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簡視角
簡視角
二月份有個同學聚會,我本來打算不去,我在小學初中高中乃至大學,存在感都是極其低下的。好吧其實可以很高,在我又因為反駁老師的觀點糾正老師的錯誤,而得到不少人矚目,或者是有女生會在三月十四號給我巧克力,放學之後,還有一大堆人在旁邊看熱鬧,在竊竊私語。說什麽“看啊那女生也太厲害了,居然敢跟簡送巧克力”,還有什麽“我看這女生會輸,她是文科班的,又不學工科,簡會對文科妹子感興趣?搞笑”!
我對三月十四號記得印象特別深,遠比二月十四號深多了,因為二月十四號大家都放假了,就算怎麽情人節都不關我事,寒假我會窩在房間裏玩電腦打游戲寫作業,啊,還會幫我爸媽做家務,學做新的菜品。我想至少技多不壓身,我還是很喜歡學習廚藝的,這樣,以後能自己養活自己。對啊,自從晴小學開始污蔑起我,我已經做好一個人生活的準備了。至于為何是記三月十四號印象更深,主要是我老是在這天收到巧克力,晴就會捉弄我。我也不是喜歡吃甜食啊,怎麽就有人喜歡送我,還都是女生,我看着很像喜歡女人的嗎?我連人家臉我都記不住,全身上下對我來說都是模糊的,這不是說我近視,我視力好着呢,就是形容下,我不太在意別人長相。這還是跟晴有關。
我四下望望,果然穿着運動服的晴就吹着泡泡糖也在找我,她非要今天參加市區比賽,演出完後跟我回家,她說這時候的弟弟最容易被別人釣走了。
我總懷疑我哪裏像她,所以我可能有點陋習,那就是她幹的好事。
這女生依舊緊張地低頭,還時不時看我一眼,我注意到,是因為別人的竊竊私語,實在是聲音太大了。我想什麽毛病,說了句“不好意思我不能接,我老姐會管我的”。
接着就有一片啧啧聲,我不想知道他們腦子裏都在想什麽,但我是不會跟我姐□□的,她這個脾氣要不是我姐,我能把她扔河裏去。
但是我估錯了一點,傑是跟我一起來的,這不能怪他,是我高中喜歡跟他一起上學跟放學,誰叫我就這麽一個想聊的朋友。傑的成績很好,也是很多女生都偷偷仰慕的對象,對啊,大衆情人,這姑娘怎麽不挑傑送巧克力呢。傑就在我旁邊看着,但也不是想我去接受這份心意。他很厲害,剛跟我走出教學樓,就低聲跟我說:“簡,四點鐘方向,有個女孩在走出校門後,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可能會跟你告白,或者叫住你。”
怎麽說呢,傑是個很聰明的家夥,他看了這麽多年有關心理學,包括微動作,微表情學等等方面的東西,我看已經是出神入化,到了我覺得這家夥要是換個科,比我還适合去做記者,就是這樣容易被滅口,不是我說,傑現在跟我一起進出,等采訪的對象走了,就告訴我這人可能有什麽問題,我受不了他這種電視劇似的劇透,傑又說,或許我們能匿名勒索,只要她敢輕舉妄動,就……
我立刻捂住了他的嘴,說還是算了吧,你注意點自己的嘴臉,看着真像個反派。傑很委屈地推開我的手,說,我只是想幫你,你不是很想要錢嗎?
