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開端

第13章 開端

反應過來的瘸腿一群人已經窮兇惡極地追了上來。

靳桉偏頭往後掃了眼, 擰眉低聲:“……抱緊點。”

溫槿下意識伸手抱住他脖頸。

瞬間,少年呼吸微不可察地頓了下。

在兩人的後面,瘸腿正扶着自己安着假肢的那條腿罵罵咧咧地落在後面,其他幾個男子三步并作兩步跨追逐過來, 仿若一場滑稽荒誕的貓鼠追逐游戲。

靳桉單手環住溫槿, 另一只手迅速推開加工廠大門闖了出去。

大門上有鐵鏈, 他一腳踹關門, 然後擡手拉長鐵鏈一圈兩圈将門把手纏繞,讓後面的人暫時撞不開門。

瘸腿一邊掏出手機給守在加工廠外面的人打電話, 一邊指揮着身邊的人撞門:“用力啊, 草, 一個二個沒吃飯嗎?”

幾個男子數着一二三, 用力撞着被鐵鏈纏繞鎖住的大門。

“撞不開啊哥!”

“那小子用鐵鏈把外面纏上了!”

從大門縫隙中只能看見逐漸遠去的兩個身影,瘸腿砰一聲将手機摔在地上,氣得破口大罵:“幹你大爺!”

守在加工廠外面的還有幾個人,聽到這邊的聲響立馬趕了過來。

溫槿腳踩到實地, 靳桉把她放了下來。

他眉目間都帶着戾氣, 一腳朝來人踹去。

溫槿站在原地,知道自己現在幫不上什麽忙,又不知道該往哪邊跑,一旁加工廠的大門還在被砰砰用力撞着。

她蹲下身,從草地裏撿了塊石頭,想朝着人丢過去, 卻始終瞄不準。

随即一旁傳來巨響, 是瘸腿他們把門撞開了, 一群人一窩蜂地跑了出來。

“在那裏!”

“快抓住他倆, 媽的!”

溫槿只覺得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驚慌擡眸, 只看見靳桉凜冽鋒銳的眉眼。

少年身後,方才還同他扭打在一起的幾個人已經捂着傷處哀呼倒在地上。

溫槿手裏還攥着石頭,因為過于用力,石頭有些鋒銳的邊緣磨破了點她的手。

靳桉低頭看了眼,微蹙眉:“丢了。”他嗓子有點啞。

她這才後知後覺把石頭丢開。

混亂之中,靳桉扯着她的手腕起身,跑到有半人高的雜草堆處,撥開雜草,只見裏面赫然停着一輛改造過的摩托車。

還沒等溫槿驚喜開口,忽然眼前一黑腦袋一沉,薄荷味撲了滿鼻。

她擡手摸去,只摸到頭盔冰涼發硬的外殼。

罩在頭盔內,溫槿聲音悶悶的,有點無措:“這個怎麽打開……”

靳桉撥開她的前風鏡,然後沉默着跨上了摩托車。

瘸腿在後面可能還會追上來,來不及猶豫,溫槿也跟着笨手笨腳爬上了摩托車。

随即摩托車引擎轟然啓動,把加工廠迅速遠遠抛在了兩人身後。

城郊的小路有些颠簸,小石子很多。

溫槿第一次坐摩托車,生怕自己被甩下去。她手先是摳着身下的鞍座,發現抓不穩後又去抓着後座的護杠,可惜還是坐不太穩,最後她小心翼翼伸出手,試探性地想去抓住一點靳桉的衣角。

卻沒想到摩托車車身忽然猛的一個颠簸,她被慣性帶着向前,一下子将靳桉腰身抓了個牢實。

少年腰腹緊實有力,在被她碰到的一瞬間驟然緊繃。

“啊!”溫槿頭盔也撞在少年背上,她膽戰心驚,“我,我不是故意的,這路,太颠了……”

“……”

