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此情待共誰人曉(下)
第九章 此情待共誰人曉(下)
玄烨發呆一般地地看着手中的《金縷曲》,哪怕其中每一個字都已經烙印般留在了自己的腦中。可是他仍舊不願挪開眼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掃視着那些字詞,恨不能用目光将那淡淡的墨跡盡數抹去。
但最終卻也只能稍稍用力握緊了紙頁,嘆息一聲而已。
玄烨不明白。為什麽納蘭容若對任何人都可以傾心相待,而唯獨對自己,卻總是那般拒之千裏。
明明就近在咫尺,可那言語間刻意的疏離和冷漠,自己不是感受不到。
其實這其中原因,他實則大概也是明白的。只是他心裏卻終究不願意去面對,那自己親手毀掉的長城。
當真……已經被自己毀掉了麽
玄烨不願意去想。他只知道,那的瘋狂的一夜已是無可挽回。哪怕他悔,他恨,哪怕知道自己那一夜縱是留下了一分理智,便定然不會那般強迫于他……一切卻已無翻悔的餘地。
是不是……連彌補的餘地,也會就此一并失去
五指之間不自覺地驟然用力,手中的詩稿立刻随之皺成一團。玄烨這才醒悟過來,驀地收了力道,又用手慢慢地展平。
然而一展開,上面的字字句句卻又清晰地暴露在了視線之中,牽動着心頭又是一陣煩躁。
玄烨放下詩稿,終是站起身來,幾步走到窗邊。
窗外已近黃昏。斜陽殘照之際,在院子裏抛灑下一片橙黃色的柔光。浸沐在樹影一端,在地上拉出斜長的影子來。
玄烨默然地看着,片刻之後,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氣。
回身朝禦案邊投去目光,那裏還有堆積如山的奏折,奏折裏有亟待處理的黃河漕運,三番戰事,沙俄動向,宮殿修繕,國史編修,太子教育……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今日的情緒竟是如此難以掌控。
再度深吸一口氣,玄烨強抑住心緒,走回桌邊,拿起最上面的奏折攤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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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強迫思緒不再觸及,然而心口卻仿佛有什麽在肆意膨脹放大,呼之欲出卻又在執意盤旋不散。玄烨将手中的朱筆越握越緊,卻仍舊無法纾解分毫。
終于他一揮手抛開了筆,揚聲喚來了李德全。
“拿酒來。”嘆氣一般地吐出三個字,終于決定不再和心內的執念抗衡下去了。
不如……就這般妥協一次罷。
“酒”李德全聞言在原處愣了一愣。
縱然他知道皇上正在為納蘭容若的事而煩躁傷神,可是他顯然有些無法相信,皇上居然選擇了借酒澆愁這一種在自己看來最不可能的方式。
李德全眼中的玄烨,一向老年少成,冷靜自持,從來能将心內的情緒控制得恰到好處,不外露分毫。然而此刻,他卻開口要自己上酒。
回過神來終是只能應下,李德全轉身退出禦書房,忽然明白,皇上這大概是忍到極限了罷。
他不願讓自己影響到納蘭容若一分一毫,所以,只有将一切都積壓在心裏。大概以為,自己能夠這般一直承擔忍受下去罷。
李德全嘆了嘆,心道是人總是有極限的啊。皇上,你這又是何苦呢……
*****
玄烨隐約間感到一種奇異的觸覺。
這種觸覺反複地流連在唇齒之間,伴随着一股莫名熟悉的氣息,溫潤纏綿,細密悠長。他本能地想要清醒過來,卻仍舊由自主沉醉其中,無可自拔。
恍然間,他感到自己幾乎是本能地作出了回應。哪怕此刻他并不清楚,這究竟來源于什麽。卻仍舊想要向那觸感的來源靠近,緊貼,甚至……是占有。
當這個念頭浮現出腦海的那一剎那,玄烨內心莫名地騰起一股沖動。他突然翻過身子,把原本伏在自己身上的人用力抵在了牆邊。
腦中一片迷蒙,即使拼命睜眼,卻仍舊看不清他的面容。玄烨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模糊的影子,手中的力道不由慢慢松了幾分。
直到對方突然傾身而上,再一次的吻住自己,玄烨才好似有幾分回過神來。
然而這一次的觸碰,頃刻間腦海的混沌散去了大半,只剩下一種感覺,無比清晰。
渴望。
這種渴望好似來自本能的最深處,仿佛已在那裏藏了千年萬年一般。哪怕它如同幻影一般飄渺不可及,但卻又真實幾乎觸手可及。它們被壓抑了太久,在自己腦中和體內游弋了太久,即便是在神志模糊的此刻,也仍足以喚起內心最真切的沖動。
所謂的理智,對于這時的他而言,早已沒有必要。
