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龍陽1
第17章 龍陽1
嬴無疾是自小苦學磨砺着長大的,這三年來為了奪權,也幾乎親歷過大秦的每一回征戰,也身先士卒過數回,絕非是那等吃不得苦的帝胄公子。
可方才這一下跌的不經意,又恰好磕在前兩日與刺客相搏的舊傷上,這一撞也是不容小觑,後背右肩那道刀傷,火辣辣得應當是重新裂開了。
饒是心思沉穩謀劃詭辯若他,此刻也經不住惱怒難抑起來。
明明是要磋磨報複的人,卻非但一回兩回得要他施救,還總能帶累挑動得他嗔怒心起。
為帝王者,最忌心緒不穩,易惱多嗔。
兩腿被她踏着,嬴無疾當下就要翻身甩了人斥責。觸到那纖細肩頭時,忽覺項側一陣熱燙。
——是剛堕下的熱淚。
三兩點斷續,一滴滴燙落。
他心口猛然一滞,已然要動手的卻怎麽也發不出力去。兩手就那麽攏着那肩,猶豫起來。
趙姝腦子裏只回想着方才那句“勾欄女闾”之言,又覺自個兒死期或是将近,遂早已沒了理智。
她是想起身坐開的,奈何心中惶惶又羞又悲,加之适才被寒毒折磨到力竭,才要錯身撐起時,那手上力道不夠,哽咽了口又再次撞了回去。
室內昏暗,嬴無疾雖然看不清,倒終是從那些微弱的氣息裏,覺出她的狀态來。
先前的病,不是早該養好了麽。
他心頭納罕,想也不想地伸手将人接了。
這一回,帶着水氣的身子跌在更下方些,胸口處被她抵靠着,他兩手正攔在她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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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沐浴後的淡淡馨香襲來,不同于他慣用的木檀,趙姝不喜熏香,此刻泡得幹淨了,泛出的是女子不同于男子的淺淡氣味。
手下腰肢近握着,只隔着層薄軟中衣,便愈發能覺出那膩滑若撚的手感。身上人似欲掙動,糾葛間,直能透過衣衫覺出那身段的纖濃有度。
嬴無疾呼吸驀得重了,連後背的刀傷都渾然不覺了。
“放開!”
直到耳邊傳來虛軟厲色的斥音,他才陡然發覺自個兒的手竟托抱到她脊背後腰上去了,甚至隐隐有下移之勢。
片刻的失神後,他一下翻身坐起,兩手輕推着将人扶開。
這一回,他是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了內心的沖動念想。
“出去!主君的湢浴也敢擅動,明日再同你計較。”出口時,音調已然喑啞得不成樣子。
他真是着了魔了。
趙姝自沉浸在療毒後的陣痛裏,也還是怕身份暴露,故而從始至終只垂着臉,并沒有覺出對方的異樣來。
攏了攏中衣,她也沒想着再去好生穿戴,就那麽光着腿赤着足,越過厚實絨毯朝旋梯踉跄而去。
足尖才剛踏上冰冷磚地,裏頭突然傳來男人呵令:“往後十日本君會歇在蘭臺,你既閑極無事,便入樓近身伺候,就歇在外頭的小塌上吧。”
此間守夜的小塌只有一張,便在三層書閣裏頭的碧紗櫥裏。
趙姝聞聲止步,她捏緊衣擺勉力站着,就這麽背着身閉眸深吸了口氣,而後低聲颔首:“那我現下先要回外院收拾一番。”
“收拾什麽。”嬴無疾瞥了眼她的背影,本想說‘衣衫不整’,見她身形不穩,他徑直越過她,狀似不耐道:“本君正要出去趟,你先上去疊床安置,一會兒自有人安排你的用度。”
趙姝一怔,剛想拒絕時,就見自個兒的小靴被踢了過來。她想起多餘的易容膏和束胸都在戚英那兒,并沒放在外院,一時也就不再争辯了:“我的東西不多,都收在外院西廂塌間的一個包袱裏……”
話未說完,男人便闊步下樓,漸漸的聽不見腳步聲時,趙姝不禁長嘆一口氣,跌坐去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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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行至外院尋到了她說的包袱,嬴無疾依舊是心神不寧地陷在先前的心緒裏。
掂了掂輕軟布包,那一段柔韌腰肢、膩滑膚質又在眼前浮現。