靳桉沉默着沒說話。

摩托車速度慢了一點,溫槿自覺收了音。

她手還牢牢實實抓着少年的腰身,松開也不是,抓緊也不是,幹脆就這麽破罐子破摔地繼續抓着。

剛才發生的事情還在腦子中一幀一桢閃過,溫槿目光落到坐在自己前面,握着摩托車把手的靳桉身上。

摩托車只有一個頭盔,靳桉給她戴上了,自己沒戴。

快速行駛時,迎面而來的夾雜着野草味的風将少年一頭墨色碎發吹得晃動,勁瘦的後頸向下延伸埋入黑T衣領內,脖頸間還有幾道摩擦傷,應該是剛剛和瘸腿他們動手時弄上的。

一路上,除了呼呼的風聲和摩托車的引擎聲,再無其它聲音。

靳桉沒再開過口。

溫槿瞧着他情緒像是有點變化,也沒敢再說話。

直到眼前終于出現城鎮的建築,在視線內已經徹底看不見加工廠,也沒有任何人再追上來,靳桉才找了個地方把摩托車停下來。

不知道這具體是什麽地方,街面一樓都是些汽修店和洗車店,早早地關了門,只有幾家小賣部還亮着光,但店內都沒人坐着。

靳桉下了車,溫槿自然也摘了頭盔跟着下去。

摩托車有點高,用一只腳夠到地面後,她墊了墊腳,試圖讓自己拔高一些好讓另外一只腳從摩托車那邊跨過來,卻沒想到摩托車車身輕晃,她一個重心不穩,眼看着就要以一個滑稽的動作摔在地上,靳桉伸出手來抓住了她的手腕。

溫槿心還是砰砰跳着,仿佛還身處在那個陌生又可怕的環境裏。

等被微涼的風一吹,才稍稍回過神來。

靳桉沒松開她。

他拉着她,沉默地繼續朝一個方向走。

“我,我可以自己走了……”女孩的聲音消散在風裏。

兩人手相接觸的地方無端變得滾燙起來。

溫槿眼睫猛顫了下,試着叫少年的名字:“靳桉。”

少年依然沒說話。

溫槿現在滿腦袋裏還是有關瘸腿的事情,她有點後怕:“我們要不要報警……”

話還沒說完,她便自己止了口。

現在他們手上根本沒有可以用來聯絡的電子産品。

就算報了警,又能怎麽樣呢。

他們手上沒有證據,報警之後警察要查起來很麻煩,到時候說不定還會把靳桉再繼續扯進來。У

而且,可能還會被覃珠和溫隽凡知道。

想到這裏,溫槿擡頭朝前方少年看了一眼。

她嚅嚅嘴,還是忍不住小聲:“你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自從兩人開着摩托車從廢棄加工廠那邊逃出來以後,靳桉就一句話都沒說過。

少年在前方沉默着,像是座平靜表面下岩漿滾滾沸騰的火山。

也就是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靳桉突然轉過了身來。

“!”

溫槿被吓了一跳,想往後退,卻忘了手腕還被用力拽着,反而因為這股力道的反作用而更靠近了靳桉。

少年五官凜冽得過分,眼皮下壓,看着她。

夜色下沉,他呼吸急促而生硬,眸色也深得過分,眼底有什麽不知名的情緒在暗湧,滿得快要溢出來。

兩人視線相交,不知為何,溫槿眼睫輕輕顫抖起來。

她移開目光,顫聲:“你,你怎麽突然……”

她語音剛落,只覺得握在手腕上的手一下子變得極為用力,讓人無法掙脫的那種,但随即這力道又倏地消褪,靳桉松開了她的手。

他後退了幾步,垂下了眼。

那些幾乎快要溢出來暴露在空氣中的、無所遁形的情緒又消散開。

靳桉咬牙,近乎是壓着嗓子問她:“為什麽要跟着靳超毅走?”

他喉間像是有團喑啞暗燒的火。

溫槿随即幹巴巴開口回答:“他說了你的名字,我以為是你。”

“……”

長久的沉默後,他才啞聲:“說了我的名字叫就過去?”

他扯唇嘲道,“兔子公主,你以為我是什麽好人嗎?”

