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張鵬翮被革職後,很快就又上了一封折子。
“古溝,唐埂,清水溝,韓家莊四處沖決堤工,奴才已經盡力堵塞,于次日合閉。”
折子第一時間被送來了暢春園,康熙看過之後,卻并沒有多高興。
而是細數了一遍最近三個月他遞上來要修補河堤的折子內容。
“六月初,他說桃源黃河北岸有頂沖危險,要了五萬兩修重堤。七月中旬,又說唐埂決堤,要了五萬兩。八月中旬,說東縣南門一帶逼近黃河,要開引河,還得建兩座壩,又要了十三萬兩。八月下旬,韓家莊沖決堤,還說此處緊要,連接黃河于與運河,又得建水壩,還是兩座,又要了十七萬兩。”
越數越生氣,怒道: “把朕的庫銀當成月饷來領!實在可惡至極!”
這折子是實在不想看了,幹脆起身,背着手走出了九經三事殿,想了想,轉了個方向,往煦兒的小院走了去。
眼下已入秋,妙菱給他換上了一身厚實的衣裳,一身都是奶黃色,讓人瞧着內心便聯想到溫暖柔軟的字眼。頭上還給他搭配了一頂今年新制的虎頭帽,帽子上頭有兩個耳朵,随着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彰顯出小娃娃特有的可愛與靈動。
小院裏正好有顆銀杏樹,秋天葉子逐漸由綠色轉變成金黃,風一吹,紛紛飄然落地,奶黃色的小團子撅着屁股蹲在樹下,正認真揀選他認為最好看的。
“煦兒。”康熙冷不丁走到他身後。
把小家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康熙會心一笑,雖然心裏知道這小家夥是故意裝作被吓到的,但心情還是十分愉悅。
擡起小腦袋,笑得眉眼彎彎的煦兒主動朝他伸出兩只小胳膊。
“皇瑪法,抱!”
康熙卻故意不去抱他,而是與他一道蹲下,也去撿了一片地上的葉片,拿在手裏轉了轉。
“煦兒喜歡這葉子”
他點點小腦袋,在心裏說: 【好看,送給額涅和姐姐】
“沒有朕的份”
【皇瑪法不喜歡】
這一點康熙倒是沒有否認, “這葉子若是用金子做的,倒是勉強可以入朕的眼。”
【嗯,我就知道】
“朕也就罷了,你阿瑪呢怎麽連他的份也沒有他昨日不是還巴巴地跑來看你了”
煦兒一臉嫌棄,皺了皺小鼻子, 【阿瑪更喜歡我的糊糊】
這句話把康熙又逗樂了。
“他真的吃了你的糊糊”
煦兒再度點了點小腦袋,繼續犯懶,在心裏說: 【嗯,阿瑪說想知道糊糊的味道,我就讓他嘗了一口,然後聽他說還餓着,又挨了皇瑪法的罵……】
說到這裏煦兒停頓了一下,觀察了一下他皇瑪法老人家的臉色,見他依舊笑意盈盈,才繼續往下說。
【雖然煦兒知道肯定是阿瑪的錯,就像九嬸嬸的兄弟們那樣,沒有背好書才挨訓挨罰,阿瑪肯定也一樣】
小家夥的想法稚嫩又天真,康熙卻沒有打斷他,更沒有試圖去糾正他的猜測。
【那若是他沒有犯錯,朕訓他罵他,煦兒不替他覺得委屈麽】
煦兒很認真地想了想,才在心裏回答: 【阿瑪說,他像煦兒這麽大的時候,皇瑪法也像他昨日照顧我那樣,悉心照顧他,皇瑪法罵他訓他,他便受着就是,只當是報答您的養育之恩,阿瑪自己不覺得委屈,但他是煦兒的阿瑪,煦兒……心疼自己的阿瑪】
康熙沉默,唇角抿了抿。
【皇瑪法,煦兒可以向您提一個小小的請求嗎】
“煦兒說,朕聽聽看。”康熙看着他,并沒有說自己一定會答允。
【皇瑪法訓阿瑪罵阿瑪都沒關系,但是,可不可以不要餓着他】煦兒自己前世總被餓,他知道那種感覺有多難受。
康熙嘆了一口氣,慈愛地看着面前的小家夥,伸手捏了一把他的小臉。
“好,朕答應煦兒,不餓着你阿瑪就是了。”
小家夥眉眼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內心歡呼雀躍, 【太好啦,以後煦兒長大,背不下書,阿瑪也不能餓着煦兒啦】
這話讓康熙哭笑不得。
【合着你這小家夥是在替自己未雨綢缪呢】
真正在未雨綢缪的八貝勒胤禩,此時正與一群謀士待在自己府上。
“八爺,張鵬翮素來不親近任何一位皇子,哪怕對太子也是如此,現下他出了事,若咱們能拉他一把,興許以後此人便能為八爺所用。”
一位長臉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在這秋天裏,還手持一把羽扇,似乎是想要效仿先賢諸葛孔明,只是他面色黝黑,穿上龍袍也不像是太子,不像一位足智多謀的儒生,到更像是山中藏匿的盜匪。
只是八貝勒對他卻十分客氣。
“先生是想讓我出面為他求情”
