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魔種狂潮
第一章 魔種狂潮
陰冷漆黑的地窟之中，一個少年側躺在石板上迷迷糊糊睡着，一頭金色短發濕漉漉地貼在了他的臉頰上。
只見他不舒服地伸手撓了幾下，輕聲呓語幾句後翻了個身，他穿着的那套縫補的還算整齊的舊衣便又多沾染了些泥土。
少年名為布萊克，是這個被稱作聖光尖角的村落中聖光祭司的兒子。
因為這幾天太過淘氣，他被身為祭司的父親關到了位于教堂之下的地窟裏，以此作為懲戒。
“咕嚕咕嚕。”
肚子裏的饞蟲不斷地折騰，惹得布萊克再也睡不下去。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趿拉着鞋走到洞窟門口，湊到狹窄的門板縫上向外瞧去，外面依然是空無一人。
從被關進來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自己的肚子都餓扁了，父親怎麽還不放自己出去呢。
“只要父親現在出現，我保證三天，哦不，我保證直到月底之前都不會再惹亂子。”
他頭頂上的地面仍舊在微微地震動，但是那仿佛幻聽一般的野獸嘶吼聲卻不再傳來。
布萊克用力拍了幾下地窟的門板，仍然是不見有人來理會，便無聊地走到了地窟裏那些盛着聖水的大缸前，撈出一勺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然後又蜷縮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他試圖靠着入睡來逃避肚腹中傳來的饑餓，不過他已經在睡夢中待了很久，一時卻是無法再次睡着。
“父親也實在過分。“在黑暗中睜着兩只眼睛，布萊克盯着陰冷潮濕的牆角抱怨，”不就是稍微玩瘋了一點，讓阿黛爾磕了一下，居然就把我關這麽久。”
不知道苦苦捱了多久，一股睡意終于湧了上來，布萊克終于昏昏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幾天中，他先是以聖水充饑，再到後來只靠聖水已經沒有辦法壓制那要将肚皮撕裂開來的饑餓感，一股股的酸液上湧，他的眼睛也隐隐泛起了綠光。
期間布萊克很是在洞窟的門口處大大地鬧騰了幾次，試圖能夠引起外面人們的注意。
可是始終都沒有一個人來。
餓到頭昏眼花的布萊克斜躺在是班上，視線中留意到了牆角那厚厚的苔藓。
“這種東西……怕是不能吃吧。”盡管饑腸辘辘，但是他還是竭力控制着自己從那一堆肮髒的苔藓上挪開了視線，蜷縮起了身體。
又過了兩天，仍然沒有人出現。
他終于還是忍耐不住，小心翼翼的從最苔藓的外層揪起了一小撮，稍微猶豫後放進了口中，勉強着咀嚼了幾下。
“竟然意外的美味。“他的眼睛一亮，”雖然開始澀澀的，但是嚼到後來就會出現一絲甜味。”
于是苔藓便充作了他接下來一段時間的食糧。
時間一日一日地過去，他就這麽一日一日苦捱下來。
地窟中幾乎沒有什麽光亮，布萊克也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少天。直到後來，就連牆上最後一層苔藓都被他連着泥土吃個精光。
如果現在有人見到他的話，一定會驚訝的叫出聲來，原本布萊克長地十分壯實，如今卻消瘦的渾身皮包骨頭，再也不複當初那個精靈古怪的模樣。
他的身體還被一層瑩瑩的光膜包裹着，在那淡淡的光亮中更映出他的形容枯犒。
“這裏！就是這裏！“随着一陣響動，一個粗犷的人聲隔着地窟的門板傳到了布萊克的耳中，”這裏有聖光存在！”
那聲音在他聽起來便好似神靈蓋亞的呼喚，他如臨大赦一般連滾帶爬地跑到了門口，用盡了僅存的一絲力氣拍打起了地窟的門。
