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裴皎被困在一個黑暗的地方,很黑,沒有一絲光亮,無論他怎麽喊都發不出聲音,他在黑暗中奔跑,跑的精疲力盡,四周仍然是一片虛無。

裴皎這才想起來,他死了。

死在一個冬天,大雪紛飛的時候。

他的身體逐漸冰冷,魂魄從身體裏飄出來,在房間內游蕩,裴瑄喊進來兩個人,穿着太監的衣服,裴皎認了出來,是金吾衛的指揮使跟副指揮使,這兩人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原來暗地裏投靠了裴瑄。

确切來說是投靠了婉妃。

裴皎眼睜睜的看着他的身體被搬走,想追出去,卻出不了那扇門,他想殺了裴瑄,殺了婉妃,殺了所有背叛他的人,把這皇城殺個精光,就算化作厲鬼,堕入十八層地獄也在所不惜。

他瘋狂的往外沖,一次一次的撞門,卻被無形的氣牆堵住,彈回來摔在地上,不知道沖了多少次,感覺氣牆有些許松動,裴皎再一次站起來,用盡所有力氣撞了上去。

然後他就到了這裏,失去了五感,大腦一片混亂,在虛無中飄蕩,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可他終究想起來了。

黑暗中沒有方向,他不敢停下,無邊的孤獨與寂寞快要把他吞噬,一旦徹底忘記,恐怕會徹底消散。

突然,遠處傳來一絲光亮,在黑暗中極其刺眼,裴皎朝着光的方向走去,越走越亮,猛地跌進一間屋子。

“您說六殿下太累,體力不支暈倒,可已經過去三天,殿下到底在哪裏?”

是沈懷酒的聲音。

裴皎眨了眨眼睛适應光亮,沈懷酒站在他面前,臉上沒有多少表情,眼神充滿急切。

裴皎伸了伸手,沈懷酒看不到他,毫無反應。

“皇兄……皇兄還沒醒,沈公子別急,再等幾天,皇兄肯定會醒過來的!”裴瑄躲避着沈懷酒的目光,神色慌亂。

沈懷酒見此愈發着急,當初四皇子派人追殺,殿下戰了五個時辰都沒有倒下,撐到他帶人趕到,第二天還能安安穩穩的上朝,如今不過多跪了些時辰,怎會體力不支?

那可是登基大典,但凡殿下有一口氣,就不會不參加,讓衆臣指摘,其他人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嗎?

十二皇子明顯在說謊,慌慌張張的生怕他不知道。

“我要見殿下。”沈懷酒等不及,轉身出門朝暖閣行去。

“不,不行!”裴瑄小跑着攔住沈懷酒:“你不能去,這裏是皇宮,強行闖宮當以刺客論罪。”

“我只看一眼,只要殿下平安,我任由十二殿下處置。”沈懷酒不為所動,強硬的要闖過去,裴瑄示意金吾衛攔住,敏行立馬往前一步,手持令牌:“這是六殿下的令牌,見此如見殿下。”

金吾衛副指揮使看向裴瑄,沈懷酒眼神微動,沉默着沒有說話,裴瑄咬牙:“放行!”

沈懷酒不僅是皇兄的謀士,更是丞相之子,背後還有禁軍跟骁騎營,他得罪不起。

幾人步履飛快,沈懷酒走在最前,臉色蒼白腳步混亂,全憑着執念支撐。

眼看着排除萬難,殿下即将登位,驟然卸下擔子,沈懷酒一病不起,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對外面發生的事一概不知。

郎中說他殚精竭慮太久,怕他撐不過去,不許人打擾,所以敏行沒有告訴他,新帝登基之日裴皎沒有出現。

直到今日,他精神略好些,問起裴皎的事,敏行支支吾吾說不上來,他才發覺不對。

殿下為了皇位不惜一切代價,為此失去了很多,怎會暈倒在登基前一天,實在荒謬!

七八兩位皇子借此煽動人心,讓人以為殿下對先皇不敬,故意暈倒,拖着不肯登基。

如今朝堂混亂,百姓們都在議論,鬧的人心惶惶。

沈懷酒推開暖閣的門,裏面只有一個小太監,床上空空如也,裴皎不在這裏。

他的心狠狠揪了起來,雙手不聽使喚的發抖,渾身冰冷。

“殿下呢?”

裴瑄跟着踏入暖閣,敏行一把抓住裴瑄的衣服,把他從地上拎起來,扔到沈懷酒腳下。

裴瑄蜷縮在地上:“別殺我,別殺我!”

