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燕燕
燕燕
男子叫陳平,是京城富商之子,也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最愛出沒在秦樓楚館之地。
至半年前千香苑開張,陳平便日日厮混在此處。
半月前,千香苑舉辦“奪魁宴”,陳平亦在受邀人之列。
花魁燕燕,憑其出衆的姿容和柔婉細膩的江南唱腔收獲了大批恩客,所謂奪魁宴,便是拍賣燕燕的初次,價高者得。
陳平觊觎燕燕許久,奈何老鸨一直攔着,不許客人沾染燕燕,只待拍賣,便可坐地起價,賺得盆滿缽滿。
好不容易等到一次機會,他志在必得。
當晚,陳平散財三千兩,抱得美人歸。
在老鸨如娘的指引下,他被帶到了一個房間。
房間只點了一盞燈,昏暗的很,房梁之上懸挂着幔帳,長長的紗簾擋住裏面的情形。陳平透過紗簾,能瞧見一女子坐在梳妝櫃旁,身姿窈窕。
他拂過礙事兒的紗簾,飛速的跑過去,從後面将她環住,頭擠進女子的頸窩處,細嗅清香。
朦胧間,那女子嬌嗔一聲,纖纖玉手輕柔的一推,将陳平推開,欲拒還迎。
她蒙着面紗,只露了一雙眼在外面,頭戴金絲繡紋紗幔,身着大紅色綢紗舞裙,腕纏細镯,足系銀鈴,妩媚動人。
陳平性子急,伸手欲取下她的面紗,卻被她一手拍來,嬌滴滴的聲音勾人心魄“公子,別急嘛。”
陳平心底卻浮出一絲異樣,面前女子的一雙眼像極了燕燕,可燕燕的嗓音一向是軟軟糯糯的,帶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約,而這女子,聲音妩媚勾人,與燕燕的聲音差別很大。
不過他并未放在心上,燕燕也好,她也罷,只要是美人,他都來者不拒。
“公子~我們玩個游戲怎麽樣啊?”女子手指蹭上陳平的衣襟,來回打圈,誘惑道。
“美人邀約,我豈敢不從?”陳平自以為潇灑的回道。
接着,女子承認了自己不是燕燕,而是她的阿姊。
若陳平想要見到燕燕,須完成一個考驗,屆時,不論是她,還是燕燕,任陳平處置。
陳平好色,聽女子這樣說,腦海中已經勾勒出姐妹相伴的場景,一時喜不自勝,精蟲上腦,連聲稱好。
女子與他約好,越快成事,就能越快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陳平是個酒囊飯袋,根本未深思那事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麻煩,只依女子所言,散播了自己将暗殺朝廷命官的謠言。
他出身商戶之家,本就對朝廷重農抑商的政策不滿,此次,也算是說出了真心話。
成事後,他滿心歡喜的再去千香苑,燕燕卻矢口否認了此事,甚至老鸨如娘還稱,燕燕是孤女,阿姊一說實屬無稽之談。
陳平人傻了,拿出“花魁宴”交付白銀三千的憑證,燕燕卻說,那日她在房中等了許久,也未見公子來。
任陳平如何耍賴撒潑,如娘也不認賬,如娘一介女流,能在這富貴如雲的皇城內安身立命,背後也是有倚仗的,陳平雖有錢,卻沒有權,只能灰溜溜的離去。
平白無故被人耍了,陳平自然氣不過,他不敢在明面上找如娘的麻煩,卻整日做客千香苑,喝酒鬧事,順便找找姑娘,碰碰運氣,或許那日戲弄他的女子就混跡其中。
如娘也拿他沒轍。
……
風平浪靜了幾日,陳平只當這事是個惡作劇,可令他意料不到的事兒發生了。
京中竟真有高官死了。
陳平這才意識到事情朝着不受他控制的方向發展了,他惴惴不安,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就被逮進了大牢。
他必須揪出那女子,才能擺脫自己的嫌疑,于是又連日宿在千香苑,醉生夢死過了幾日。
直到刺骨的冷意将他喚醒。
陳平回過神,連滾帶爬挪到沈如琢腳邊,兩手環住他的腿,大喊冤枉。
他支支吾吾的将前幾日自己是如何受騙的事完完整整的告訴沈如琢,還一個勁兒的磕頭,祈求饒命。
沈如琢目光寒涼,向後退了幾步掙脫陳平的束縛,整了整衣袍,似是在思索着他這話的可信度,末了,朝擒住陳平的兩位捕快吩咐道:“押回大理寺。”
言罷,對陳平厲聲威脅道:“有什麽話,跟我們回去再說,若有隐瞞,大理寺的刑具可不是吃素的。”
陳平愣在原地不肯起身,鬼哭狼嚎,被魁梧的捕快大力拖拽,強行帶走了。
處理好了陳平,沈如琢朝一旁扭捏作态的如娘說道:“此間涉案,稍後會有刑部的人來查封此地,此案終結前,只進不出。”
他的聲音還算溫和,只是帶着冷意。而如娘卻想讨價還價,一臉不情願的埋怨道:“大人,做生意卻不開門,那要奴家拿什麽吃飯啊。”
沈如琢不耐煩,對如娘的話恍若未聞,對還在待命的捕快說道:“将此地圍起來,擅自出入着,一律捉拿。”
轉頭語氣森寒的威脅如娘“不知牢獄的飯菜,合不合你的口味啊。”
如娘瑟縮,連忙擺手拒絕。冷汗漣漣,她從未聽說過,這大理寺卿如此吓人,明明長着一張溫潤公子的臉,這行事作風,卻狠厲異常,她是半句怨言都不敢再講。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千香苑被官兵圍了起來,心底拔涼,就算風波過去,可千香苑的生意,只怕會一落千丈了。
……
陳平捉拿歸案後,沈如琢并未急着離去,而是命手下将那名叫燕燕的花魁娘子也一并帶去了大理寺。
比起陳平,燕燕冷靜了許多。她身着白紗襦裙,秀發以木簪挽起,額間留有碎發,未帶耳飾,眉黛如山,秋水翦瞳,此刻似是受到驚吓般,唇色蒼白,卻如出水芙蓉般楚楚動人。
這副扮相,倒不像青樓女子。
身處濕暗的牢獄,她的白裙已被泥濘沾染,卻更加惹人憐愛。
她跪在地上,眼波流轉,直直的盯着前方端坐的男子。
而在她旁邊,則是早已吓得屁滾尿流的陳平。
燭火昏暗,映在沈如琢臉上,他面若寒霜,見底下二人都已就位,便開始了審問。
“陳平,你說未看清那女子的臉,是或不是?”