“呲——”的一聲,玄烨聽到自己撕開那人衣襟的聲音,混雜着彼此交錯的深重喘息,勝過世間任何一種催-情的藥劑。
一直到二人一同倒在床上的時候,玄烨覺得自己所有的行動幾乎都脫離了控制。他雙手撐在床邊,俯身看着被自己籠罩在陰影之下的人。回味着流連在唇齒間零碎的纏綿,終于低下頭,一點一點,将這份糾纏綿返還在了那人脖頸一側。
這細致溫潤的纏綿自上而下,如斷了線珠鏈一般,突然就四散開來。零亂的親吻如同散落四濺的玉珠,慢慢地滾落在那人的周身。
那裏散發着一種讓他迷戀的氣息,熟悉而陌生,讓自己幾乎不願放過唇齒邊的任何一分觸碰。
最為緊密貼合的那一瞬間,玄烨內心莫名騰起一股沖動。他想要狠狠地用力,用盡全力地貼近,不給二人之間留下一分一毫的空隙。想把盤旋在心頭太久的東西化作無可抹去的銘刻,深深地烙印在那人的身體之上。
可是,在感到有一雙微微顫抖的手,正用力地環上自己的脖頸的時候,玄烨又覺得,自己終究是無法狠下心來傷害這人的。于是他慢慢地俯下-身子,用細密綿長的親吻,作為回應。
親吻蔓延到眼角眉梢,卻觸到了點點水漬,微涼卻不苦澀。玄烨微微一愣,然後伸出手,更加用力地把對方往自己懷裏按。
想讓他只能屬于自己,僅此而已……
*****
容若覺得自己四肢虛軟,仿佛所有的力氣都已盡數用在了昨夜的瘋狂之中。
隐約感到天色已明,他慢慢睜開眼,而出現在視線之中的卻只有一個凝視着自己的面容。
皺着眉,神色裏卻又帶着笑,正盯着自己出神。
“皇上”容若見他這副樣子,不由得笑着打斷了他的思緒。
玄烨一驚,才回過神來,收起目光靠在一旁,笑嘆道: “朕盯了你一炷香的時間,為什麽卻仍覺得恍如做夢一般”頓了頓,又側過臉來看他,慢慢道, “容若,你說朕不是在在做夢罷”
早晨如往常一般很早醒來的時候,腦海中殘留的鈍痛提醒着自己還昨夜的醉酒,而身旁卻是熟睡的納蘭容若。
玄烨心頭猛地收緊。一瞬間他想起了自己曾因為鹿血而失控的那個夜晚,卻恍然覺得,這一次又是如此的不同。
容若平靜地靠在自己一側,眉目安靜,呼吸輕緩而均勻。玄烨看着他脖頸處露出的淡色紅痕愣了半晌,忽然低下頭,才發現自己亦是如此。
昨夜模糊的記憶,此刻才似乎一點一點的蘇醒過來。
玄烨不敢相信,他簡直不敢相信,昨夜竟是容若,主動找到自己,并且……
他記得昨夜自己沒能看清身下人的面容神情,所以他俯身在上,用用目光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地描摹着容若的五官,直到他睜開眼醒來。
而容若此刻也慢慢地坐起身來,聽聞玄烨這般問話,同他對視了半晌,微微一笑道: “皇上,這不是夢,這自然不是夢。”見玄烨的眼光有幾分閃動,頓了頓,卻拉過他的手,在自己面前輕輕攤開。
玄烨垂着眼靜靜地看着,看着指背上仍帶着淺淡疤痕的右手,在自己掌心輕輕地落下筆劃。
一共十九劃,七個字。
一生一代一雙人。
玄烨心頭微微顫動,卻仍有些疑惑。這句話的出處他是知道的,是容若早年的一首《畫堂春》:
畫堂春
一生一代一雙人,争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他知道,這容若對表妹的悼亡之作。可是,他卻在今日将這首句寫在了自己掌心。
為什麽
玄烨擡起頭,對上容若的眼,心內反複回味着那一句詞。半晌之後,目光卻一點一點地變得澄明,驚喜,甚至是激動起來。
容若目不轉睛的看着玄烨,只是微笑,并不發一言。可是他看着玄烨目光的變化,就知道,他什麽都已經明白了。
即便詞還是那句詞,可是斷章取義之後,意思同當初便已大相徑庭。不再是追憶,不再是悔恨……
而是一句承諾。
承諾自今日起,納蘭容若心中便只有一人,所有的情思,只為那人而生。
這便是納蘭容若愛人的方式,傾盡全力,毫無保留。
玄烨覺得自己在顫抖,從心到身都在不住的顫抖。是由于這一日等得太久,還是因為他出現在自己近乎絕望的時候
他已無心去顧及,只覺得內心的湧出的狂喜讓他幾乎失态。唯有反手将那人一把拉入懷中緊緊抱住,才能稍稍克制住這幾乎無法自持的喜悅。
頭一次覺得,得到了一人,便好似得到了整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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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好激動!!
老康,乃要是敢辜負我家容若,本親媽第一個代表月亮虐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