“我……”

溫槿眼睫抖了抖,不知道該什麽回複。

突然,一道不合時宜的“咕咕咕”的聲音打破了這個沉默。

從五點被靳超毅帶走後,溫槿就沒再吃過東西。

夕陽的最後一抹光線消失在地平線處,暮色四合,路邊多年無人修繕的老路燈悠悠亮了起來。

“……”

靳桉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最終轉身朝路邊一家還亮着燈的小賣部走去。

溫槿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從後面望着少年瘦削卻不顯單薄的身影,她隐隐約約覺着靳桉有些不同了,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同。

走到小賣部前面,溫槿才發現原來裏面有個中年女人在看守着。

只不過她躺在躺椅上,被貨櫃遮住了,溫槿才沒看見。

聽見腳步聲,中年女人坐起來,她眼露驚喜看着靳桉:“小靳,怎麽又來了,要買點什麽?”

溫槿略驚訝,沒想到中年女人同靳桉認識。

不過想起方才靳桉的嘲諷态度,她又沒好意思張口。

“消毒水,棉簽,還有創口貼。”靳桉說。

“怎麽?”中年女人擡起眼,“又傷着哪裏了?”

溫槿也跟着一臉緊張地看過來。

剛剛靳桉帶着她一路從廢棄加工廠裏跑出來,她竟然沒注意他受了傷。

“沒有。”靳桉淡聲反駁,“給她用。”

“啊?”溫槿急忙擺手:“我沒有……”

也就是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紅痕。是之前被靳超毅用繩子勒出來的,只不過現在紅腫已經消褪得差不多了,只有一小點地方破了皮,兩三天就能好的那種。

“……”她突然沉默。

中年女人把目光投到她身上,了然地笑了笑:“這女孩是你的小女朋友?”

溫槿還沒來得及否認,一旁的少年就先出了聲。

他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不是。”

溫槿頓了頓,她沒想到靳桉會否認得這麽快,就像是在極力撇清兩人的關系一樣。

不過她又想起來靳桉有喜歡的女孩這件事。

這麽來看,靳桉是這樣的反應倒也正常。

中年女人猜錯了也沒覺得尴尬,轉身去把消毒水和棉簽先拿了出來,又去拿創口貼。

溫槿忽然想起兩人倉惶從加工廠跑出來,現在身上錢、手機什麽東西都沒有的事情,她緊張扯了扯靳桉衣角,小聲:“我們是不是沒錢……”

沒錢怎麽買人家的東西?

中年女人聽見了她的聲音,笑着說:“下次再來給錢也行。”

她回過頭來看了眼靳桉,“上次我家店差點被幾個人打劫,還是他幫了忙的。”

溫槿哦了聲,不知道想了些什麽。

靳桉目光在貨櫃上掃過,然後他目光落在了貨櫃後,一個被擱置在地面上的烤箱的上面。

他忽然出聲問:“那烤箱還能用嗎?”

“能啊。”中年女人向那烤箱走去,“不過只能烤點土豆什麽的,要吃嗎?”

靳桉目光掃了過來。

溫槿頓了下,才發現這是他在問自己的意見。

她說:“要。”然後再禮貌補充了句,“麻煩多放一點辣椒,謝謝。”

中年女人轉過身去擺弄烤箱了。

旁邊,靳桉伸手把中年女人放在櫃子上的消毒水棉簽拿了下來。

溫槿看過去,只能看見少年濃而密的睫毛根根直立,眼尾冷恹恹地下垂,擋去眼中的一汪深灘,緊跟着他忽然擡眼看了過來,溫槿來不及錯開目光,就聽得靳桉沒什麽情緒的聲音:“手伸出來。”

溫槿伸出去的手指尖忽然輕輕抖了下,她小聲說:“我自己來就行了……”

靳桉也沒拒絕,把東西遞給了她。

溫槿默默給自己破皮的地方塗着藥。

一邊塗着,她的心情又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司機在校門口沒有接到她,一定會給覃珠和溫隽凡打電話。

這幾個小時裏,不知道父母有沒有找過自己。

但一想起昨天晚上和父母的争吵,她又覺得,這樣突然“消失”一次,其實還挺不錯的。

靳桉在旁邊也沒有說話。

一時間四下無聲,只有小賣部內的烤箱在嗡嗡啓動着。hy

“來,土豆烤好了,快拿着。”

