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聲鐘響,榮正三年。
七月坐在江離的床頭有感而發,“江離和沈王爺明明如此相愛,為什麽不告訴對方呢?”
顧青坐在桌子邊給蠟燭挑燈芯,一邊說道,“被階級地位束縛了吧。”
四月眨了眨眼轉向顧青。
顧青繼續解釋道:“在一個以大夫人為首的強調階級地位的沈府生活了二十年,有些枷鎖早已铐上他的骨頭了。”接着又感慨道:“你看那個大夫人,江離明明那麽恨她,可是還是不免受她影響。”
四月的眼神暗了下來,眼睛藏在睫毛所遮擋的陰影裏。
都說是瑞雪兆豐年,新年頭一天就風雪交加,智世大師擔心下雪天路滑,建議沈郁留宿在平時他住的禪房裏,但被沈郁以有急事委婉回絕了。
雪夜,沈郁急匆匆地從山頂往回趕。一路狂風卷着大雪肆虐,街上再無一人,只見厚厚的積雪留下幾列腳印,又被風雪吹沒。
等沈郁趕回來時,天已破曉時分,府裏打更的更夫剛剛歇下。
顧青他們在福來的安排下去了各自的廂房休息,除了阿巫執意要留下看管江離。
房門推開,幾個雪花飄進夾雜着北風帶來的寒氣。沈郁脫下積着厚雪的外衣來到江離床前,阿巫本靠在桌上一手撐着小眯,此時也已醒來跟在沈郁身後。
“可曾醒過?”沈郁雙手合十搓熱後,又吹了幾口氣,才敢把手貼近江離,也只是撫摸着他額前散落的幾縷秀發。
正當阿巫要回答不曾時,便看見沈郁衣衫上金色的粉末緩緩地飄起,升到江離的上方時,又瞬間鑽進江離的身體。
江離的食指輕輕動了動。
沈郁大喜過望,急忙兩手攥住江離的手,此時也顧不得手上的涼意了,沖着阿巫喊道:“你看到了嗎?他剛動了!”
“看到了,确實動了。”阿巫眯了眯眼,心想你帶着解藥回來的怎麽可能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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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将臉貼近江離的手,“可是他現在怎麽沒有反應了?”
“也許還要再等會吧。”阿巫看着沈郁深情地親吻江離的手背,便轉身退出去了。
沈郁趴在江離床前細細地看着眼前人,直到新年的太陽升起。
大年初一有個習俗就是在護城河裏進行冬泳,泅浮即求福。
江離在太陽升起的時候才剛剛蘇醒,身體還很虛弱于是自然躲過了這個習俗。但是剩下的衆人看起來就不怎麽妙了。
“冬泳,瘋了嗎?你們人……城裏人鬼玩意兒可真多。”三月一邊朝着護城河邁開大步,一邊吐槽。
“你應該祈禱昨天的大雪凍住了護城河,這樣我們就不用游了。”顧青大大咧咧地說。
“真的每年都要來一次嗎?太可怕了吧。”三月繼續說道。
顧青:“太小的小孩和老人都不用,女人嘛一般就在河邊洗洗手就行了。”
“……這是歧視男人啊!□□裸的歧視啊!”三月仰天長嘆道。
江離身披厚厚的貂絨長袍,袖子裏還有沈郁給準備的手爐,站在一群夏天打扮的人群中十分顯眼。
江離:“到護城河再脫衣服不行嗎?非要現在就穿的這麽單薄。”
顧青哈哈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要先在寒冷中适應适應一會兒才好下水啊,要不一熱一冷的肯定要你抽筋不可。”
江離撇撇嘴,“反正我又不下去。”
三月:“看你是個病人別招人恨啊!”
“就是!”七月也在一旁憤憤地說。
江離嘻嘻一笑,轉頭看見阿巫正繃着個臉,便上前去問。“怎麽了啊?被吓成這樣?”
阿巫哼了一聲,扭過臉去,“一切某人早都安排好了卻不告訴我們,害我們擔心。”
江離一開始還覺得納悶,想了想便豁然開朗,湊近阿巫問道:“你知道解藥的事兒?”
“不知道不知道,某人藏到鐘裏那麽偏的地方,我怎麽會知道呢!”說完後阿巫就加快了腳步甩下了江離。
江離苦着個臉說:“得,又得罪一個祖宗。”
四月:“他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擔心你。”
江離笑了笑,“我知道,這次是我行事魯莽了。”
到達護城河邊,已經有不少人脫好衣服在一旁甩膀子了。四處都聚集着一群人,說說笑笑,互道新年好。
沈郁在江離醒後,便頂着兩個黑眼圈進宮給皇上太後拜年去了,剛從宮裏出來便直奔護城河邊。
每年大大小小的佛寺都會派僧人在河邊擺上一些開過光的福袋。游得快的人就能先從河裏出來挑選。
江離今年不順,先是分家被趕出了江府,再是皇上要株連九族,江老爺死在獄中,如今又大病初愈。沈郁想給江離挑個好福袋,給他增添些福氣。
無碑寺按照規矩也在護城河邊擺起了攤位。木頭做的小房子下有着四個小輪可以讓人推着走,四壁挂着各式各樣的鈴铛,風一吹過叮鈴鈴地響。內有一小鐘,外面用紅繩纏上好幾圈,紅繩上挂着許多福袋,有祈願平安的,愛情的,還有財運的。
顧青他們站在護城河一邊活動,阿巫因為年齡小特準和女人一樣用冰冷的河水洗洗手就行。江離在四處轉悠,看見一熟悉的身影。
“我該叫你白藏呢還是狐貍神?”
