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有人沒人啊?裕王府來下聘禮了,怎麽都沒人來接啊?”南館的大門緊閉着,老鸹悲情的號着破鑼鍋嗓子。福來敲了幾下南館的門,沒人前來開門,只得轉身走,一擡眼看見了顧青,後面三月阿巫他們攙扶着蘇姑娘。
“這都是咋了?一個個霜打的茄子似的。”福來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我可代表裕王府來下聘禮了,不給我倒杯茶解解渴嗎?”
顧青瞪了他一眼,嘴角還往下吊着,也不說話整個人跟被抽了脊梁骨似的無精打采。
“福來啊?”蘇姑娘往前走了幾步,打了打顧青的手,盡量用她溫柔的語氣說話,卻不知道自己的聲音都打着顫。
“夫人,這是怎麽了?”福來到底也是從小就入宮伺候人的,察言觀色這技巧記入心間,舌頭尖上系着一條命。
“江離被官府抓去了。”蘇姑娘嘆了幾口氣才說把事情說完整,福來從幾個斷斷續續的句子中總結出了這句話。
“官府抓二公子端的是什麽理由?”福來急忙問蘇姑娘,可蘇姑娘一着急言語表達得更不清楚了,聽的福來着急,又轉頭問顧青。
顧青說:“大夫人他爹告了江離,說大夫人是江離殺的。”
“二公子怎麽會殺人,給衙門老爺說清楚不就行了嗎?”福來一直被沈郁念叨着江離長得俊俏,心地善良又如何可憐、如何被大夫人和大公子欺負,沈郁唠叨了七八年,福來就聽了七八年、耳朵都聽出了繭子,弄得福來覺得江離簡直就是個從天上下凡的人了。
“說不清楚。”顧青搖了搖手。
“怎麽就說不清楚了?那官老爺也不是個糊塗葫蘆啊,這人誰殺的還說不清嗎?”
“殺大夫人的人官老爺沒抓到,”四月一邊拿出鑰匙打開南館的大門,一邊說:“上官丞相現在認定了是江離殺的,連真正的兇手都不找。”
“他是殺定了江離啊!”四月推開南館的大門,木門咯吱咯吱的響着。
福來在門口眨了眨眼睛,一腦袋的糨子攪不開,所有人都進了大門福來還站在門口想:為什麽啊?
顧青搬開椅子坐在上面說:“我們就真的聽江離話什麽都不做了嗎?”
“做還是得做,但絕不是像昨晚一樣鬧官府。”四月靠着櫃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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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麽辦啊,四月?”七月趕緊望向四月,每次出事當南館都亂成一鍋粥時,四月永遠是最冷靜的,有時候七月覺得四月就和王一樣,能撐起事兒來。
“顧青,”四月看向顧青問,“當時吃早飯時不是有一個農夫說看見一老婆子嗎?”
顧青回想了一下,江離失蹤的第二天,他們一幹人去尋江離時發現大夫人已經死了,回來吃早飯時聽見一農夫說是老婆子殺了婦人,“找到那個農夫就能證明是老巫婆殺的大夫人……可是上哪找啊?”顧青剛覺得心不慌了有着落了,就被一大石頭砸在了心口堵住了,他們只見了那農夫一面,臉還被灰色的補丁衣服蓋住了,連個特征都沒有。
“那農夫不是說他在山上有果園嗎?”四月徑直往門口走,眼中射出一道冷意,“我就不信把他園子燒光,他能不主動來找我!”
“我的天,快!快攔住四月。”三月突然指着四月的背影喊,“晚一會兒怕是周圍山上的果園就全被火燒光了。”
“天殺的,放妖火啊你們?”顧青趕緊沖了出去,三月七月阿巫也跟在後面跑,站在門口發呆的福來先是避開了顧青,剛往右一閃就被三月撞得摔個屁股蹲兒。
撞完後三月側側身跑了,留下福來正要爬起來就被阿巫一個助跑從頭頂跨過,“……去你奶奶個腿,咒你沒命根子。”
蘇姑娘看着一行人都跑出去找人,她自己本也想去但是胳膊腿兒都老了,跑也跑不動,就想着做些飯給江離送去,差役那邊給點銀子就能讓她和江離再聊幾句。
“福來啊,你剛說你來幹什麽?”蘇姑娘從後院拿來韭菜坐在大堂擇菜。
“夫人,裕王府給二公子下聘禮,我也沒想到趕上這麽個事兒。”福來捧出一個小紅木盒子,“夫人您別看聘禮輕,裏面東西值錢着呢。”
“喲,這麽小個盒子。”蘇姑娘拿起桌上的抹布抹了抹手,解開那紅綢打開盒子。“這是江府的宅子?”蘇姑娘擡頭看向福來,“你家王爺準備的?”