中年女人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塑料袋內裏被裝着的烤土豆蒸出了水汽,白霧霧的一片。

溫槿這塊土豆上灑了不少的辣椒粉,看起來令人格外食欲大增,特別是在好幾個小時都沒有吃東西的現在。

她張嘴咬了一口,渾然忘了剛出烤箱的烤土豆應有的溫度,一下子被燙到嘴唇和舌尖,疼得她小呼一聲,下意識往外吐了吐被燙到的舌尖。

女孩舌尖軟軟粉粉的,水糯濡濕。

靳桉垂下眼,無聲移開目光。

這時,遠處巷口忽然響起三兩聲狗吠。

溫槿目光跟着看向那邊。

只見三只蹦跳的黑影頓時出現在巷口,後面還有個緊随而來的,像是個人影一樣的影子,與下一聲狗吠同時響起的,還有熟悉的朱炎的聲音:“槽,靳哥,你還真在這兒,我說這仨怎麽跟瘋了一樣往這邊跑!”

陰影明滅,三只金邊串串迅速沖了過來。

只不過三只串串沒有第一時間奔向靳桉這個主人,而是一齊朝着溫槿跑去,殷勤圍在溫槿身邊,上蹿下跳,哈着氣,一副想親熱又不敢親熱的模樣。

溫槿愣在原地,看着突然出現的三只狗和朱炎,有點懵。

她再環顧了一圈周圍的建築,這才發現建築的構造和形狀有些眼熟,像是城中村裏的建築。

南廈市作為國內GDP前列城市,城市規模巨大,加上她平時出門基本是家裏司機接送,偶爾得空和朋友出去玩,大多也是打車,所以其實溫槿對南廈的路不太熟。

現在看到周遭和城中村差不多的建築,還有突然出現的朱炎,她才明白過來。

從城郊的廢棄加工廠一路過來,他們居然已經到了城中村的另一邊。

朱炎跑過來,看見她,明顯震驚:“哎,妹子你……”他再看了眼一臉平靜的靳桉,“靳哥,你不是說去城郊做事,現在你們兩個怎麽在一起?”

靳桉三言兩語說了事情經過。

溫槿在一旁默默聽着,然後看着身邊竄跳不停的三只金邊串串,又看了看手裏吃了一大半的烤土豆。

她猶豫了下,将手裏的土豆往三只狗面前遞了遞。

朱炎本來還在聽靳桉說完後破口大罵着瘸腿一群人真不是東西,瞧見這邊的動靜,連忙驚慌制止:“哎妹子!這三只金邊串可是除了靳哥誰都……”

他後面的話在看見三只狗興奮張大嘴去争搶那塊土豆的動作後自動消音。

三只金邊串互相擠着要去搶溫槿遞過來的烤土豆,張大嘴低吼,但因為害怕自己的牙齒會不小心咬到溫槿而又有一絲謹慎的收斂,看上去頗為滑稽。

“槽,這是什麽原理?”

這三只金邊串可是城中村裏出了名的除靳桉以外誰都不認,就算是他這樣看着這仨金邊串長大,也沒有過這種待遇。

哪次這仨見了外人不是龇牙咧嘴一臉兇相。

還就奇了怪了。

朱炎不懂,朱炎疑惑。

靳桉瞧着這一幕,沉默着沒說話。

朱炎開口:“靳哥,那咱們現在再帶着人去找瘸腿他們算賬……”

“再說。”靳桉打斷他的話,朝着還在和三只狗局促相處的溫槿走了過去。

溫槿從半躬着腰拿烤土豆喂狗的動作起來,抿了抿唇,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來問:“狗狗能吃土豆嗎?”