這麽小個布包,至多是能裝一套替換的衣衫。
采秠采嵩過來行禮,嬴無疾掃了眼更年少單薄的采秠,在心裏頭比較了下兩人的身量。
他本想叫采秠勻一套衫子給她,開口時卻是:“去尚衣閣定兩套冬末的衣衫吧,就按你的尺寸,料子……要好些的,明早送來。”
言罷,他就出了蘭臺,肩後的刀傷裂開了,不便叫人知道,他打算回住院讓成戊來處理,順道打發個小厮将些公文挑去蘭臺。
然而,到了主院時辰卻晚,成戊已然入宮服侍陛下了。
背後傷口漸漸濕意加重,這是前日被刺時留下的刀傷,雖不致命,創口卻極深。嬴無疾不願提前将這場刺殺透漏出去,是以此刻倒犯了難。
——尋着了傷藥,他卻沒法給自己包紮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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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後,蘭臺最深處湖心小樓三層。
趙姝剛整肅好衣衫,卷好多餘的衣擺袖口,正要俯身鋪床之際,旋梯響動,上來三個小厮。
一人挑着擔竹簡,一人提了個頗大的紫檀水漆四層食盒,最後一人則捧了些男子的裘襖常服。
食盒被提到卧房外間的圓桌上,那小厮端出八盞羹馔放好,又指示着另一人同在外間幾案上擱了衣衫,人卻都不進來,便又順着旋梯退了。
循着鼻尖的菜油鹹香,趙姝挑簾從裏間出去,她瞥見了桌上自己從前頗多吃的一道莴菜肉羹,抿了抿唇,就要垂目去幾案邊收理衣衫。
嬴無疾卻從旋梯上提了個布包上來,他将布包亦朝案上丢了:“先用膳,吃飽了再去理。”
趙姝下意識地碰了下易容膏的邊緣,覺着貼合得尚算完好,也懶得再多心思,一聲不吭地朝桌邊坐了吃那道肉羹。
寒毒差點要了她的命,也抽走了全部的氣力,她實在是餓得厲害。
她面容恹恹的,雖是在吃,卻只讓人覺着味同嚼蠟。穿的也是衣箱裏備與成年男人的寝衣纨褲,袖口褲腿皆卷起一大截來,露出一段藕似的玉白腕子。
也不知怎麽的,嬴無疾發覺,自從上回見了她着襦裙的模樣後,每多看這人一眼,那恨意憤懑便似被抽走一分。
到現下遣她陪着同食,他竟漸生出種同至交故友相伴的暖意來。
他沒有至交故友,有的只是死士僚屬。
動怒嗔怨,口舌争辯,他似乎是從小就不具備的,尤其是胞妹無憂慘死後,他更徹底認清了——原來母族卑賤,無憑無勢,便命同蝼蟻無異,是沒資格肆意活着的。
三年來,他沒了悲喜恨怒,心境冰封,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重回鹹陽。然而仇也報了大半,權位甚至遠超所想,可心海冰封空寂的滋味并不好受。
仿佛他是一只血液凝固的獸,已然停不下登頂高位的執念。
直到那夜在城樓上,他随着弩箭指向,瞧見了在夜風裏頹唐落魄的人。
凝固的血液開始融解淌動。
細想來,即便與她多為逆緣,常是惱恨,這等觸動于他亦是罕有。
物以稀為貴,嬴無疾理順了心緒,三兩口吃好自個兒的晚膳,再回頭去瞧身側人時,但覺着愈發順眼起來。
他預備先去二層湢浴擦洗一番再換藥,起身時朗聲留下一句:“新得的消息,天子睦已病了三月。”
天子睦即是當今周王,亦是趙姝的外祖。
聽的這個消息,趙姝幾乎立刻放了碗,目光凝重震顫地就要追問,卻見男人擺擺手,指了指裏間床架道:“吃好了去那處翻個醫箱出來,一刻後帶着下樓來。”
言罷,施施然自去湢浴擦洗。
趙姝哪裏還坐的住,礙于他的令,硬是挨了快一刻時,便忐忑急切地拎着醫箱就朝下跑。
“我外祖究竟……”她一步跌出最後一級木梯,将将穩住擡手看時,驚得忙側身垂目。
但見男人身姿勁瘦修長,才從湢浴裏起身,連浴衣都不曾披上。驚鴻一瞥間,寬肩窄腰,肩背胸腹俱敷着層薄薄肌肉,線條卻流暢,只是多有傷痕。
□□的模樣被瞧了,嬴無疾亦是驚了下,好巧不巧正是他從浴池跨出來的一刻。
待他速度頗快地套了纨褲,回頭見她依舊偏着視線時,忽然起了些逗弄的心思,就那麽坦着上身,朝浴池邊的靠塌上坐了,語調低沉地笑道:“都是兒郎,有甚看不得,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