福來笑着點了點頭,眼神卻暗淡下來,“王爺還想着看江公子親自拆開這聘禮呢,結果一個去了臨南,一個進了冤獄。”
“有心了。”蘇姑娘把房契放回了紅木盒子又鄭重地系上紅綢。
福來想了想說:“我現在就進宮去,一定給皇上傳到消息,左右是王爺下過聘禮的人不能被丞相關進牢的。”
“喲,那真是謝謝了”蘇姑娘趕緊攥住了福來的手,她面色憔悴激動得幾度昏厥,剛剛哭過的眼睛又紅了起來,“真是謝謝了。”
外面的天兒都暖了起來,喜鵲叫喳喳的站在樹梢,迎春花扶着地開,春天的氣兒好像從土地上冒出來,卻怎麽也鑽不透牢裏的幹草。
江離靠在牆角兩手插在胸前,昨晚受了冷風喝了酒,現在一個勁兒的反胃想吐。一個差役過來用鑰匙捅了捅鐵鎖,把牢門打開。
江離喝過酒不耍酒瘋就想睡覺,現在更是困得眼皮睜不開,他使勁掀起眼皮,留了一個小縫。
江達。
好久沒見這人了,如果不是江老爺死的那天他不得不回去擡棺,那麽這人留給自己的最後一面就是抱着一個藍包裹往門外扔,然後頤指氣使地告訴自己這個家和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睡得挺香啊?”江達捂着鼻子看了看四周,“就這破地方你都能睡着,看來真是什麽人适合什麽窩啊?”
江離強忍着想吐的感覺說:“找到新靠山了?”
那可不是找到新靠山了,當年江賦死的時候江達就縮在角落裏,他瞪一眼都能吓破他的魂。現在居然可以站着看他笑話了。
“什麽叫新靠山啊,那是我娘的爹,我姥爺,自來就疼着我的。”江達把話說得這麽清楚無非是想刺激他,上官清他爹是丞相護着他女兒,他外孫,蘇繡他爹把女兒當還債一樣撇在了這兒,是死是活不管問。
“你來這兒幹什麽,你那疼人的姥爺能放你來這糟粕地兒。”江離閉着眼睛靠在牆角說,到現在他除了動了動眼皮就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
啪嗒一聲,像是摔了個東西,但江離懶得看,他好像燒起來了,腦子混沌着。
等了一會兒,江達開口說:“這是你的吧,你生下來就有的東西,咱倆稱兄道弟二十年我不至于連這東西都記不得。姥爺辦完了我娘的白事,拿着這東西問我認不認識。”
江離唰的一下睜開了眼睛,幹草上撇着的是他的兔墜子。江離向前傾了傾身,拾起它把它系在腰間。“是我的東西,謝謝了,相處了二十年總算不是沒瞧過我。”
“這東西和我娘的屍首一起被送到上官家門口,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江達的語氣沒有憤恨、沒有悲傷,既不像面對殺母仇人,又不像哭娘的死。
“如果是我殺的人我會傻到送這個給你嗎,你就沒有動過腦子嗎?”江離用最後一絲氣兒說着,嘴角無奈地笑了笑。“這巫者也是稱職,居然到最後還記着雇主的要求。”
“狡辯!你就等死吧你!”江達轉身背對着江離走了幾步,差役就在門口候着,他出門前又說:“臨死前不妨透你句明白話,一切都安排好了,午時菜市口問斬。”
“謝了,勞您說清楚了,我就不白費力氣……唔。”喉嚨泛起胃酸,燒的喉口難受,江離哇的一下吐在了身旁,趕緊扯着袍子離遠點。“吐了就是舒服,老是湧在當口又吐不出來,見着惡心人果然有用。”
江達狠狠瞪着江離,奈何江離閉着眼一副惬意的樣子,江達一拳打在牢門木頭上震得鎖鏈哐啷哐啷的在牢獄裏回響。
江離吐過後就睡着了,腰間的兔墜子染上了血,滲進了木頭,也分不清這血是誰的。江離恍惚中感覺自己出了牢房,門口的差役睡得熟,桌上還放着小菜和酒。江離跟在人後面走着,走了一會兒發現沒有鐵鏈子擦地的聲音,低頭一看兩腳□□着,沒有腳鐐。
“欸?怎麽沒有腳鐐?”江離剛說完就發現自己兩手正垂在袍子兩旁,也沒有鐵鏈。
前面穿黑衣服的一個人轉回身來,臉上帶着面具,畫着□□的一張臉,“您這是說什麽啊?”黑衣服旁邊站着一個白衣服的,也是白紙糊着一張臉,畫的嘴角是勾起的,眼睛卻如一潭死水。“剛出了月宮不習慣吧,當一回人有什麽好玩的啊,在天上享福不好嗎?”
江離不知道這倆人在說什麽,只默不做聲的跟在後頭,前面有一橋,兩頭的扶手都是用人頭骨做的。江離走上橋,往橋下一望底下是熊熊燃燒的火焰,火焰旁掉落的都是骨頭,有些手骨上還殘留着血肉,橋下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喊,吓得江離往後一縮變成了一只白兔。
小白兔驚叫着悶頭往前跑,紅眼睛吓得直淌淚兒,一下就跑到黑白兩人前面,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小白兔還驚魂未定,趕緊嗞兒一聲從懷中跳下來,地府大門前站着一個四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