她此前也沒有什麽養小貓小狗的經驗,不知道什麽能喂什麽不能喂,剛剛看手裏有個烤土豆,而面前三只金邊串串也沒拒絕,就下意識喂了。

金邊串串們吃得還挺高興。

靳桉沒回答她的話,只是走到她面前,說:“家住哪兒。”

溫槿一怔。

後面朱炎也恍然大悟:“對哦,妹子,你爸媽該着急找你了吧,也怪我們把你卷了進來,先送你回去,你放心,瘸腿他們以後不會再來找你了。”

溫槿低着頭半天,才擡眸看向靳桉。

不知道想了些什麽,她小心翼翼開口:“我能不能再在這兒多待一會兒……我還不想回去。”

覃珠和溫隽凡着急,就讓他們着急去好了。

她心底突然冒出些叛逆的念頭。

說完後,她神色明顯黯淡了些。

靳桉眉心微蹙了下。

“不回去?”朱炎在後面疑惑,“這都挺晚了吧,快讓靳哥送你回去了。”

回去以後,迎接她的又是無休止地練習鋼琴。

一周只能在學校上三天的課,現在課程內容不算很多,她還能勉強自學,這才在前幾次考試裏年級排名沒有下滑。等以後課程難度上來了,她的文化課成績就會跟不上大家了。

……然後再眼睜睜看着其他同學參與化學素質競賽,獲得自主招生資格,進入自己理想中的大學。

溫槿默默想着,完全沒注意到其實自己小聲嘟囔了出來。

“為什麽不想練鋼琴?”

靳桉突然出聲。

溫槿一驚,擡眸看去。

少年眸色很深,裏面像是盛着一池經年不枯的幽泉。

路燈悠黃的光有一大半落在他身上,使得那雙黑亮鋒銳的眸子更加讓人沉溺。

也不知道剛剛的無意識嘟囔被聽見了多少。

溫槿悶悶道:“不喜歡。”

因為不喜歡,所以才不想練。

說完後,她愣了下。

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說出自己不喜歡鋼琴這件事。

一直以來,她展現在覃珠溫隽凡,身邊的親戚、同學、好友,甚至是和關系最好的江巧玲面前的,都是熱愛鋼琴的音樂世家乖乖女的形象。

沒有人知道,她其實不喜歡鋼琴,也不喜歡柯蒂斯音樂學院。

她想要學醫。

她想要考中央醫科大學。

所以她拼命提高自己的文化課分數,拼命刷化學、物理的題冊,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踏入國內最頂級的醫學院校,成為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

不過,按照現在父母的态度,好像是不可能的。

她也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和父母開口說出自己根本就不喜歡彈鋼琴,父母會是什麽樣子。

“不想練鋼琴,那想做什麽?”朱炎跟着聽着。

既然都開了口,溫槿索性把憋在心裏的事一股腦說了出來。

她盯着還在自己周邊晃悠的三只金邊串串:“想參加化學競賽,想跟上班裏的教學進度……”

在學習委員那裏報名化學素質競賽成功以後,若是通過了初賽,學校會去請專門的競賽老師來學校裏開小班輔導,她只有三天時間在學校,不可能受到專業老師的輔導,而且,在覃珠和溫隽凡的監督下,她根本就沒有辦法報名參加競賽。

對于這些事,她也不是沒想過辦法。

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還在學校裏上課的江巧玲和王易他們幫忙,把周四周五她沒去學校的時候老師講的內容範圍、發的卷子之類的送到她家裏來。

加上王易剛好也要參加化學素質競賽,這樣一來,她還是能有參加化學素質競賽的機會。

只要她開口,江巧玲和王易肯定會答應的。

但是她不想再麻煩他們。

況且,從學校到她家裏的距離,也沒有那麽近。

她怎麽好意思再耽誤朋友們的時間。

前言不搭後語、斷斷續續說完後,溫槿垂下了眼。

好像……把心裏的事一股腦吐出來以後,始終壓抑着的心情好受了一點。

“這不簡單!”