那黑面儒生搖了搖頭, “非也非也,如此做法,豈非太過惹眼,張鵬翮在治河一道上無人能出其右,他是不可替代的,皇上也不是第一次革他的職,每次不都還是讓他留任,好戴罪立功,最後再給他官複原職。”
“那先生是何意”
那人突然走到桌後,執筆在紙上畫了一個點。
“在一張白紙上,有這麽一點墨漬,是不是十分礙眼”
衆人點頭。
他又執筆,重重地在那一個點旁邊畫了一個塗黑的圈。
“現下,你們還會注意到方才那一點墨漬麽”
不少人都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張鵬翮犯錯,成了皇上現下最關注最在意的,所以咱們不需要去替他解釋求情,倒是可以用一樁更大的錯誤,将皇上的視線引去別處。”十阿哥胤俄稍作解釋。
衆人忙開口恭維他,将他捧得眉開眼笑。
胤禩颔首,補充道: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張鵬翮為官多年,老練得很,自然會抓住機會彌補自己的過錯。”
十阿哥胤俄突然又問: “那從哪兒找這麽個大錯處呢”
胤禩看了看他,突然提起另一個兄弟: “胤禟最近生意似乎行情不錯,聽說他前不久,又給太子妃進獻了一批新打制的珍寶,花費了數萬兩白銀,他私下可有再與你聯系”
“……不曾,他近來跟十三十四他們走的比較近,要不就是跟五哥在一塊兒。”
“嗯。”胤禩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康熙的心情才好了沒幾日,又爆出了一樁大事,還是刑部那便查出來,遞上來的折子。
“都統齊世,先前議定在八月發兩個月的糧米給今年秋季兵丁,且已經上禀。後又突然擅自做主,吩咐倉場侍郎等,要走了半年的糧米,實屬欺君罔上。”
先前前任左都禦史誤參通倉糧米虧空,導致通倉漕運使被奪官,險些在流放途中喪命,由此可見,倉米至關重要。
此事幹系重大,議政大臣都被叫到了禦前,太子也在其中。
“你們都看看,齊世是何等的膽大包天!竟敢妄自挪取米糧,他這是意欲何為要謀反嗎”
“聖上息怒。”太子領着一幹大臣又跪下了。
身為刑部尚書的石文晟這次又是全然不知此事,他突然被調回京,雖然名義上掌管着刑部,其實刑部勢力盤根錯節,直接就把他架空了,偏最後皇上問起來,他這個刑部尚書總被推到前頭。
下一刻,康熙便點了他的名。
“石文晟,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可都調查清楚了确是齊世所為麽”
這次事情緊急,康熙一時都忘了,煦兒就坐在屏風後頭。
“啓禀——聖上……”
【老夫什麽都不知啊,該說些什麽好呢】
康熙眼睛一眯,有些上火。
【诶……罷了,為官糊塗總比欺君罔上來的好】
“此事奴才也是剛剛得知。”
“你是刑部的尚書,刑部上下都歸你管着,刑部遞上來的折子,你卻說你不知豈非是你這個尚書不夠盡職那朕是不是該換個人來當這個尚書!”
【诶……那您要是想換,老夫也沒辦法不是,刑部上下除了老夫自己,全是八爺一黨,老夫是太子妃的堂叔,他們恨不得老夫盡快卷鋪蓋走人,老夫不過是病了兩日,他們就又給老夫挖坑,這日子過的實在憋屈,還不如回雲南做官去來的自在】
心裏破罐子破摔,面上石文晟卻裝作一臉惶恐,他伏地磕頭,開始替自己辯解: “奴才前幾日舊疾複發,不得不向衙門告假,實在不知近兩日發生的事情,還請皇上降罪!”
太子瞥了一眼石文晟, 【前兩日他病了,慶德還曾與姈妧提起過,為此,姈妧還特意尋了一支百年老參,賜給了石文晟養身,今日之事也确實是無妄之災】
“皇阿瑪,此事既然是刑部上奏,想必上奏之人最是清楚內情,眼下最要緊的,是盡快調查清楚倉米被挪取一事是否屬實,以及盡快追回。”
康熙在龍椅上數十年,豈能不清楚底下臣子互相傾軋,只是拿這樣重要的國事做文章,着實可恨!
“那就按太子說的辦,奏事之人是誰把他給朕立刻叫過來,朕要當面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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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劇情點過去之後,可能會時間大法一下,跳到四十七年,太子第一次被廢的時間點,因為康熙的貪官真的太多啦!寫不完真的寫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