傑就是這樣,只要我想什麽,他就會給我提供最大可能的幫助,但很奇怪的是,傑會不擇手段地為我做事,我讨厭這種方式,雖然人可以沒什麽下限,但是不能超過那道道德底線,我是跟普通人不大一樣,但是傑比我還怪。
可能跟他的家境有關,也跟他的心理有關,所以他對家人非常地冷淡,對于撫養自己,但經常辱罵自己的舅媽并沒有好感,直到傑學會了怎麽把話說的漂亮,加上他有那副好皮囊跟好成績,還會賺點錢,舅媽漸漸就不克扣他的生活費,也對他客氣了很多。傑說這不是好事。
他一提到他家人,語氣就很冷淡,他說:“舅舅老是在外面出差,她最近也停止了找別的男人,還對我态度很客氣,怎麽看都有……”
“我靠,她是不是打算把你拐了去賣掉?五國語言的還長的好看的工科男生是很難找啊。”我驚了起來,佩服于傑的洞察力強,對他有點五體投地,傑卻哭笑不得:“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麽?”我們老是在課間去天臺,準确地說是我拉着傑去的,傑好像不會主動去那個地方,我說風景很好,你應該多看看。
我喜歡高處,能夠看到一切。傑抱怨爬上來很累,雖然這麽說,他還是願意跟我偷偷來天臺,沒多少學生會執意來這種地方,是唯一的避難所也說不定。
如果是詢問自己的心,我肯定是愛呆在安靜的地方,這麽說我封閉也無所謂,我确實很煩別人老找我舉行無意義的社交活動,如果是我主動興起,那就另當別論,我一般只會跟傑約時間出去玩。
可這次晴吹着泡泡糖一蹦一跳地走過來時,說:“诶……小簡,你怎麽有女生願意送你巧克力了——”
出乎意料的沒有想要大吵大嚷,去告狀。
所以,那是我第一次收到女生的巧克力,因為之前不是被姐姐收走就是還沒到手裏姐姐就牽着我跑了。新鮮感是有的,也有同學在我背後小聲議論,說我真奇怪,居然真會收。其實一般我也會嫌麻煩故意找借口,但這次傑說這麽做太沒有情商了。我想着那就是塊普通巧克力,還是超市裏賣的那種呢,也不是特地手工做的,沒有稀奇的。雖說價格很貴就是了。
傑說恭喜,大概是你為數不多收到的禮物吧。
“我覺得是超市買的……還是七塊錢的那種。”
“有就不錯了啊,那女生不是很大膽嗎。”傑笑了,好像嫌棄了我要求多。
我的目光在巧克力漂亮的包裝上停留了一會,最後說,那傑有沒有收到呢?
“沒有,怎麽,要是炫耀的話沒關系。”
“那這個……給你吧。”
傑好像誤會了我的意思,說:“沒有規矩說是男生給男生送巧克力,你放棄吧。”
我從書包裏變出一朵玫瑰花來,說:“情人節快樂!”
似乎是比巧克力更具沖擊力,傑不知所措地抓了抓頭發,然後拎過晴,到一邊小聲地說:“你到底怎麽教簡的?”
“我跟他說,玫瑰可以在情人節送給朋友呀……這樣。”晴話音剛落,就跑遠了,晴好像挺怕傑的,我很慶幸有人能制得了這個魔鬼一樣的女人,看到這種追逐場面滿心歡喜,傑後來認真地跟我科普了一系列的知識,告訴我絕對不要輕易對其他人這麽做,尤其是男生。
我是覺得傑的反應有點奇怪,也不是沒有別人有這種開玩笑的行為,可只有傑那麽認真。我只能認定在他面前不能開那種玩笑,那朵玫瑰被我扔進了垃圾桶。
二月份的高中同學會,我本來是不想去的。可此時我卻穿着正裝找到了市中心的一家裝修得金碧輝煌的大酒店,燈閃閃地都在發着光,耀眼得很。我停好車才來的。畢竟離高中也有十年光景,不偶爾來一下好像很說不過去。加上最近的生活令我的心境發生了變化,我想着我是不是該帶夕來,他每天都過得很悠閑的樣子,實際上我是擔心他在我外出的時候又去找女人,但是一想帶來的話,他萬一被我高中同學瞧上了怎麽辦。
哦,我高中班只有兩個女生。可我想的是夕被別的瞧上,我不擔心他去找那兩個女生,因為她們已經內部消化了。
至少在我看來就是如此。
不得不說,我很佩服,兩個女生,其一是班長,其二是紀律委員,橫豎都有個職務。雖說我覺得紀律委員大多都沒什麽用,劃水技術一流。夕給我先打了一通電話:“你真的不回來吃?”
“不回來。”
夕小聲地說了句“耶,太好了 ”,我剛想質疑,他又好像在對別人說:“別扯我衣服,等等,很痛啊”。
我的大腦死機一秒,電話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被挂斷了。我坐在班長旁邊,她的自然卷過了這麽多年還是令人印象深刻,菜還沒上齊,大多數人覺得同學重聚才重要,而我只注重菜的好壞。班長就想跟我說話,我卻急着再把電話打回去:“你說別人扯你衣服,還很痛?”
“…………………………”
夕先是愣了愣,然後沉默了老長一段時間,說:“是導演叫我趕快跟演員商量戲,你在想什麽?”
“……嗯?我以為有人欺負你。”
“算了,當我沒說。”夕氣呼呼的。我很好奇夕在劇組裏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又想到他進的劇組好像大多都是女人為多,便問:“她們平時還對你幹別的嗎?”