朱炎突然拍了下手,啪一聲,盯着溫槿道,“送教材卷子這些什麽的你找靳哥呗!只要錢到位,靳哥啥事都能做。”

暮色四合,夜色下沉,女孩眼底的光卻跟着一點一點亮起來。

溫槿同樣想起之前在車上聽到的,瘸腿他們說的“只要肯給錢,那小子什麽都願意做”。

像是孤苦飄零在海面上的人突然抓住浮木。

她擡眸朝着靳桉的方向看去。

路燈下,少年五官深邃立體映出陰影,晚風吹起他些許額前碎發,是聽到了朱炎給出的建議。

溫槿心跳慢慢加快。

期待,又忐忑。

從之前幾次偶遇裏,她隐隐約約感覺到靳桉像是不想和她有過多聯系,每一次見面都在盡力避免着和她的接觸。

所以其實,她對靳桉答應這件事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靳桉同樣看着她,深色瞳孔裏情緒莫名,像是在想着什麽。

良久。

他擺弄了一下左耳戴着的黑色耳釘,倏忽勾唇笑了下:“送一次東西,打算給多少?”

-

摩托車再次從城中村緩緩駛離,把朱炎和三只明顯對溫槿依依不舍的金邊串串抛在身後。

在已經能看見半山別墅的一角後,溫槿扯了扯靳桉的衣角,讓他把摩托車停了下來。

她摘下頭盔,跳下了車。

溫槿認真道:“周一的時候,我會和我同學說,到時候你就去後校門拿我的東西,然後再送到現在這個地方來就行。”

靳桉漫不經心應了聲。

“你要回去找瘸腿他們嗎?”

想了想,溫槿還是開口問。

方才她聽到了朱炎說的要再帶着人去找瘸腿算賬的話。

“怎麽。”靳桉嗤笑,單腳踩地支撐着摩托車,沖她挑眉,“關心我?”

溫槿臉微紅:“你,你想多了!我先走了……”

說了再見後,溫槿朝着半山別墅走去。

盯着女孩的背影,直至在夜色中消失不見,靳桉才慢慢斂了神色,轉車頭離開。

半山別墅一樓還亮着燈。

溫槿站在門前,垂眸想了下,慢慢擡手驗證了指紋開門。

在客廳內的覃珠和溫隽凡同時看了過來。

溫槿站着沒動了,她喊了聲:“媽媽,爸爸。”

夫妻倆快步走了過來,覃珠雙手扶住她肩膀,将她全身都看了一遍。

覃珠語氣有點激動:“小槿,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突然失蹤,讓我們有多着急?”

“不去學鋼琴,也不回家,電話也不接,一個人現在才回家。”覃珠繼續道,“你要是出了事,我和你爸爸怎麽辦?這是溫家的女兒應該做的事情嗎?你到底去哪兒了?”

溫槿垂眸:“對不起,爸爸媽媽,我就是……突然不想去鋼琴老師那裏。”

她慢慢解釋說,是因為自己突然不想練鋼琴,所以一個人放學後去了某個商場裏呆着,然後不小心把手機弄丢了,這才這麽晚回了家。

若是在平時,覃珠和溫隽凡平靜的時候,說不定還能揭穿她的謊言。

但現在夫妻二人明顯情緒有點激動,沒看出她話語裏的破綻。

聽完她的解釋,又确認完她确實沒有什麽事後,夫妻倆緩緩松了一口氣。

覃珠擰眉看着她:“媽媽知道是昨天晚上對你話說重了,但是誰不是這樣過來的?”

“練習很辛苦,可這是獲得鮮花與榮譽的必經之路。”

溫槿不自然地咬了咬牙。

她聽夠了這些冠冕堂皇的長篇大論。

她擡眸,還是沒忍住反駁,對上母親的眼睛:每日更穩穩群4弍2爾武九依私栖“但是這和我參加化學競賽沒有關系,參加化學競賽時我一樣可以按您的要求練好鋼琴。”

“按我的要求?”剛剛才穩住情緒的覃珠忍不住嚴肅,“你練鋼琴就是為了達到媽媽的要求嗎,我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誰?!”

“行了。”一直在聽母女兩人談話的溫隽凡道,他看向妻子,嘆了口氣,“小槿回來就好了,你是想讓小槿再這樣一聲不吭晚回家一次嗎?”

