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笨蛋媳婦持家難

笨蛋媳婦持家難

幾人進入受災縣城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了這樣一副雜亂凄楚的景象。

街上亂哄哄的,行人腳步匆匆,目及之人,臉上皆是慌張愁苦的神色。

路邊有沿街乞讨的,有插标賣首的,甚至還有神色鬼祟的小偷小摸随時伺機而動。

林清樂一行人一進入人群,顯然很快被人盯上了。

在城門口沒等進城,就有人突然從人群裏撞了過來,一把扯住林清樂頭上的發簪,迅速逃走!

林清樂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整個人被大力撞了一下,緊接着頭上還被用力一扯,差點摔倒。

她幸好及時扶住了身邊的小桃,捂着被拽痛的頭皮,痛得眼淚汪汪,“別追別追!”

寧平也是大意了,只能在雜亂的人群中放那個搶劫犯離開。

林清樂掉一把淚,這沒輕沒重的小偷生生扯掉了她一把頭發,痛得她睜不開眼,“不值……不值錢。”

她上半年虧得家底掉光,哪敢用奢侈品。那簪子是銅的,就算做工好一點,頂多就值百來文,不值得他們在這種亂糟糟的地方大動幹戈。

糧鋪夥計道:“東家,大掌櫃,我們得小心點,這裏太亂了。”

窮則走險,每逢災情,難免見這種偷雞摸狗的賊人猖獗起來。

寧平走回來,忽然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腰間。

就這麽追兩步路的功夫,有人摸走了他的錢袋?!

寧平趕緊回頭掃視人群,沒有掉地上,也不知是被誰摸走的,出手之快連他都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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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平被氣樂了。

這群毛賊還真有點東西!

大掌櫃見他也吃癟,心情舒暢地揶揄道:“少爺,您這一身武藝真是白練了。我還想着您一個頂仨,早知道你連自己都護不住,我就多帶幾個人來了。”

寧平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這狐貍一肚子壞水,少在這裏陰陽怪氣。

糧鋪夥計納悶,又打量打量寧平。

大掌櫃為什麽管一個夥計叫少爺?

林清樂老是對這兩人鬥氣插不上嘴。

她以為他們倆和好了。

怎麽大掌櫃還時不時地刺激寧平兩下?

大掌櫃小心眼。

林清樂這心不自覺地就往寧平身上偏。

寧平現在都不跟大掌櫃頂嘴了,大掌櫃還欺負人呢。寧平丢了銀子還挨擠兌,能好受嘛。

林清樂問道:“丢了多少?”

大不了她補寧平一點零花錢。

寧平才去賭坊領了錢,裏面銀子不少,但沒臉說:“算了。”

他回去再找任謙要去。

也是他大意,他早就離開那個生他養他的安穩時代了,這落後動蕩的社會裏哪有過去那麽舒服。不生防備之心,真是走到哪裏都挨偷。

大掌櫃帶着他們進城,一邊笑道:“我倒是可以給你支個法子。”

“他們做這一行的,都有個總瓢把子,找到這個頭目,或許能追回來一二。”

“嗯?”寧平還真不知道裏面有這種彎彎繞繞。

但這種事正經人也不容易知道吧。

大掌櫃白切黑啊?

畢竟開當鋪的也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寧平腹诽兩句,他早該知道這狐貍當初逼着他寫賣身契就不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

糧鋪夥計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找路人打聽了糧價,“大哥,現在糧價多少了?”

那路人抱着一袋米,也怕半路被人搶了,護得嚴嚴實實,愁眉苦臉地說:“一鬥就要一百四十文錢啦!你要買就快去吧,明天又不知道漲成什麽樣了。”

糧鋪夥計驚了一下,他們前兩天來打聽還不是這個價,漲得也太快了。

他趕緊回來告訴林清樂和大掌櫃,“一百四十文一鬥了,大掌櫃,我們這回能賺不少呢!”

“一百四十文一鬥?”