門外的人突然聽到突然傳來的微弱響動後吓了一跳，‘锵’的一聲就架起了手中的武器，他身後的同伴也條件反射般紛紛抽出了武器。
一時間，那個委頓在門後的少年竟然讓他們如臨大敵。
不過馬上就有人反應過來：“抽什麽風？！“然後在前面那人的頭盔上拍了下去，”聖光環繞之地怎麽會有魔種，快點把門打開了。”
布萊克那幾乎停止轉動的腦袋依稀聽到了‘魔種’二字，但是他已經什麽都反應不過來了。
随着大門被打開，他也斜斜的倒了下去。
臨昏迷過去之前，他模模糊糊中看到幾個身着盔甲的人影蹲了進來。
“是人！還有活人！”
“快！快叫随軍祭司！”
“這些是什麽人啊，這麽熱鬧……“這是布萊克昏過去前最後轉過的念頭。
在他昏迷的時間裏，一隊又一隊身着盔甲的士兵開撥進了聖光尖角，或者說曾經的聖光尖角。
其中不少人的身上都沾染了血污，甚至還有一部分看起來受傷不輕。
存放在地窟中的聖光石被他們一箱箱搬出，拿去補充軍隊的損耗。
而那些士兵們發現了一名幸存者的消息也被逐級上報，最後傳到了這支軍隊将官的耳中。
那名将官滿臉詫異的詢問了情況，然後一臉的不可置信，他沒想到在這種地方居然還能夠有幸存者。
不過他還是緊忙随着部下的指引，前去了安置布萊克的簡易駐地。
“這是？”
看到布萊克那枯瘦的模樣後将官先是一驚，但緊接着他就被布萊克身上那若有若無的光膜吸引了。
在與随軍祭司确認布萊克的的性命暫時無礙後，他便連忙讓兩個士兵擡着布萊克随他一同去拜見那位傳奇一般的大人。
在曾經名為聖光尖角的村落殘留的廢墟上，一個有着灰褐色頭發、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滿臉疲憊的坐在一塊塌落下來的石頭上。
他遠遠的望着滴血一般通紅的殘陽，彷佛正在沉思之中。
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來人，他轉頭望去，見到是将官帶了幾個人匆匆朝他這邊趕來，中年人微微點頭示意，站起身向他們走去。
防衛軍隊的将官見他起身，就加快了腳步跑到了他面前。
用崇敬的眼光注視了他一番之後，将官鄭重的走上前禀報道：“卡萊爾大人，此次災害中殘留在這一區域的魔種餘孽已被完全擊潰。“
”大部分魔種已被斬殺。“他回首望向下面紛亂的廣場，”只有極少數漏網之魚，已經安排了人手四下追擊。”
“将軍你是部隊的長官。“被稱作卡萊爾的那人面色淡然地搖搖頭，”事急從權，就算是我，也要聽從你的命令，軍務之事無需向我禀報。”
防衛軍的将官臉色凜然地回答：“有大人您在這裏，我們自然聽從于您！”
卡萊爾不再強求，而是再一次輕輕搖了搖頭。
将官繼續禀報：“聖光尖角上下除了一位少年，全村……再無一幸免。”
卡萊爾聞言一愣，眼角的悲傷頓時顯得更濃了些。
而回答完畢之後，将官臉色也甚是慘淡，但他還是勉力補充了一句關鍵：“不過這名少年有些異常，我覺得應該讓大人您親自過目。”
卡萊爾深深地吸氣，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後，走到後面擡着布萊克的擔架旁，稍加觀察後驚訝地‘咦’了一聲。
他原本皺緊的眉頭稍微舒緩了一點點，陰沉的臉上也浮現起了一縷微笑。
“辛苦了。“他轉向那名将官，”這個孩子被聖光護佑，可以說是這些天我得到最好的消息了，就勞您将他交給我吧。”
将官命那幾名部下将布萊克留下，恭敬行禮後向卡萊爾告辭，去忙其餘事務。
一場大戰剛剛結束，需要他的地方還有很多。
卡萊爾站在擔架旁，低頭注視着昏睡中的布萊克，朝着他伸出了手掌。
一團由同樣力量組成的光膜出現在了手掌周圍，不過和布萊克身上那若隐若現的光膜相比，這一團明亮了不知多少倍。
昏迷中的布萊克彷佛感受到了這股力量的存在，身體開始微微的向卡萊爾那邊傾斜。