“啊?把我的頭發編麻花,還給我化妝……啊,你又來采訪我,我才不給你透露內幕消息。”夕說到一半恍然大悟,我卻有點委屈,實在沒想過這時候向他打聽劇組動向,再打聽我也不會打聽這種。夕卻完全誤會了我,第二通電話也挂了,我不打了,再打我心疼我話費。但是想想夕的頭發被編成麻花,如同一個小姑娘一樣,我居然有點自己付諸行動,在他身上得以實踐。為何會紮頭發,也是因為晴的關系,她懶得梳,就無理取鬧地叫我好好幫她紮,久而久之,我已經成了她的專用發型師,晴身為個女人一不會紮頭發,二不會做手工,三不會做飯,倒是我完美地繼承了母親的優點。
“簡居然會來啊。”
我就知道班長會驚訝,為什麽說是班長,因為我忘了她名字了,別以為是班上為數不多的女生,我就會記住名字。我會參加這次同學會,想不到呢,也是理所當然。我跟班長關系算是還可以,或者說不止是跟班長,跟紀律委員關系也行,大多數情況都是她們主動來找我。有句題外話我得講,我也是高二就提前被錄取,所以沒有體驗過高三的疾苦。
我在高中不能算人緣好,你看我都懶得跟人家說話,人緣好不好跟成績也是沒多大關系的,所以每次都是雖然有評優的資格,但票數慘淡。要是我不要臉點,選自己一票,那就有四票了,真是可喜可賀。傑似乎很不願意這種事發生,他就是不喜歡事情超出自己的預料,就算是遇到需要跟老師交涉的問題,他也能立刻去辦公室,主要還是臉跟成績,還有一點交流技巧的問題。
好吧,其實我認為,傑跟別人談判一樣的,能夠取得勝利,就是因為傑捉住了別人的把柄,我以為這種反派設定本來應該讓他被哪群人約在什麽巷子裏暴打一頓,他卻總沒這麽倒黴。我是不介意自己人緣不好,傑卻比我還要在意,或許是覺得,我身為他的朋友,不應該配不上他。
他先是跟我說:“簡,你不覺得很過分嗎,他們都不投你。”
“我沒感覺啊,晚上一起打游戲嗎?”
“我知道了,我這就會跟他們去好好聊聊的。”
“……”
我震驚了,我自認為我好像什麽都沒說。而我真的是什麽都沒說,傑就這樣帶着他的笑容去一個一個拉開椅子談。
下學期,我便成為了票數最高的人。
我想人緣這種東西,莫非也能靠錢買的?可我同學都不愛錢啊,地上掉了一百都不撿的那種。而且我不認為傑會靠錢去買通同學。班長和紀律委員本來就投了我,這是毫無疑問的。班長饒有興趣地在事情結束後的自習課上偷偷問我:“嘿,現在你是人氣王了?怎麽樣,開不開心,意不意外。”
“我知道是傑做的,我好奇他幹了什麽。”
“……人緣問題咯。”紀律委員說,還聳了聳肩。我很想問,傑雖然成績又好脾氣也好,但他平時是跟我一起吃飯一起回家的,到底為何能這麽創造奇跡,傑無論是對誰,都永遠有自信的微笑。
“是男生們提出來的,如果傑願意陪他們吃飯,他們就願意投簡一票。”
“什麽?”
“什麽什麽。”班長眯起眼,玩味地打量着我,“ 你不覺得,傑有被男人跟女人都瞧上的資本嗎?”
我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那時我沒被灌輸過這種觀念,而我的父母那時又較為保守,所以沒想過,也認為傑是單純地受大家喜歡。“……真是羨慕。”我過了半天才能說出這一句話。
兩人均被我的反應驚到了:“你沒有別的想說的?”
