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阿鈞吸了吸鼻子,他的眼淚還在往下掉。
“可是大家都說,那個女孩很可惜。”
陳幸低頭看着草地:“是啊,是很可惜,然後呢?”
“如果我能……”阿鈞低頭。
“沒有如果。”陳幸的目光悠長,“如果你當時下水了,然後也死掉了呢?那豈不是雙倍惋惜。”
“但要是我沒死,并且救了她……”阿鈞的眼睛裏帶着掙紮。
“這只是一種假設。”陳幸的面色重新平淡了下來,“所以你什麽都沒做,這并不是一件錯事,不要讓這一件不是錯事的事情,就這樣困住你。”
“說到底,這件事根本就沒有對與錯,放過你自己吧。”
阿鈞的臉上布滿了淚水,甚至他覺得自己的眼淚都已經哭得流不出來了。
但是“放過你自己吧”這句話卻一直在阿鈞的腦海裏回蕩。
一瞬間,少年跪坐在了地上,他大喊了一聲,聲音沙啞而悠長。
手腕處感覺癢癢的,恍惚間,阿鈞好像看到了小白蹭了蹭他的手腕,可再次看去,卻發現什麽也沒有。
“乖,一切都會沒事的。”
陳幸彎腰揉了揉阿鈞的腦袋。
“好起來吧,你還那麽年輕,美好的未來就在那裏等你。”
淚眼模糊間,阿鈞看着陳幸,他看着青年琥珀色的眼睛中倒映着的自己。
心裏無數的委屈悔恨在這個瞬間都被釋放了出來。
是啊,他有什麽錯。
白光大盛,一切都恢複了往昔。
綠色的草原,碧色的湖水,這一切的一切都如夢幻泡影。
酒店外
卓卓的心情有些沉重。
“難怪他不肯好起來。”
陳幸含着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道:“是啊,他自己給自己的綁架太多了。”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白狐突然開口道:“他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是嗎?”
陳幸瞥了白狐貍一眼:“自然。”
根據他的估計,阿鈞這個少年在明早就會退燒。
而今日發生的一切,對于那個少年來說,不過就是一場夢。
他會漸漸地淡忘今日,漸漸地忘記過去,然後重新開始他嶄新的生活。
“怎麽,你還想和他道別去?”陳幸看向白狐,“你現在可是已經死了,還是別接近他的好。”
“……我知道。”白狐貍低垂着腦袋。
它還沉浸在剛才看到的情境裏。
它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阿鈞竟然有那樣的過去,而他又如此沉浸在其中拔不出來。
白狐貍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正如陳幸說的,這件事沒有對錯,所以不要這樣為難自己了。
嘆了口氣,白狐貍緩緩擡起腦袋看向陳幸:“謝謝你了。”
陳幸“哈哈”了一聲,沒有回話。
青年看向遠處的天空,他看着天上的白雲在空中緩緩地飄蕩,然後輕笑了一聲:“随便吧。”
萬般不易,又能如何呢。
陳幸嘴裏含着棒棒糖,然後邁步向遠處走去。
宿舍
“你在嘆什麽氣?”陳幸問道。
卓卓失落地低着腦袋,它想到剛才白狐消失的場景,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
“它的執念已解,自然是離開的時候了。”陳幸随口道。
圓滾滾的光球落在陳幸的肩膀上,光球的下方又長出兩條小細腿搭坐在陳幸身上。
“我自然知道。”卓卓說道。“就是感覺突然有些不舍。”
陳幸摸了摸卓卓的腦袋:“少在那裏傷春悲秋了,你那麽漫長的生命中,如果每次都這樣傷感,那還要不要活了。”
卓卓嘆了口氣:“就這一次,過了這次我就收斂住自己的情緒。”
陳幸沒有吭聲,他靜靜地站在陽臺上,看着外面漫天雲霞。
“不過,今天的你,好溫柔啊。”卓卓蹭了蹭陳幸的臉頰,它覺得陳幸對待阿鈞很溫柔,溫柔到超出它的想象。
“啊,”陳幸點了下頭,“可能同病相憐吧。”
畢竟阿鈞的這種恐懼、悔恨、悲傷、絕望,他全部都經歷過啊。
那種來自內心的審判,來自他人的指責,來自家族的歷練,每一樣都讓他幾乎無法喘息。
每個人都說清山陳家應該救死扶傷,懸壺濟世。去tm的,他陳幸才不認!
憑什麽只要他不救人就要接受這種審判,憑什麽他要去舍己為人,這都是從tm哪裏來的邪門歪說!他陳幸不認!
救就是救了,不救就是不救,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而他也再也不會像小時候一樣,讓自己在這種不值得思考的事情上內耗,閑的!
所以,這種聲音都愛去哪就去哪,和他陳幸沒有關系!
