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挨打(捉蟲)

第二天早上一早起床,她們沒看見家公爺爺人,愈發篤定。稻子都收上來快半個月了,家公爺爺肯定要去賣愛國糧了。

到了學校,江海潮把班上已經交了愛國糧的同學名單給陶老師時,也是這麽說的。

陶老師沒為難她,只讓她明天別忘了把條子交上來,又在班上催了一回:“快點啊,農忙假都放完半個月了,馬上都種麥子了,稻子還沒曬好啊。”

倒是沒讓大家站黑板。

海音的運氣可比姐姐差多了,他們班沒交愛國糧的學生都被他們班主任仇老師勒令站黑板了。後來其他科目老師覺得這麽多人站在黑板前礙事,又讓坐着聽課的學生走神,才把人挪到後面黑板報前站着。

如此站了一個禮拜,班上沒交愛國糧的學生越來越少,拿到愛國糧獎狀的學生越來越多,到最後,整個三(2)班只剩下江海音一人站黑板了。

三姐妹都着急,海潮和楊桃不僅替自己急,更為海音急。她們班主任雖然催,還把她們喊到辦公室去談話,但總歸沒讓她們站黑板啊。

站黑板多丢人啊,那是班上最調皮搗蛋的壞學生氣急了老師才會有的待遇呢。

可是不管她們怎麽等,家裏也沒交了愛國糧的條子,甚至連新米都一直沒吃到。她們問家婆奶奶,婆奶奶都是不耐煩地回答:“再等等,沒看到一堆事啊,哪個有空,我幾雙手,幾條腿啊?”

江海潮不死心:“家公爺爺呢?”

婆奶奶發火了:“你家公爺爺可有一分鐘歇着啊?”

三姐妹吓了一跳,不敢再惹婆奶奶。

從上次往糧管所交公糧到現在,婆奶奶就跟炮仗一樣,一點就炸。過中秋節時好了一點,但也就一點點而已,很快原形畢露了。別說她們三個大的了,連海軍和超超都得夾緊尾巴做人。

姐妹三人上樓睡覺時,海音小小聲地問:“明天爺爺會交愛國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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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班上只有她一個人沒拿到獎狀了。

“會吧。”江海潮猜測,“馬上都種小麥了,家公爺爺肯定還完工了。”

就是不知道他每天忙什麽,他們都看不到人。

海音這才松口氣,她現在真怕他們班主任仇老師。他好兇的,會打人。要是再不交愛國糧,她怕自己會挨打。

天蒙蒙亮的時候,江海潮被尿意憋醒了,又偷懶不想倒痰盂,索性跑到樓下去上尿桶。

她到堂屋時,隐隐約約的,聽到從旁邊房間裏傳出家公爺爺和家婆奶奶的說話聲。

“還要去啊?”

“不去哪夠啊,今兒再賣賣就差不多了。”

“你這樣子,身體哪吃得消?”

“沒事,我騎車哩,以前又不是沒挑過擔子走三十裏。”

後面家婆奶奶好像還抱怨了兩句,但江海潮實在憋不住了,趕緊跑去上尿桶。等她再出來時,院子門響了下,家公爺爺已經騎車走了。

江海潮好奇地問家婆奶奶:“家公爺為什麽不拖板車啊?騎自行車能馱多少?”

家婆奶奶火氣一下子飙出來:“拖板車,你走走看噻,幾十裏地,你怎麽不走啊?”

江海潮縮着脖子落荒而逃,她想婆奶奶也太誇張了。從楊家圩到鎮上糧管所,哪裏要幾十裏地啊,交公糧的時候,他們不是拖板車過去的嚒。

不過既然家公爺爺都說了今天能賣完,那海音很快就不用站黑板了,太好了!

早上去學校的路上,她跟妹妹分享了這個好消息,楊桃和海音都如釋重負。這段時間因為沒交上愛國糧,她們簡直成了班裏的罪人。楊桃雖然不用罰站,但他們班班長天天盯着她,說她太自私,一點集體榮譽感都沒有。

楊桃氣呼呼:“誰沒榮譽感了,上次考試,我可是四年級唯一一個100分,她還沒我考得好呢。”

海音倒是寧可被人追着說,也不想再站黑板。從早站到晚,她晚上睡覺時感覺自己渾身骨頭架子都散了。

江海潮安慰她們:“沒事了,明兒我們把條子交了就好了。”

作為班長,其實她的壓力也很大,陶老師念了好幾次她沒以身作則,她耳朵都長繭子了。

這回可算能大大方方地跟老師說話咯。

傍晚放學時,她下樓去找弟弟妹妹。剛到樓梯口,虞凱就慌裏慌張地跑過來:“大姐,海音打人了,老師拽她去辦公室了。”

“怎麽可能?”江海潮趕緊朝辦公室跑。開什麽玩笑,海音哪裏會打人,她不被人欺負她這個當姐姐的就謝天謝地了。

一到三年級的老師共用一間辦公室,在教學樓一樓最東邊。江海潮沖過去時,楊桃正在辦公室門口急得團團轉,裏面傳來“啪啪啪”的聲音,伴随着仇老師的怒喝:“你打人還有理了?你是來上學的嗎?你還上什麽學啊?”