“……”

溫槿盯着自己指尖沒說話。

她一直無意識用大拇指指尖掐着食指,此時松開手來,食指上面已經有了一道深深的掐痕。

覃珠的語氣又緩和了些。

對于女兒此次的叛逆行為,她試圖溫和道:“那今天鋼琴老師那裏的練習咱們就先不去了,今天的規定的鋼琴練習也不用再練習,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覃珠替她理了理臉側有點毛躁的頭發,循循善誘般。

“可是……”

聽完母親的話,溫槿嘴唇動了動。

“咱們溫家的女兒一定得是知書明理的,萬萬不可再做出這種事情來了。”覃珠溫和又不容拒絕地打斷了她的話,徹底終止了這個引發矛盾的話題,終究是沒提過化學競賽的事。

溫槿擡眸,看着母親的眼睛,她突然明白過來,這已經是母親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即使是在她用離家出走作為抗争的理由下。

若是她再繼續争吵下去,恐怕父母就不會再這種好言好語地同她說話了。

無論她做什麽,都改變不了學鋼琴這件事。

她放在百褶裙上的手微用力,似是不甘心地将裙角卷了個邊,然後緊緊捏住。

“這樣的事情,媽媽只希望以後再也不要發生了,好不好?”覃珠看向她。

掙紮,争吵,猶豫,平靜,失望。

溫槿捏住百褶裙的手慢慢松開。

她不會再指望能從父母這裏求來更多了。

他們想要個精通樂理,喜歡彈鋼琴,立志以考上柯蒂斯音樂學院為目标的乖乖女兒,那她就表現給他們好了。

女孩點頭,臉上再次露出标準的微笑:“我知道了爸爸媽媽,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

安撫完父母的情緒,溫槿早早洗漱回了卧室。

推開堆積在書桌上的鋼琴曲譜書,她打開了筆記本電腦,輸入了網址。

網絡加載了一會兒,網頁終于跳轉了出來。

全國中學生化學素質競賽官網。

她屏住呼吸,一排一排浏覽下去,終于在最下面看到了“個人自主報名”的選項。

報名時間還剩下最後的兩個小時。

溫槿深深吐出了一口氣。

身份信息輸入——身份驗證成功。

線上報名确認——确認成功。

恭喜,您已成功報名2024年全國中學生化學素質競賽初賽。

看着屏幕上最後顯示的一行字,溫槿抿了抿唇。

現在已經是十月底,報了名,競賽初賽就在下個月,市內統一組織考試,通過的學生會在明年春節後幾天去省會參加複賽。若是複賽也通過,那麽就有機會參加在京市的決賽。

她一定要進入決賽,獲得名次,得到國內頂級醫學院校的保送資格。

她要為她所想要的,去想方設法地抗争。

終有一天,當她再次站在燈光與掌聲中,不會再是以溫家音樂小才女的身份,而是中央醫科大學優秀畢業生的身份。

-

與此同時,深夜,城中村二號胡同口。

矮腳破茶幾上放着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随即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拿了起來。

手機冷白的光照在少年面無表情的臉上。

而他面前,屋內陰暗處,有一坨類似人形的影子正在掙紮,痛苦哀道:“我他媽真的不知道瘸腿他們住哪裏!不是都和你說了是他們先找上的我,故意讓我輸了十萬來要挾我……”

靳桉盯着手機,随意撿起地上一塊抹布塞進了面前人嘴裏。

男人後面未說完的話變成模糊不清的嗚咽。

看完手機上發來的消息,少年瞳孔輕微地收縮了一下。

過了幾秒,他放下了手機,熄屏,恢複冷漠的神色,繼續慢慢往前走去。

“唔……唔,唔!”

看見他走過來,那坨人影緊跟着瘋狂蠕動起來,試圖向後躲去,只不過已經躲無可躲,退無可退。他神情扭曲又痛苦,看起來是害怕到了極致,可惜嘴巴被堵住不能發聲,要不然喉嚨都能叫破。

鏽跡斑斑的撬棍在地磚上拖拽,發出刺耳驚悚的聲音。

“我再說最後一遍。”

靳桉半蹲下身,像是看着一坨爛肉一樣看着面前的靳超毅。

他一字一句:“再打她的主意,我廢了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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