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狗
第025章 小狗
徐驚雨在放學的路上撿到一只小狗。
夏日的天氣變化莫測, 上一秒晴空萬裏,下一秒烏雲密布暴雨如注是常有的事。
下了雨,徐驚雨沒有帶傘,只好先找了個地方躲雨, 打算等雨停了再往家裏走。
她站的位置旁邊有個巨大的垃圾桶。
垃圾桶和牆壁中間的縫隙裏有團灰撲撲的不明生物, 她以為是只灰色大老鼠, 往後退了幾步。
徐驚雨盯着雨幕發呆,忽然感覺到什麽,低頭一瞧, 那只“老鼠”竟然爬上了她的腳面。
她定了定神,才發現是只小狗崽, 不知道斷奶了沒有, 瞧着僅有巴掌大小。
她動了動腳, 将它撥弄到一邊。
小狗迅速地爬回她的腳上。
徐驚雨彎下腰, 将它拎起來放到遠處。
周圍有四五個躲雨的人, 小狗卻仿佛認準了她一般,锲而不舍地跟回來。
如此重複幾次, 徐驚雨放棄掙紮, 任由小狗爬上她的腳背窩成一團睡覺。
雨停後,她把小狗抱回垃圾桶旁邊,怕它又跟上來, 用參加運動會的速度, 頭也不回跑開。
第二天, 徐驚雨再經過垃圾桶時, 小狗仿佛能認出她, 搖着尾巴跟在她身後走了好長一段路。
為什麽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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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喂過它,也沒有撫摸過它。
徐驚雨不明白。
周末有空閑時, 她去買了一小袋狗糧和小盒舒化奶,回去路上看見幾個小孩圍住了垃圾桶。
他們拿着樹枝,去戳藏在縫隙裏的小狗。
“你們——”徐驚雨走到後方,輕而易舉地奪走樹枝,她沉下臉發出一聲暴喝,“滾開。”
小孩們吓了一跳,慌忙散開。
小狗顫巍巍從縫隙裏爬出來。
它狀态極差,毛發打結,肚皮癟得能看到肋骨痕跡,徐驚雨疑心它最近失去了狗媽媽,所以一天天消瘦下去,方才又受到驚吓和抽打,幾近奄奄一息。
它艱難地挪近,蹭了蹭她的褲腿。
徐驚雨抱起小狗,将它帶回了家。
“養狗!你有錢養狗嗎?”徐芮發出一聲尖叫,“別抱着了渾身細菌病毒寄生蟲你不嫌髒嗎?”
徐驚雨:“我要養它。”
“你知道狗多能掉毛嗎?”徐芮愛幹淨,不願意接受,“它還會在家裏到處拉屎撒尿……”
“我會處理好的,”徐驚雨擡眼,“我要養它。”
徐芮恍然驚覺,她是通知不是懇求。
向來乖巧的女兒,竟然不肯聽話了。
徐芮在對峙中落入了下風,她想到丈夫,滿心憤怒,沖着女兒撂下狠話:“你要養就自己養吧。”
徐驚雨抱着小狗回到了房間。
給它喂過狗糧和奶後,它精神漸漸大好。
徐驚雨給它洗了個澡,小小的一團身體握在她手中,稍微施加點力道就能掐死它。
在這個家裏,她是食物鏈的最底層。
現在出現了一個比她更弱勢的存在。
沒事,她不會打它,她會照顧它保護它。
惹到徐芮生氣的後果,是她沒了生活費。
英才班的學生保持住成績,能得到一筆特助獎學金,錢是直接打到徐芮賬戶裏的。
平時聯考也有獎金,可惜數額不高。
為了搞錢,徐驚雨考慮起參加競賽。
初中時老師推薦她進集訓隊,但得要交三萬門檻費,家裏當然是拿不出錢的。
競賽是給有錢人家的孩子鍍金用的,她認識到此點,幸而她對競賽項目也不感興趣。
如今為了搞錢,只能試一試了。
徐驚雨順利拿到了六千塊獎金,帶小狗去打了疫苗,順帶買了幾包昂貴的幼犬狗糧。
“吃啥子狗糧?吃點剩飯剩菜得了。”徐銳看不過眼,他拿着根雞骨頭在小狗眼前晃了晃,“來叫一聲就給你吃,你帶回來的是啞巴狗吧,咋個不叫?”
徐銳笑呵呵道:“你摔它一下,看它叫不叫?”