卡萊爾見狀當即彎下腰，把手掌輕輕貼到了布萊克瘦骨嶙峋的胸口。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他隔着衣服輕輕摸到了布萊克突出的肋骨，不禁喃喃自語。
那只手掌上的光膜就好似液體一般，從他們接觸的位置流進布萊克的體內，随之布萊克身外的光膜稍微明亮了一些，不再若隐若現，而是逐漸穩定下來。
不過少許時間，布萊克就一聲呓語，慢慢醒轉過來。
恢複意識後，他艱難的掙紮着坐直了身體，方才昏迷之時随軍祭司已經給他喂食了點專門供給重傷員的肉粥，所以雖然十分虛弱，但也恢複了點力氣。
凝視着這個身上閃爍着黯淡聖光的少年，卡萊爾試着用和藹的口氣和他交談：“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布……布萊克。”
布萊克有些迷茫地看向眼前這個陌生的大叔，他覺得這個大叔身上有一種親近的感覺，條件反射般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大叔你是誰？”他費力的扭動脖子環顧了一圈，更加迷茫的問道：“我又在哪兒？”
卡萊爾沉聲回答了他：“我是卡萊爾，這裏……”
說到這的時候他突然語塞，該怎麽和眼前的這個可憐的孩子敘說呢。
照直告訴他，這裏是名為聖光尖角的村落，是他平日裏生活的地方，已經被一場規模浩大的魔種狂潮所摧毀的廢墟？還是暫時捏造一個無關緊咬的謊言來欺騙他？
布萊克卻沒注意到他的表情有異，少年被他剛才所說出的那個名字震驚到了。
“卡萊爾？哪個卡萊爾？“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瞧着這個中年男人，嗫喏着開口：”大叔你你……你難道是聖翼勇者卡萊爾大人？！”
聽到卡萊爾這個名字後，布萊克的眼睛頓時涼了起來，精神一時之間也為之振奮。
要知道勇者可是蓋亞大陸上為數不多的強大戰士，聖翼勇者乃是人類陣營之中最為頂尖的強者。
同時也是唯一一名仍然活躍在抗擊魔種第一戰線的勇者。
他的名字在邊境的傭兵和居民之中口口相傳，更是不少人心目中的偶像。
其中就包括了布萊克。
卡萊爾一愣，他沒想到布萊克的注意力落在了這個地方，不過還是微微點頭。
盡管現實太過于殘酷，但是他最終決定得将實情相告。
“這裏…。。就是聖光尖角。”
布萊克又是愣了一下，随後他虛弱的笑了起來：“傳聞裏聖翼勇者大人十分平和，可沒想到您竟然還會開玩笑。“
“我從小在聖光尖角長大，對那裏的一草一木都識得，”他指着周圍的廢墟，“這裏怎麽可能是聖光尖角。”
卡萊爾向着太陽将要落下的方向望了過去，那裏一片寬敞空地，而空地上還殘留有各種魔法爆炸和重型武器劈砍的痕跡。
許多士兵在那裏來來回回的忙碌着，一點點地清理殘餘的魔種屍體。
卡萊爾背對着少年，繼續說出了真相。
“前幾日發生了一場規模極大的魔種狂潮，大量的魔種聚集在了一起，聖光尖角……就在魔種狂潮行進的路線上。”
“在前面那片空地，村落裏的人們應該進行了一番激烈地抵抗。”他緩緩說着，“祭司的聖光普照、重甲戰士的斬擊、各屬性魔法師的魔法攻擊，甚至還有矮人傀儡師的殘骸。”
“只可惜魔種的規模太過龐大。“說到這裏，他的眼前不禁也有些模糊。
”聖光的屏障并沒能阻攔它們的進攻，短短的幾刻鐘後村落的防禦就被沖破了。”
布萊克緊緊的攥着拳頭，順着卡萊爾所朝的方向望去。他緊緊咬着牙關，努力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但是眼中的淚光卻越來越多。
——那裏分明就是聖光尖角村子中的廣場。
只是他印象中的模樣再也不複存在。