“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擡起臉,臉上全是淚珠:“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沈懷酒搖晃了下身子,敏行想去扶,他擺擺手,低頭看着裴瑄:“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敏行威脅:“殿下最好說實話,騙人是會死的。”

“我真的什麽都……”裴瑄搖頭,猛的對上沈懷酒的視線,急忙閉嘴。

沈懷酒的眼神告訴他,他是真的會殺他。

裴瑄舔了舔唇:“我,我如果說了,你能保證我活着嗎?”

“說出來也許會死,不說,一定會死。”

沈懷酒的眸子極冷,聲音沙啞,許是預感到了什麽,胸膛不住的起伏着,呼吸艱難。

裴瑄縮着脖子,似是終于下定決心:“好,我說。”

他眼神堅定:“就算死,我也要為皇兄報仇!”

沈懷酒死死盯着裴瑄,幾人都沒有說話,裴瑄捂住臉,痛哭出聲:“皇兄死了,他被七哥跟八哥毒害了!”

“你說什麽?”敏行倒吸一口冷氣,他以為六皇子最多被關了起來,沒想到……

他急忙看向沈懷酒,沈懷酒站在原地,眼神沒有波動,整個人僵在原地,連呼吸都沒有了。

“公子!”

沈懷酒突然半彎下腰,嘔出一大口鮮血,噴的滿地都是,他什麽都看不見,也什麽都聽不到,腦海中來來回回重複着四個字。

裴皎死了。

他死了!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裴皎拼命吼着:“不要相信他!”

該死,裴瑄這個混賬東西,竟然敢騙沈懷酒。

看着沈懷酒吐血,裴皎目眦欲裂,他想去扶,手卻從沈懷酒身上穿了過去,眼睜睜的看着人倒下,好在敏行反應夠快,在沈懷酒倒在地上的前一刻接住。

裴瑄仍在哭,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嗚嗚嗚,皇兄,都是我不好,沒能力保護皇兄,嗚嗚嗚……”

沈懷酒的身子一直不好,如今已是強弩之末,裴皎生怕他急怒攻心之下丢了性命,擔心不已。

裴瑄還在那裏火上澆油,裴皎恨不能給他兩巴掌,他掄圓了胳膊,“啪”地一聲,聲音清脆。

打中了。

裴皎猛的清醒過來,對上沈懷酒的眼睛,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模樣,裴皎鼻子發酸,翻身把人抱在懷裏。

“懷酒……”

原來是夢。

夢裏發生的一切太過真實,裴皎懷疑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不過是在他死後。

沈懷酒的手背剛挨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又突然被抱住,尚未清醒的大腦徹底不會轉了,心跳逐漸加快,他感覺到裴皎的臉貼着他的臉,胸膛抵着他的胸膛,一條腿夾在他的腿中間,往上動了動。

沈懷酒坐起身子,支起一條腿:“殿下該回宮了。”

現在差不多寅時,到卯時上朝說不準會碰到人。

裴皎被推開,平複了下心情:“你感覺怎麽樣?”

昨天他那般猖狂,今早又貿然抱人,沈懷酒怕不是要吐血!

“殿下,已經寅時三刻了。”

什麽叫感覺怎麽樣,是在問那個擁抱嗎?

裴皎看不清沈懷酒的臉,不能判斷是否蒼白,好像透着點紅?

“你最近身體怎麽樣,可有咳嗽吐血?”裴皎問。

沈懷酒松了口氣,隐下那點淡淡的失落:“我身子尚可,殿下莫擔心。”

咳嗽是常事,不過他已經學會了忍耐,尤其在裴皎面前,沈懷酒不想發出聲音,讓殿下覺得他身子太弱。

“那就好,我走了,你繼續睡。”

裴皎說着,起身披上衣服:“對了,太子說把文昌街上的那座舊宅改成六皇子府,到時候建一條密道,咱們見面也方便。”

“不急在一時,我還有兩年才能出宮,太子肯定會着人盯着,等一切完工也不遲。”

“先告訴你,讓你開心一下。”

沈懷酒的心情的确不錯,只是太子……

“殿下還是離太子遠些吧。”

“我知道你的顧慮,放心,在我沒出宮以前,他不會對我怎麽樣。”裴皎對着沈懷酒眨了眨眼,又發現天太黑,沈懷酒根本看不見。

“我突然想到一個很合理的解釋,你如此幫我,下次再同人對上,尤其是太子,你就說你傾慕于我,怎麽樣?”

沈懷酒坐在床邊,摩挲着手指,心跳停頓了一下。

“胡言亂語反正比說實話好,太子也沒辦法去求證,這話要是傳到丞相耳朵裏,你就說是為了打發太子故意說的。”

說着,裴皎開始肯定自己:“嗯,沒錯,就這麽說,兩全其美!”

沈懷酒:“……”

到底哪個是實話,只有殿下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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