徐驚雨翻了個白眼,抱着狗回房間,關好門。
她給狗狗碗裏倒了狗糧,自己摸出營養劑吃。
小狗盯着她手裏的東西。
“你想吃啊?”徐驚雨擠了點在它碗裏。
小狗舔得歡快。
“幸好發的獎品是營養劑不是營養膏,”徐驚雨喃喃,“要不然會見證什麽叫狗都不吃的玩意兒。”
徐驚雨打算給小狗取個名字,它看着小可憐的一團,能直接揣進衣兜裏帶走,“叫兜兜好了。”
兜兜非常乖巧,不吵不鬧。
徐驚雨寫作業的時候,它便蹲在桌上靜靜注視着她,她一擡頭就能撞進黑葡萄似的眼裏。
和父母看她的目光全然不同,不會讓她感受到壓力,徐驚雨喜歡它的這種注視。
“最近學校特別的大方,”徐驚雨偶爾會和它聊聊天,“舍得給競賽項目出那麽多獎金。”
之前她的獎學金都給了家裏,現在改主意自己存着,以後上了大學花錢之處多着呢。
還有個重要的原因——帶着狗去學校不方便住宿舍,校外租房子肯定是筆巨額開銷。
小狗聽不懂她的話。
小狗舔了舔她的手指尖。
徐驚雨改變了作息安排,每天早起半個小時,将小狗帶出去遛解決生理問題,再關回房間。
它可能真是只啞巴小狗,從來不會汪汪亂叫,會在房間裏好好待着等她放學。
在營養劑的作用下,一人一狗都長高不少。
兜兜能從地上跳到椅子上,再跳到桌面上。
在夜裏,它會偷偷跳上床,鑽進她的被窩,并不幹壞事單純挨着她的腳睡覺。
徐驚雨能感受到它肚皮起伏的弧度。
她的內心一片柔軟。
在此之前,她常常覺得她是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感情的一種類人型怪物。
這件事讓徐芮發覺了,又是一陣尖叫:“徐園!狗那麽髒你居然讓它上床!床單上全是狗毛!”
小狗不髒,她把它洗得幹幹淨淨的。
徐驚雨想争辯,但徐芮開始神經質暴走,她不得不作出讓步答應把狗關進籠裏不放出來。
徐芮冷靜下來,将狗籠拎到客廳角落裏放着,順手拿了幾件舊衣服塞進去給它當窩。
看起來她接受了小狗的存在。
轉眼間從夏天邁進冬天,無論是刮風還是下雪,徐驚雨雷打不動堅持去遛狗。
遛完關回籠中,和它告別:“我去上學了。”
她不會和父母打招呼。
反正他們也不關心她。
某一天,徐驚雨慣常早起洗漱好,拿上牽引繩,走到籠子前才發現裏面空空如也。
徐驚雨問媽媽:“兜兜呢?”
“籠子沒關好,”徐芮忙着弄早餐,漫不經心地回答,“早上我一開門,讓它跑出去了。”
“不可能!”徐驚雨拔高了聲調,兜兜不會往外亂跑,“你們把我的狗怎麽了?”
“叫嚷什麽,”徐芮拿着鍋鏟轉過身來,“是你爸幹的,你爸聽說家裏有狗妨財運,就把它丢了。”
徐驚雨看向徐銳:“你把狗丢哪兒了?”
徐銳坐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面對她的質問,用面對徐芮發怒時同樣的嘴臉,斜眼睨着她。
他在等她尖叫崩潰,從中汲取樂趣。
像是對待徐芮那樣。
徐驚雨控制住情緒,轉身從廚房拿了把水果刀出來,指着徐銳的臉一字一頓地問:
“你把我的狗丢去了哪裏?”
徐銳勃然大怒,正想站起身。
泛着寒光的刀刃壓在他臉上,壓出一條血線。
“你在幹嘛?”徐芮搶先尖叫了起來,“一只狗而已……你要為一只狗殺了你的爸爸媽媽嗎?”
徐驚雨充耳不聞,直勾勾盯着徐銳。
她的眼神比刀身的寒光,更加寒涼。
徐銳犯了慫,徐驚雨知道他會犯慫,他本來就是個沒能耐的人只敢在家裏作威作福。
“丢……”他咽了咽口水,“丢第四街區了。”
“具體哪裏?”
“……忘了,我喝醉了随便找個地方丢的。”
徐驚雨沖出家門。
“你瘋了,你瘋了!”徐芮跟在後面,尖叫不停,“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有一門期末考試……”
她的聲音越來越遠,徐驚雨聽不見了。
***
封澤離開考場,打算去找她。
他曾調取過徐園的個人信息,她家住在第四街區——位于上城區和下城區的中間地帶。
第四街區範圍挺大的,封澤兜兜轉轉走過幾條街道,非常幸運地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她。
徐園拿着張照片,揪住每個過路的行人問:“你好,請問你有沒有在附近看到這只小狗?”