“我……只記得那日,很暗,那女子帶着面紗,我瞧不清她的臉,對!她的聲音,十分妩媚,反正不是燕燕的聲音。”
“你曾去過花魁的寝房嗎?”
“沒有,如娘看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根本不許我們碰她。”
沈如琢覺着自己怕是在陳平那問不出什麽了,此事的症結,還是在燕燕處。
“燕姑娘,你平日有交好的姑娘嗎?”
“沒……”燕燕欲言又止,身子向後一縮,似是怕極了。
“說。”
“奴家不想在大人面前搬弄是非。”
“本官讓你說你就說。”
“回禀大人,奴家獨來獨往慣了,千香苑的姐姐們都不怎麽愛搭理我。”言罷,她扶起寬大的衣袖,擦拭眼邊泫然欲滴的淚珠。
這幅美人落淚的畫面,讓一旁的陳平眼饞,而沈如琢則是沒想到陳平到了這個地步,竟還有閑工夫好色。
男女情愛之事,他向來不解,只覺天下人都別無二致,無趣虛僞。
燕燕的意有所指,沈如琢并不在意,既然她想在自己面前塑造一個孤苦無依的可憐人形象,那便如她所願。
因此,他順着燕燕的話頭,繼續問下去“是有人排擠你?”
燕燕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笑,以袖遮掩住,可憐兮兮的回道:“不敢在大人面前污蔑姐姐們。”
而這話幾乎是将沈如琢的話作實了。
沈如琢已經确定,燕燕絕沒有表面上這麽簡單。
陳平則是一問三不知,雖是被人利用,但他公然宣揚殺人之言,擾亂人心,關個一年半載,不足為奇。
至于燕燕,沈如琢決定放長線,釣大魚。
……
修史院
“太……太……太史,大事,大事。”
孟清也正在翻閱往年的史書,就聽敞着的門外傳來一陣驚呼。
她連忙起身,一人闖入房中。
來人是應年,自孟清也在案閣被盜後兩日內便抓到了罪魁禍首,找回卷宗,應年便十分佩服孟清也。
厚着臉皮找她,欲跟在他身邊做事。
應年想得很簡單,孟清也是太史令,官比他大,本事還比他大,跟在他身邊,一定會有前途的。
孟清也不需要什麽端茶倒水,跑腿打雜的小弟,嚴詞拒絕了他。
可應年卻很執着,不僅日日湊到她跟前,墨沒了,他立馬磨墨,茶沒了,他立馬跑去燒,久而久之,孟清也說不過他,便同意他留在身邊,做她的副手。
今日,見應年如此急匆匆的跑過來,孟清也心中疑惑。
應年喘了幾口粗氣,詳細的說出了今日自己在街上的見聞。
千香苑被官兵包圍,他恰好路過,周圍圍觀的百姓竊竊私語,他豎起耳朵偷聽了幾句,什麽禦史大夫被殺,林道安門生報仇。
他一想,孟清也最近不是正在忙林道安撞死在朝堂之上那一節的卷宗嘛,這事事關林道安,他不敢怠慢,就趕忙跑回來通風報信。
孟清也聽後,先是震驚,堂堂禦史大夫竟會在家中遇害,又聽應年說到林道安,一股怪異生上心頭。
怎麽會這麽巧。
禦史大夫被殺發生在半月前,孟清也想要重修卷宗的決定,亦是在半月前開始。
同是涉及林道安。孟清也未與旁人透露過自己要重修此卷的事情,此事不可能是沖着她來的,況且她心裏十分有數,沒有人會這麽大動幹戈動她一個小官。
這事只可能是沖着沈如琢而來的。
冥冥之中,她本是局外人,卻似乎被卷入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