來計算,如今田畝均價在七到九兩之間。
也就是說,櫃上得支出至少二百八十兩白銀給夥計們發放這筆補貼。
若是往年,這筆錢發了也就發了。
但今年在溫家三房上支出了兩千兩,糧鋪支出了一千二百兩,又花了一千三百兩填了林清樂的窟窿,以及首飾鋪掌櫃上京的一千五兩花銷。
他們預計的總盈利不過也才五千兩上下,如今才過半年,只算大頭就已經花了六千兩,何談再掏二百八十兩出來。
賬房敲着賬本,他得先告訴大掌櫃和東家如此“好消息”,“我們已經虧了一千兩。”
他認命了!
誰說林清樂不是喪門星?!
鋪子連年盈利十三年,她一來就幹回解放前!
賬房可以給她算賬。
但糧鋪那邊跟金家杠上,如履薄冰,随時需要銀兩。當鋪又要資金做借貸周轉的生意。
他是一分錢都掏不出來了!
東家要做,那就她自己去想辦法,別說一個林清樂,就算大掌櫃都別想叫他再拿錢。
這不是要錢,這是在對他進行搶劫!
賬房快氣暈了,他得回房休息。
很顯然,林清樂已經不可能再試圖動櫃上的銀子了。
二百八十兩白銀。
果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誰能想到溫家這些價值上萬兩的鋪面裏竟然掏不出二百八十兩。
她知道此事急不得,回去再想想辦法。
其實鋪子和溫府本就是一家,只是大掌櫃将公私財産分得分明,導致兩方的賬關系不緊密,但并不代表完全不能流通。
就像大掌櫃挪了一千三百兩是從櫃上補了她私家的錢,而她也有權利從私家的財庫裏挪一點點回來補貼櫃上。
不過此事的決定權并不完全在她,她得過問她的婆婆。
林清樂先不找婆婆。
自從家裏兩個男主人過世之後,她婆婆就開始吃齋念佛,不能事無巨細地都去打攪她。
林清樂找了家裏的管家,讓他也按照鋪子裏的标準把府上和莊園的下人統計出來。
她得一碗水端平不是?無論前線還是後勤都在為溫家付功勞。
管家有點納悶,但還是去做了。
家裏的賬沒有像鋪子上那麽清晰,他得花點時間去做。
直到入夜,管家才從賬房裏出來,把統計出來的結果交給林清樂。
溫府裏下人共有十二個,兩個農莊裏雇傭的管事與長工共十九人,以及佃農二十八戶。
這些人的流動性并沒有像鋪子裏那麽大,其中十有八九都是在溫家幹了多年的。
林清樂先把府裏的下人和農莊管事以及長工的份額一算,其中雖沒有滿十年的,但半數以上已滿五年,共有一十七人需要發放一畝地的補貼。
也就是一百三十六兩。
鋪前莊上的夥計補貼份額就已經達到四百一十六兩。
但此外還有一份。
佃農。
是否要給他們做補貼?
天底下沒有這種先例。
林清樂顫抖地吐出一口氣。
佃農算是來租用溫家耕地的人,她退一萬步也沒有給自己的承租人發放補貼的道理。
但卻往往是這些佃農的身份最最特殊。
其他夥計家裏日子尚好的有田有房,足以溫飽不愁。而佃農卻連賴以生存的土地都已經需要租賃,他們是連安身立命的根本都沒有了。
林清樂坐在桌前,看着賬目發呆。
她就算施舍給那些佃農一兩畝田也是于事無補。
她該拿他們怎麽辦?
她現在才發現,在她已經不顧自己地想将一些財富平均地分予出去,竟有這樣一批人已經羸弱到連接受這千分之一的補助都承受不住的地步。
燭火搖曳。
林清樂撫摸着賬目上最後合計出來的四百一十六兩的數額。
沒有人願意把屬于自己的東西割舍出去。
算盤撥打的聲音中。
賬房在心痛、管家在心痛、她也在心痛。
将已經獲得的財富再剝離出去的痛苦猶如附骨之疽,算盤撥打的每一下都如鐘聲在她耳邊敲響。
但那并非是在贊頌她的美德,而是如魔般的低吟,它們在步步緊逼地勸誡她!
她現在只要一張手就能把財富全部留下!
糧鋪販一鬥米尚且只得兩文。
四百一十六兩白銀!
這是何等暴利!
只要錢沒從她手中出去,她随時都可以推翻這個決策!
所有人都不說你不必去說!所有人都不做你不必去做!
停下來。
不必去搬山填海才賺得那半顆銅子。
你只要站着不動
——就得數不清的白銀。
林清樂的手指摸向那二十八戶佃農。
在她算到這最後一步的時候,這絲絲縷縷牽扯着她心的疼痛忽然就煙消雲散了。
這些羸弱到只能依附于他人生存的佃農,早已如一個個蟻群一般盤踞在千萬地主的腳下。
她對于割舍那些白銀的痛苦,在她面對着這群連割肉都無力挽救的人群時,心魔已被從心底湧起的悲傷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