大部分人會匆匆瞥一眼,說着“沒有”離去。
也有充滿惡意的家夥回:“沒看見啊,這大冷的天估計在外面凍死了吧。”
天是極冷,雪花跟鵝毛似的紛揚落下。
封澤注意到她的臉和手凍得紅通通的。
路上行人少了,徐園頂着風雪,沿着街道來回尋找,大有種找不到狗不停下的執拗勁兒。
封澤記下狗狗的模樣,幫忙找了起來。
可惜半天過去了,一無所獲。
漫無目的地尋找不是個辦法。
封澤去了警局,前年封如凝調任去了帝都,不過局內有不少她的同僚是認識他的。
“阿澤,怎麽跑這兒來了?”
“王叔叔,”封澤客客氣氣地打招呼,“我昨天出去玩不小心弄丢了東西,能麻煩你調監控找找麽?”
“沒問題。”王卓好說話,“你在哪丢的?”
“第四街區……具體在哪兒丢的不清楚。”
“好好的,跑到第四街區幹嘛?”王卓啞然失笑,一邊将他領到相關部門一邊絮叨着,“幸好你去的不是下城區,那地方亂得很而且沒監控。”
王卓調出了第四街區的監控錄像:“你王叔有事忙,你自己在去過哪些地方好好找吧。”
看監控錄像也是一項大工程。
封澤道了謝,盯着屏幕一直盯到眼睛酸痛。
***
黃昏時分,徐驚雨找到了第四街區的最後一個街道,依然沒能發現小狗的蹤跡。
雙腿跟灌了鉛一樣的沉重,徐驚雨強打着精神,餓了便從兜裏摸出營養劑吃幾口頂餓。
小狗是不是一天沒吃東西了?
終于,有人在面對她的問題時不再說“沒有”了,而是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是不是尾巴尖白白的小狗?”
照片上的小狗正面拍的,看不到尾巴顏色。
她的眼眸亮起:“是的,你有看見嗎?”
“這只狗不知道被誰丢到了我店門口,”女人說着話,打開了旁邊寵物店的大門,“今早有個家長帶孩子來買狗,挑了半天誰想那孩子看上了外頭的流浪狗。”
“家長拗不過孩子,就把小狗帶走了。”
原來如此,兜兜是被別人撿回家了。
它沒有事,徐驚雨松了一口氣,想了想,追問道:“你有他們的聯系方式嗎?”
她并不是想将狗狗要回來,只是想看一看……看帶走小狗是什麽樣的人,會不會對它好。
“他們沒有在我店裏面買狗,”老板無奈地攤了攤手,“所以沒留下聯系方式。”
徐驚雨低下頭:“這樣啊……”
被別人撿回家養總比在外面流浪凍死好。
而且……它在別人家大概率比跟着她要過得好多了,至少不會被天天關在籠子裏。
徐驚雨道了謝,轉身要走。
老板“哎、哎”地叫了兩聲:“我店裏的狗繁育太多了,看跟你小姑娘有緣分,送你一只怎麽樣?”
她一手拎着一只狗送到徐驚雨面前。
一只品種狗,毛發純白,格外漂亮,另一只混血種,毛發顏色稍顯雜亂,但眼睛黑溜溜的蠻可愛。
徐驚雨拒絕了。
并非是不好意思接受,或者害怕徐銳再對狗幹壞事,單純是因為她看見狗狗就會想到兜兜。
“謝謝你,不過不用了。”徐驚雨搖了搖頭,輕聲道,“我的小狗是獨一無二的。”
“喏——”送走了尋狗的少女,老板抱着小狗回店裏,沖着小門後的少年努了努嘴,“她不肯要。”
封澤走出來。
盡管她沒要,他還是按照約定付了錢。
他回到家裏,封如凝彈來了視頻通訊,“我聽老師說你考試考一半從考場跑了,怎麽回事?”
“嗯……身體有點不舒服。”
“哪兒不舒服呀,要不要緊?”封如凝轉移了注意力,“冬天了流感多起來,你和朝朝要注意身體。”
關懷他,必然會關懷盛朝。
封澤對此竟不再有感覺了,內心一片平靜。
過去十七年的人生裏,一直萦繞在他耳邊嗡嗡作響的“不公平”“不公平”的聲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徐園所說的獨一無二。
貪欲在心底悄然滋生,不斷地擴大,單純的注視着她已經不能再讓他感到滿足。
他想要走進她的世界裏。
他想……變成她的小狗。
沒有盛朝,沒有其他人。
他将成為她的獨一無二。
可他要如何去認識她呢?
封澤決定,寫一封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