海音被打的手不敢縮,嘴裏卻哭着為自己辯解:“我不是賣國賊!”

她的對面站着個男生,屁股上沾着灰,扯着公鴨嗓子喊:“你家不交愛國糧,你們一家都是賣國賊。”

海音哭得聲噎氣短:“你家也沒交,你憑什麽說我家賣國賊。”

男生得意死了:“我們家早農轉非了,我們家不用交。”

江海潮顧不上奇怪那男生嗓子怎麽這樣難聽,她只心疼妹妹的手被“啪啪啪”的一下下挨板子。

仇老師下手重的很,每一下都恨不得要打斷海音的手一樣。

“怎麽又是你個妹頭!”李濤的媽媽頂着一頭大波浪卷,眉毛不知道塗了什麽,又黑又粗,氣勢洶洶地進了辦公室,一把拽住海音的衣領,“你個妹頭,一家沒家教的東西,還有臉打我家濤濤!”

江海潮終于忍不住沖進辦公室,她怕仇老師可不怕李廠長一家人。李廠長到現在還沒發她爸爸的工資呢,被欠債的憑什麽怕欠債的。

“你幹啥?好意思嗎?李濤多高多壯,我妹妹才多點重。”

海音看到大姐,哭得更加傷心:“姐,我不是賣國賊。”

她站黑板,原本課間還能休息,可是今天仇老師不許她離開。她想上廁所都不敢走,憋得要命。還是大姐的數學老師方老師過來找她給她卷子,讓她去了廁所。

等她回去再站的時候,李濤就帶着幾個班上的讨厭鬼罵她是賣國賊,應該被槍斃的賣國賊。

他們推她,她推回去,李濤摔倒了,仇老師來了,說她打人,把她拽到辦公室打手板心。

她手好疼啊,她不是賣國賊。

仇老師沒好氣:“你還有臉哭?全班就你一個到現在不交愛國糧,全班的臉都被你丢光了!”

江海潮不敢跟老師犟脖子,她甚至有點茫然。

作為一個好學生,她已經習慣接受學校和老師的優待。她所知曉的在學校裏的通行證就是成績好。

現在這個認知被打破了,仇老師不僅沒優待海音,甚至對她更為苛責。

一般情況下,即便女生成績不好,老師也不會這麽兇狠地打她呀,何況海音這麽乖這麽好呢。

都不問青紅皂白。

江海潮不得不鼓足勇氣才敢強調:“我家公爺爺今天就愛國糧了,明天我們就能把條子帶到學校來。”

仇老師聲色俱厲:“我看你們明天能不能拿過來。”

辦公室的其他老師都不吭聲,只有二年級時教過海音的王老師開了口:“江海音,明兒別忘了啊。趕緊回家吧,現在天黑的早。”

江海潮生怕仇老師還會繼續打妹妹,趕緊拉着妹妹出去。

李濤媽媽還不解恨,直嚷嚷:“這就完了啊?哪能這樣啊,我家濤濤都被打了,也不是第一回了。”

王老師打着哈哈解圍:“哎喲,李濤媽媽,我想問你啊,你頭發在哪邊燙的,真洋氣。我看整個湖港也沒幾個人像你一樣撐得起這個頭發。多少錢啊?肯定不便宜。”

李濤媽媽得意起來,特別驕矜地表示:“便宜的很,300塊錢而已。嗐,還抵不上拍婚紗照的零頭,那個要3500。”

“哎呀,真時髦啊,你們家李濤都這麽大了,還拍婚紗照。”

“咯咯咯,我們家老李哎,非要我拍,真是的,3500塊就幾張照片。”

“那不一樣,意義不同。”

姐妹三人外加一個虞凱跟被狗攆似的沖出學校,個個心有餘悸。等到了學校門口,海音才哭着想起來:“書包,我的書包還在教室裏。”

江海潮只好硬着頭皮:“你們在這等着,我馬上過去拿。”

她到了三(2)班教室,一眼就瞧見被丢在地上的書包,裏面原先裝着的書全散落一地,有的上面還印着腳印甚至灑了水。

旁邊幾個男生嘻嘻哈哈,擡腳踢書玩。

江海潮毫不猶豫地沖過去,一把拽住正在踢書的男生,把他的頭抵在課桌上:“哪個讓你動江海音的書包的?撿起來,都給我撿起來擦幹淨了放好!”