話音剛落,從小房子後鑽出一個和尚打扮的人。“我認得你,江離,和七月一樣叫我瘋狐貍就好。”
“瘋狐貍?”江離仔細搜索着自己的回憶,感嘆道:“我沒想到居然是你頂替白藏。”
瘋狐貍嘻嘻一笑,“不然還會有誰啊,當時你和王說話我都聽見了。我也想過了,冤有頭債有主,既然是讓我碰上了這一遭事兒,必然有它的意義。”
江離皺了皺眉,“你當時……”
“在門後躲着。”瘋狐貍的眼神滑過一絲狡黠,絲毫不覺得偷聽人說話有什麽不恥。
江離一邊跟瘋狐貍聊着,一只手悄悄伸進小房子內準備順個福袋出來。還未得手就被瘋狐貍抓住了手腕。“不游泳的人不能拿,沒規矩。”說着一把甩開江離的手。
“真的不能通融通融嗎?我是今天身體不好,不然肯定要下去游的。”
瘋狐貍冷着個臉,絲毫不為所動。
江離便裝可憐,“你說他們一會兒都游完了,一人拿個福袋,就我沒有,這不膈應我嗎?”
就當江離打算跟瘋狐貍再套套交情的時候,一個金絲絨黃線縫的福袋遞到了他眼前。
江離擡頭只見沈郁穿着濕透的涼衫,全身滴答着還帶有寒氣的冰水,頭發濕漉漉的站在江離跟前。
“給你。”說着把手又往江離跟前遞了遞。
江離看了看沈郁沒有要接的意思,“你不要嗎?”
“你不要我就扔了。”
“嗳,怎麽能扔呢?”說着趕緊雙手接過,那福袋上繡着平安兩字,底下墜着金線做的穗兒。福袋右下角有興善寺特制的符號。
“你怎麽跟個女人一樣在洗手啊?”顧青游完後看着阿巫發笑。
阿巫白了顧青一眼從河邊站起來,兩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我才十二歲,不知道比某人年輕多少呢?”
顧青撅了撅嘴不再理會,跑到一旁去挑福袋。興善寺是國寺,做好的福袋早已被挑完,只好一級級往下降,走到無碑寺跟前時看見江離手裏拿着個福袋,又看了看旁邊的沈王爺。“看來是不需要我的福袋了。”顧青走向江離悄悄伸手一推便把江離推向了沈郁,沈郁急忙張開胳膊穩住江離,把江離箍在自己懷裏。
“幹什麽呢這是?”江離在沈郁懷裏扭過頭沖着顧青喊。
“不挑福袋的讓一讓,”顧青一邊吆喝着,一邊擺了擺手,“恩愛到一邊恩愛去。”
沈郁被顧青羞紅了臉。
“我說你這就是嫉妒。”江離看了看沈郁又沖顧青吐了吐舌頭。
“當然嫉妒啊,某人不游泳都能得着興善寺的福袋,哪像我這沒人愛的。”顧青轉頭不理江離,對着白藏說,“給我挑個福袋。”
白藏并未見過顧青,聽剛才兩人的對話只知道這人和江離關系不錯,不知道這人到底對事實了解多少。“施主要哪個啊?”
顧青一手捏着下巴,沖着一個黃色的福袋指,“來這個吧,還是暴富最實在。”
三月游得更慢了些,到最後連無碑寺的福袋都沒挑上,只好找了個更小的寺廟。四月倒是對福袋沒什麽要求,他認為管他什麽寺在佛祖面前總是一般無二的,所以就算最後得了個城隍廟的也十分滿足。只是在挑的時候四月顯得十分躊躇。江離看他想要一個繡着愛情兩字的藍色福袋卻又在猶豫,便鼓勵他拿下。
“想你的王了?”江離看着四月緊緊地把福袋攥在手裏,不免打趣。
四月望向守護地的地方笑了笑。
泅浮結束後,沈郁本想邀請南館衆人在王府裏過年,被江離回絕說蘇姑娘今天要回來,只好作罷。
衆人回到南館發現南館大門敞開着,裏面桌椅板凳擺放混亂,滿地又積着雪。
“你們沒鎖門嗎?”江離的眼皮跳了跳。
“你都出事了哪有時間鎖門啊!”顧青皺着眉頭嚴厲地批評江離以找回剛才被江離怼的優越感來。
“得嘞,是我的錯。”江離嘆了口氣,“那麽各個大爺怎麽着,先拿掃帚掃雪?”
阿巫看着花街各處的新年氣象,又看了看正在收拾的南館衆人說道:“新的一年可要順順利利的啊!”
“托先知的美言了!”衆人齊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