大掌櫃略微沉默。

這回雖有天災,波及十一個州縣,但重災被淹的是在隔壁的南山府幾個縣,這個長豐縣已屬最外圍,就算也受雨水波及,也不該漲得如此離譜。

他預判價格最多在每石一兩上下浮動,但實際卻遠遠超乎他的預料,現在就已經漲到了每石一兩三四銀子。

大掌櫃聞到了一絲腥風血雨的味道。

“先去下一個縣城看看。”大掌櫃并不着急。

糧鋪夥計不解,“為什麽?大掌櫃,這裏賣的價已經很高了,而且這裏離高寶最近,我們把糧運過來也方便。”

大掌櫃挑眉,他實在不想扯進這種渾水裏,“先去看看。”

寧平察覺他這回避的舉動實在古怪。

無論要不要繼續北上,這裏是他們運糧的必經之路,就算下一個縣城糧價更高一些,八成也不會高得離譜,反倒是再多出的這百十裏路更麻煩,何必舍近求遠。

而且他明确看到了大掌櫃眼裏閃過的躲閃之色。

寧平這個犟種好奇了,“為什麽?”

這個狐貍也有怕的東西?!

大掌櫃樂了,“我辦事要跟你解釋,寧平,我這大掌櫃趁早讓你來做。”

他一直沒什麽興趣和這個蠢貨聊天。

“啊?”林清樂也忽閃着她無辜茫然的眼睛。

她也不明白啊!

現在時間已不早,顯然來不及趕去下一個縣城了,大掌櫃也只能把這個念頭暫時作罷,等待明天。

“先去找個地方休息吧。”

糧鋪夥計很快找了一家客棧,要了三間房,又點了桌菜吃晚飯。

這裏的住宿價格倒是沒怎麽漲,但吃食卻是比高寶貴了兩倍多,看得夥計直心疼。

“這菜怎才半盤!”

價貴量少,他們這是進了家黑店嗎?!

客棧夥計見客人動怒,叫苦連天地解釋,“幾位爺,您若是在兩個月前來,必然替你把這飯菜堆得高高的。但您看看現在,這城外可是沒兩塊好田了呀。城裏這麽多口人都指着這點田吃飯呢,菜價能不漲嘛?”

林清樂點頭,表示理解,“你再添兩個菜。”

都是這樣小份的菜也不夠五個人吃。

“哎,哎,那這賬……?”客棧夥計也擔心這關頭碰上不講理的客人,少不了要賴賬的。

林清樂道:“少不了你,明早一并算。”

有這句話,客棧夥計的心才算落地,“好嘞。”

米漲菜貴,難怪入城之後一路走來賣兒賣女的人頗多。

林清樂吃着飯,心裏也不是滋味。

看得見的已經是這副慘樣,看不見的不知有多少人是要典屋賣地來維持那一口飯的生計的。

她吃得了飯,咽不下去。

他們圖着這裏米價高而來,和那些收地的狗腿豈不是一樣,趁火打劫罷了,劫的還是那群最過不下去的人。

林清樂問道:“你們這裏……就沒人管管嗎?有人願意救濟一些也是好的。”

為何讓米價飙得如此之高。

林清樂後知後覺才想到這個問題。

上菜的客棧夥計聽她問這事,嗤笑了兩聲說道:“管什麽?只要一時半會兒餓不死人,老爺們這會兒哪有功夫操這種閑心,都忙着賺錢去呢。”

林清樂吐了口氣,知道不能以自己的想法要求別人,也不想指責這裏的富戶為什麽不作為。

“大掌櫃,你說我們能活個‘全’字,那我們現在有辦法嗎?”

這個東家慣會給他出難題。

大掌櫃吃着菜,“你想要什麽辦法?”