遍地的血污、斷裂的武器、魔種的殘肢斷臂，以及卡萊爾剛才提起過的各種攻擊留下的痕跡。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布萊克突然如同一只受傷的幼獅一般聲嘶力竭的嘶吼起來。
“我們村子裏有許多強大的傭兵，還有聖光祭壇在！怎麽可能會被魔種沖破！“
“這些都是假的！”
剛剛恢複的少許體力不足以支撐他如此折騰，嘶喊了幾聲之後布萊克就有些喘不上氣來，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淚也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灑落到地上。
“父親……阿黛爾……”
他的口中低聲呼喊着他們的名字，卻再也得不到回應。
卡萊爾聽到動靜後，轉身抱住了布萊克，他低頭看着懷中不肯接受事實、還在微弱掙紮着的少年，皺了皺眉。
布萊克身體虛弱的厲害，現在經受不住折騰，于是卡萊爾伸出手指在他的眉心輕輕點了一下，将一團聖光送入了他的額頭，安撫他的心神。
多虧了有他這個聖翼勇者在場，換作其他人恐怕真沒有什麽合适的手段來應對。
在那團聖光沒入布萊克的額頭之後，方才還如同小獅子般嘶吼的他便昏昏睡去。
過了幾個鐘頭之後，他才從昏睡之中清醒過來，睜開眼睛之後就發現自己躺在一頂小小的帳篷中。
而卡萊爾則坐在帳篷的門口，靜靜地眺望着繁星滿天的夜空。
布萊克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看到地仍然是同樣的景象。
這一切昭示着剛才發生的情景并不是他的一場夢境。
布萊克掙紮着爬了起來，搖搖晃晃的跑出了帳篷，卡萊爾坐在那裏，并沒有選擇出手阻攔住他。
跑出了帳篷之後的布萊克發現他們現在依然停留在聖光尖角，滿天的星光撒将下來，大地仿佛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銀妝，只是防衛軍的部隊已經撤走，入夜之後聖光尖角那空蕩蕩的廢墟寂靜的十分吓人。
他在村子中曾經的道路上四下狂奔，試圖推翻卡萊爾告訴他的那些事實，試圖從村中的瓦礫之下尋找到幸存下來的人們。
他更希望能夠從這場狂野而又荒謬的噩夢中醒轉過來。
“我一定不再調皮了，我保證！”他不停的哭喊着。
然而直至在廢墟中奔跑到全身脫力，布萊克也沒能找到一點點生命的氣息。
打小生活的教堂已經幾近倒塌，周邊的幾棟民居也只剩下些許的殘垣斷壁，這一帶整個成為了一片廢墟。
布萊克兩眼失神，便如同一個幽靈般失魂落魄地在其中游蕩着，仿佛一陣微風就能将他吹散。
在他搖搖晃晃地徘徊到阿黛爾家附近時，地上的一件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個不知經過了幾番踩踏，已經深深陷入泥濘之中的破舊布娃娃。
原本屬于阿黛爾的布娃娃。
他記憶的閘門一瞬間被猛然打開，那些過往的回憶如同潮水一般湧了出來。
“布萊克，你的夢想是什麽？”
“布萊克，我們去玩吧。”
“布萊克，如果你長大後成為一名傭兵，那我就要成為一名傭兵的妻子。”
少女的音容笑貌變成了無數的畫面，在他的眼前逐一的浮現和閃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終于再也堅持不住，布萊克無力地跪倒在了地上，仰天失聲痛哭起來，大顆大顆的眼淚順着他的臉龐滾落在這片廢土中，濺起了小朵的灰塵。
一切的一切，原來真的已經失去。
“為什麽？！”
“為什麽一切都被毀滅，偏偏還讓我活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