輕哼了一聲,陳幸轉身走到宿舍。
被少年勾起的記憶讓他一時間也有些情緒上頭。
卓卓看着陳幸,它看着少年略帶嬰兒肥的臉頰,以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你其實還是小時候的樣子。”
陳幸瞥向卓卓,沒有說話。
少許,青年伸了個懶腰說道:“卓卓,你下次不要叫我再處理這種事情了,我懶得處理,也不想處理。”
卓卓撇嘴:“這可由不得你,有時候事情來了,你想躲也躲不開。”
陳幸的眼睛動了動,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了竺子玉,那個清絕優雅的青年。
“怎麽,你想到誰了?”卓卓敏銳道。
陳幸回神:“沒,沒誰。”
卓卓“呵呵”了兩聲:“少來了,我還不知道你,快說!”
陳幸無奈地擺了擺手,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卓卓。
“你快說嘛。”卓卓蹭了蹭陳幸的臉頰,“或許我可以分擔一二。”
陳幸懷疑地看向卓卓,他懷疑對方不僅不會分擔一二,反而會增加他的負擔。
但是不知怎的,或許是心情好,又或者是因為想說了,陳幸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卓卓。
在陳幸講完所有的事情後,光球忽閃忽閃的。
“我記得那個病人。”卓卓幻化成一個粉雕玉琢的孩子。
“因為當時他的煞氣着實驚人,所以在你父親為他治療的時候,我偷偷看過幾眼。”
陳幸贊同道:“我和你一樣,正是因為他的病氣很重,所以我才會對那個病人的記憶很深。”
卓卓點頭:“那種兇狠的力量絕非一人所為,只是不知道這個家族到底做過什麽,才招致這樣的事情。”
說完,卓卓又想到陳幸剛才提到的人:“而且他們的小輩身上竟然攜帶着比祖輩更嚴重的兇氣,真是少見。”
陳幸坐在木椅上,他打了個哈欠:“是啊,初見的時候我也很驚訝的。”
卓卓從陳幸的身上飄了下來,它站在地板上,有些嚴肅地看着陳幸:“你不打算管管?”
陳幸瞥了一眼卓卓:“怎麽管?你還要我上趕着去給人做治療啊。”
卓卓見陳幸真的不打算理的樣子,有些恨鐵不成鋼:“你都碰見了,還不管管!”
陳幸“呵呵”了一聲:“你不記得我剛才說什麽了,救不救是我的自由,再說了,這種耗費自身精力與生命力的事情,我不幹!”
當初父親為了救治那個病人耗費了很大的力氣,甚至将養了很久才恢複過來。
陳幸一度覺得,父親去世的那麽早,和之前救治的這個病人有脫不去的關系。
畢竟替那人淨化掉那麽重的怨氣,對自身會産生極大的消耗。
“你這人!”卓卓有些氣惱,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瞪着陳幸。
陳幸同樣不服氣:“我怎麽了,聽沒聽說過一句話叫‘醫不叩診’。再說了,他們家族遭受這種恐怖的反噬,說明之前肯定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不然還能這樣。”
“還醫不叩診!你倒是給人叩的機會啊!”說到這,卓卓就來氣,“家都被你給燒了,別人想找也找不到你啊!”
陳幸攤手:“時也,命也。”
“我呸!”卓卓氣惱地蹦到陳幸的腦袋上,一雙小腳丫踩重陳幸的後腦勺。
“真是氣死我了你!”
陳幸感覺自己的腦袋一抽一抽的,“你趕緊給我下來,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卓卓冷靜了一下:“哦?”
陳幸說:“他可以去尋找百裏葛家,沉洲林家。畢竟當初他們家族的長輩可以找到我的父親,那麽也應該能夠找到其他的兩個家族。”
陳幸想,以竺家的地位與聲望,這應該不會太難。
卓卓吸了下鼻子:“如果按照你的說法,他們家族應該早就好了才對,怎麽到現在都還沒好。”
陳幸搖了搖頭:“你還是低估了他們身上的煞氣。當初父親能夠治好那個人已是費了極大的心思,想要治療他們并不簡單。”
卓卓沉思片刻:“要不你帶我去見見那個人,究竟是什麽樣的力量,竟然如此強大。”
陳幸看着卓卓說道:“等有機會吧。”
而卓卓此刻也冷靜了下來,它仔細思考了一會,随後開口:“那你是不打算治療了?”
陳幸的腦海裏一瞬間閃過竺子玉的身影,他垂眸道:“暫時不打算。”
既然竺家承受了如此大的濁煞之氣,那必然有他們的理由。
能量守恒,他并不想要參與。
而且……陳幸不打算把自己賠進去,畢竟他不是父親,也不是家族歷代舍己為人的前輩。
他只是他,沒有任何其他人可以讓他效仿。
“但是,那個叫竺子玉的小孩,應該還挺不錯的吧?”卓卓開口道。
陳幸挑了下眉。
卓卓繼續道:“不然你不會用剛才那種語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