我确實沒有別的想說的,只是覺得傑着實很厲害,就算離開了我也可以,他也沒有必要非得結交我這個朋友,每次還無償地為我買單,感覺這樣很容易就會被對方扔掉,我卻一點都不恐慌。
扔掉的話,我就可以徹底呆在自己的世界不出來了,傑卻一直都沒有放棄我,我還是不知道為什麽。
到底還有何種理由呢。
我覺得這個同學聚會的氣氛實在不對,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就跟高中食堂似的,我真正想說的是,很吵。他們在談各種事,結婚,生子,工作等等的話題,反正我永遠都會被排除在這些外。過了十年,班長明顯越發成熟,她說,簡果然跟別人不一樣呢。我說什麽。
“完全不會擔心自己的前途,完全不會在高中為了任何一次成績而緊張,偷偷跟傑中午不知道去哪也不會有問題,你們一直就像約定好了似的。”班長托着腮分析道,她說了自己很想說的話吧,我沒怎麽有心聽。紀律委員說,是啊,多怪。
我終于明白這氣氛不對之處,就是因為傑不在。聚會上少了那個會在正式場合穿休閑西服的男人,就會覺得很不适應,我很少單獨來聚會,一般都是傑會幫我說話。我想,我跟社交障礙似的,但是有傑就太好了,他就是能幫我解決。他很樂意做這種事吧,為了展現自己的能力,我以為傑是那種人,無論在哪個座位,只要這場聚會他會說一句話,那他就是聚會的焦點,照相一定得把他當主角去拍,就算沉默,也能因為氣質而引人注目,傑跟別人不同,是不經意的擡眼就能被吸引。
我只是單純地欽佩這一點,可班長卻覺得我也與衆不同,連紀律委員也如此贊同。我不禁說:“為什麽傑沒來呢?”
班長這才露出奇怪的神色。紀律委員苦笑着說:“他不會來的,簡,你真不了解他。”
我不了解他?我确實沒想了解,我跟傑在天臺上談的都是游戲都是題目,只有傑常常談起題外話。我在天臺往下看的時候,看的是風景,但傑卻是看着遠處跟我說着各種令人不舒服的話題。
終于有一次,我打斷了他,說,我不喜歡。
傑怔了,很久之後才說了句:“這樣啊,你不喜歡……”
我以為他會厭煩我的,因為我常常反駁他的話,傑卻未曾說過一句,這就是脾氣好嗎,傑會對每個人都這樣嗎。
“傑已經十年沒跟我們聯系了。”班長說,“他不是個外向的人,說真的。”
我被這句話驚到,我想傑都不算外向,誰還能算,夕都常常說他自己內向,怎麽這麽多人有這睜眼說瞎話的毛病。紀律委員看出我不信了,說:“哎,你果然不知道。傑是因為你,才會把自己打造成一個出色的學生。”
“……開什麽玩笑,雖然我經常跟傑互相讨論題,可都是超出書本範圍乃至教學範圍的。”
班長笑了,她喝了一杯酒,面色顯得紅潤不少,我開始懷疑起我來這趟同學會是否是錯誤的決定。
“ 我是傑的初中同學,你一定沒見過傑初中的樣子,他那麽地安靜,就算是老師叫他回答問題,語氣也不起絲毫波瀾,那麽冷淡,冷淡地我們差點懷疑他是機器,傑只會在需要幫助的時候才會對別人微笑,沒有絲毫笑意的那種。”班長用手指戳着桌布,“聽說舅媽對他很不好,傑在沒遇到你之前,大概是不抱希望地活了下去吧。”
我實在是不敢相信,明明幫助我,安慰我,聆聽我對于別人抱怨的是永遠笑着的傑,他又怎麽可能會對生活無所期待,他明明是早就在很久之前就規劃好自己未來的人生了吧,不然他也不會在高二那麽果斷地選擇去國外發展,他根本不在乎有沒有我這個朋友吧。
“初中的時候,他曾經一周沒來上學,我們偷偷地打聽過原因,是自殺未遂,”班長說這話時,我覺得身體有點冰冷,“割的是手臂,應該有一道很長的疤。”
我覺得真好笑,我身為他的朋友,從來沒有去試圖了解他的家事,傑是一筆帶過,我也絕不會多問,因為我覺得傑會自己解決,他才不會有煩惱,我甚至還覺得他不該對他的舅媽那麽冷淡。是啊,我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因為我就是這樣,不會去關心別人。
傑是知道的吧,正因為知道這點,才在我面前對那些事輕描淡寫,他不希望引起我的同情,這麽高傲的,就連家都想搬出來住,一個人前往國外的少年,跟我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真如他們所說,傑一個人到底是怎麽過的,我也無法想象,他沒透露過。班長說,簡因事離開的一天,傑又久違地恢複了初中時的模樣,孤獨卻不想跟別人接觸,他只會找你,簡。
你過了這麽久,還不知道原因所在嗎?
我想我猜到了。
為什麽傑離開的那天,他那麽極力希望我能跟他一起去國外,其實我去哪所大學都無所謂,他希望這次是我能陪他。
卻因為那天的争執,我親手将這層關系塵封了一年。
我只拿他當朋友,所以我一點都察覺不到,傑的意思。
我以為傑會活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