林清樂道:“兩全的辦法。”

大掌櫃道:“天外有天,那不是我們該想的範疇。”

林清樂道:“可是您說的,我們有能力做到。”

大掌櫃笑了一聲,看穿她的心思,“溫家已經虧不起了,如果這單買賣不能掙錢,我寧願什麽都不做。”

林清樂想拿那些糧赈災。

東家和大掌櫃的想法第一次産生了截然相反的分歧。

“可是……可是……”林清樂頭一次被他用這麽堅決的态度回絕,心裏忽然升起一種說不出來的委屈,“我們可以少掙一點。”

是大掌櫃教她不要拿弱者開刀,為什麽他現在的态度反倒變得如此堅決。

糧鋪夥計一時沒聽明白兩人的話,這才後知後覺猜出林清樂的意思,勸道:“東家,該賺就賺,這是老天給我們的機會呀。再說了,我們把糧運過來賣,不是也解了他們的災嗎?這多好,又餓不死他們。”

林清樂想要的不是賣錢,是保全那些最貧苦的災民最後的生計。

糧價漲高,就算有糧,也得逼着那些貧苦的災民典賣地産或是人身來籌錢買糧,有了今年沒有明年。

她想要他們有今年也有明年!

林清樂忽然掉了兩顆淚。

她只覺得心裏忽然委屈得不行,她沒想到大掌櫃的這段話裏盡是利益的算計,猛然讓她發現大掌櫃的冷酷和陌生。

大掌櫃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哭。

寧平也沉默了,能把林清樂惹哭的只有大掌櫃,就說這狐貍欠吧。

寧平忍不住嘲諷道:“話說得倒是好聽,真做起事來,還不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大掌櫃,您真是個優秀的商人。”

商人嘛,惟利是圖,利我才是第一等。

大掌櫃放下筷子,給自己倒了杯水,随便這兩人怎麽想。

“你如果連自己的家業都顧不好,何談去顧及別人。”

“溫家已經沒有再多家底讓你去賠。”

這話說得不輕。

林清樂頓時警醒,低頭趕緊抹掉眼淚,她也是一時情緒失控,不是有意在衆人面前哭的。

“我是說……我們有得賺就好了,可以把糧平價賣出去。”

林清樂回味過來也很快,确實不能沒頭沒腦地就做一些賠本的事,她沒有這個能力,何必要打腫臉充胖子,如果連累了自己的家業,反倒害了自己和家裏的夥計。

大掌櫃沉默片刻,嘆道:“我們未必能夠決定糧價的高低。”

他只得繼續和林清樂解釋,從筷筒裏取了支筷子,在桌面上掃了一下,随即沾水畫了個圈,“各地皆有糧倉,每逢災年,官府開倉放糧以抑糧價大幅上漲,但短短幾天,此地的糧價漲幅已經超過了兩倍。”

林清樂愣了一下。

大掌櫃沒有再說後面的話,但答案顯然已經呼之欲出,這裏的糧倉必然出了問題。

大掌櫃繼續道:“若是單單是此也就罷了。此地的鄉紳富戶手中必有存糧,若是他們願意大量出售,加上周圍各縣積極與之周轉,糧價雖有漲動,但照樣可控。”

而事實上恰恰相反,這裏的糧價根本沒有被控制的苗頭,漲幅的速度實在過快。

林清樂有點看不懂,“什麽……意思……?”

兩種調節手段雙雙失靈。

寧平替她戳穿了那點不欲點破的幻想,“有人在發災難財。”

這裏的大戶在哄擡糧價。

林清樂愣了愣,“為什麽?”

她現在越來越看不明白為什麽有的人永無止境地不嫌錢多,他們是怎麽去花那些數不清的銀子的?

糧鋪夥計聽到這裏,他先前還為糧價高而高興,現在終于明白其中內幕,反倒忍不住氣憤起來,“真是喪盡天良!”

小桃也悶悶不樂地道:“難道就沒人管管?!”

寧平冷笑一聲。

地裏受災,一縣之長的縣令不可能不知道,他既不開倉放糧,也不出手強制抑價,若說他只字不聞是不可能的。

只有可能是這雙方湊到一張桌子上去了,為人大開方便之門。

寧平想到這裏,心裏又“咯噔”了一下。

他們從頭到尾所獲得的信息都是一致的,但這老狐貍僅憑這裏的糧價異常就判斷出了這麽多幕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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