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解剖刀

第三十章 解剖刀

剖……剖屍?

“你,确定?”江玠又問了一遍。

鄭然然正往屋裏走着的腳步一頓,回身,一雙杏眸裏頭星辰萬千。

她鮮少的正色道:“若想查清冤案,還給死者一個公道,便要從頭到尾徹查一番。從前我不在,不知道你們查案要費多少功夫,但今兒我既然在這裏,就一定要用最快的法子破了此案。”

男子聞言怔了怔,素日滿身清絕的氣度因鄭然然這一席話而多了分震撼。

但轉念一想,他又覺得不對,試探地問:“你莫不是想要盡快破了這案子,好讓我幫你找妹妹,救家人?”

少女沉默了一會兒,這的确是她心中所想,但卻也有另一層原因。

“你可聽說過這麽一句話?‘獄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檢驗。蓋死生出入之權輿,幽枉屈伸之機括,于是乎決。法中所以通差今佐理掾者,謹之至也。’”

這是南宋法醫宋慈在他的《洗冤集錄》裏頭寫下的至世名言,素來都是被後世的法醫學家視為真理,上輩子她的哥哥日日都挂在嘴邊上。

從前鄭然然對這話并沒有多大的體會,但今日親眼看見那死者躺在屋子裏頭,這話忽然就湧上了她的心頭,什麽叫做深有體會,她今兒可算是悟了個通透。

“你們講究死者為大,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可在我看來,真正的死者為大不是要保存他的屍身,而是要查清楚他生前冤屈,才算真正讓死者明目!”

分明是風雪止息的天兒,江玠卻覺得心底裏頭似乎有風拂過。

他年少蒙冤,志在平冤,一己之力廣平府裏苦行三年,為的不就是鄭然然如今說的這一番話嗎。

鄭然然說的那番話他不曾聽過,但心裏頭卻覺得萬分贊同,天下都沒有懂他之人,眼前這人竟然懂。

“好,剖屍就剖屍,瓊歡姑娘泉下有知,便來找我江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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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竟也讓鄭然然頓了頓,她本以為在這死者為大的時代想要剖瓊歡的屍體會比登天還要難,卻不想只這麽兩句話,男子的眼光竟然比自己還要堅定。

“行,既然要查,咱們就查個徹底,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得需要工具。”

江玠點點頭:“好。”

二人行入屋裏,鄭然然就在那瓊歡屍體旁邊拿起了紙墨,她雖然認不全字,卻幸而會畫畫。

那宣紙潔白,疏忽之間就落下了一樣工具。

那是一把解剖刀,刀身小巧,只有單刃,刀刃刀尖刀柄各占一部分。方便解剖時刀刃用于切開皮膚和切開肌肉,刀尖用于修潔血管和神經,刀柄用于鈍性分離。

不過片刻功夫,這把刀不僅畫好了,鄭然然連顏色也用淡墨着了。

江玠又一次吃了一驚,禁不住正色這個鄭家小姐。

從來都是聽說鄭大人獨女養的像個兒子,是汴京城裏頭貴族圈子裏裏出了名的人物,她有驗屍問案之才,本就讓他十分吃驚,不想還有這丹青之功。

“怎麽樣,能看得懂嗎?”

江玠回神,愣愣點了點頭:“能。”

鄭然然得意一笑,放下了手中毛筆,将那未幹的解剖刀之畫一扇展開。

“那就勞煩江校卿着人去鐵匠鋪打這麽一把,剖屍用,越快越好!”

江玠點點頭,接過她手中的圖紙便出門去找衙差了。

江玠這一走,屋裏頭就只剩下了鄭然然一人,她看着瓊歡那具屍體,腦海裏卻浮現出昨夜楊桃與二夫人倒地的那一幕。萬萬想不到一朝轉世,本是士族富貴小姐,這富貴日子還沒過上幾日,就到了腦袋擱在了屠刀下頭的情景。

今兒這樁挖心案是她唯一的希望,查的出,便有希望救父親性命,護妹妹安危。查不出,便是覆巢之下,完卵俱毀,她定要查出真兇,不只護那鄭家親人,也為一份世道公正!

鄭然然吸了口氣,伸手去解了瓊歡的衣帶。

……

廣平府不同于鄭府的雅致,處處都透着威嚴之氣,傍晚時分院兒裏頭就點上了燭火,銀白雪地裏頭照着,但是亮堂如白晝。

正堂裏頭,紀棠捏着那把小小的解剖刀,溫潤的眸子裏是難解的疑惑。

“那鄭大小姐,真是這麽說的?”

大堂裏頭只站了江玠一人,二人交情甚厚,但江玠這人清絕,最重禮法,便常在紀棠面前站着。

“是,這個鄭然然,着實是個奇人,分明是那士族小姐,卻不知從哪兒學了一手驗屍之道,且每每語出驚人,行事做事也往往異于常人。”

紀棠吸了口氣:“她那父親我倒是認識,是個文官,做起事來雖然沒有那大收大放之能,卻也算是個正直之人。這次若不是朝堂上站錯了隊,也不至于惹上這滅頂之災。我卻看不出鄭原有那樣的本事,能教出一個你口中的奇人。”

江玠搖了搖頭:“我覺得倒不盡然,鄭然然處處都透着新奇味兒,倒不像是他那個古板的父親能教出來的。我問過兩次,只是未得她正面回答,或許她平日裏在外結交了三教九流之人,故而有了這些驚世之能。”

“……那你覺得,她可是個可用之人?”

江玠聞言,重新想了一遍鄭然然的所言所語,而後鄭重地朝紀棠點了點頭:“你知道我的過人之處,她所說之話,定然是發自內心。大昭已見腐朽,吏治需改,朝綱需換。鄭然然是個女子,能說出這番話已然不簡單,你知道我心中所願,但她不知道,說明那些話也是她心中所想,這樣的人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能得我們所用,還愁大志不成?”

紀棠點了點頭,将手中的解剖刀交還到了江玠手中。

他不介意重用一個女子。

“那好,若她真有能耐幫咱們查清挖心一案,咱們自然盡力幫他,只是王爺那邊……”

江玠聞言一喜,道:“放心,王叔那邊自然由我去說,憑王叔之力保她父親鄭原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江玠拱手就要告辭,卻又被紀棠叫住。

這人潤笑盈盈,似一壺溫酒裏頭泡軟了。

“沒見過剖屍,帶我瞧瞧去?也順便見見你口中這個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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