小學男生的個子普遍比不上女生,尤其江海潮還比他們大兩歲,而且作為高年級的班長跟大隊委,她也是時不時就站在校門口檢查學生有沒有戴紅領巾的一員,幾乎全校學生都認識她,曉得她惹不起,惹了她扣班上的分,班上拿不到流動紅旗,老師肯定會發火的。

她這樣兇神惡煞,吓得幾個男生吱都不敢吱一聲,除了被摁住的以外,其餘的全都蹲下來乖乖撿書。

江海潮還威脅他們:“少一本我就找你們算賬,哪本破了,我就燒了你們這本書。”

撿數學書的男生吓得手一抖,帶着哭腔道:“我數學書是好的,幹淨的,我拿我數學書換。”

江海潮檢查完他的數學課本,将妹妹被撕了皮的書丢回去,又惡狠狠地警告:“江海音是我妹妹,今兒便宜你們了。再敢試試看,頭皮都給你們掀了!”

說着,她手一拽,把一直摁着的男生丢到地上。

其實後來她拿書的時候,只有一只手摁着人,那男生但凡掙紮下肯定能逃出去。但他不敢啊,他怕江海潮真的會打他,朝死裏打的那種打。

江海潮拎着書包出教室,看到妹妹書包上的腳印,又氣不打一處來。可是仇老師已經陪着李濤跟他媽過來了,她只好趕緊先帶着書包走人。

等到了學校門口,看見妹妹和虞凱三人,她第一句話竟然是:“李濤怎麽講話這麽難聽了?聲音都不對。”

虞凱嘿嘿嘿起來:“他媽給他中華鼈精喝多了呗,我們體育老師說他這樣以後個子就不長了。別看現在高,以後就這麽高,要完蛋的。”

江海潮卻沒他高興,她覺得太便宜李濤了。她一個小學生,打小被教育的長到10歲都不知道還能怪老師打學生這事,她只好把怒火全都集中到李濤身上:“這人真讨厭!”

“就是!”楊桃同仇敵忾,“你們老師還偏着他。”

“那當然了。”虞凱不以為意,“他爸爸可是幹部,開着小轎車呢。”

上次他爸把小轎車開到學校時,四年級正在上體育課,他們好多人過去圍觀了,李濤驕傲的跟個小公雞似的。

真叫人讨厭。

看那幾個人走近,他們趕緊往前跑,拐彎時,虞凱才篤定道:“哼!你看吧,李濤他媽肯定是請仇老師吃飯店去了。三天兩頭上飯店,上回我們班同學都看到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他不護着李濤護着誰?”

海音臉上挂着淚,沒精打采的,伸手問姐姐要書包:“姐,我來背吧。”

江海潮看她腫得老高的手,吓了一跳:“怎麽打成這樣了,仇老師手也太狠了吧。”

比上次家公爺爺打他們可厲害的多。

她感覺海音的手腫得好像皮都要破了。

江海潮心疼得要死:“你還拿什麽書包?我背,走走走,我們家去吧。”

其實回家她也不知道怎麽辦。什麽塗藥膏之類的,完全不在他們思考範圍內,手又沒破沒流血,塗什麽藥膏啊,哪有藥膏。

海音只能腫着手等到它自己消。

可是他們還要騎車回楊家圩啊,海音單手根本沒辦法控制用二八大杠的自行車“掏螃蟹”,江海潮他們根本不敢讓她這樣騎。

“行了行了,海音,我帶你。”虞凱拍拍車後座,“沒事,我看你都沒海軍跟超超重,我連我媽都帶的動。”

江海潮也不假客氣了,招呼妹妹:“快點,我們早點回家。”

等到了楊家圩,楊桃小聲問大姐:“奶奶看到了怎麽辦?”

江海潮沉默了,說不清楚是為什麽,她直覺婆奶奶曉得了會生氣。他們現在都不敢再惹婆奶奶生氣,不僅僅是因為害怕,還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愧疚,大概就是這個詞吧。

他們給大人惹麻煩了。

“海音,你回家就上樓看奧數去,我們端飯上樓跟你一起吃。”

家公爺爺吃飯的規矩雖然大,不許吧唧嘴,不許手不扶碗,不許剩飯等等等等,但他對跟學習相關的好像又特別寬容。

比方海音拿到那兩本講奧數的書之後,一門心思栽進去學習,連飯都忘了吃,家公爺爺也沒說什麽,由着她在樓上一邊看書一邊扒飯。

楊桃也提醒妹妹:“你今天別拿筷子吃了,我給你拿勺子。”

三人小心翼翼地回了家,家婆奶奶卻不在。

三奶奶看到她們喊道:“你們奶奶有事,晚點回來,你們吃過飯自己先睡覺。豬我喂過了,天黑前再喂一次就好。”

江海潮趕緊道謝,轉過身,推海音上樓:“你先上去歇會兒,吃飯再喊你。”

可是晚飯海音沒胃口,只喝了半碗湯就吃不下了。

姐姐們沒辦法,只好喊她早點睡覺。

海軍和超超氣壞了,一個勁兒圍着三姐轉。哪個敢打三姐的手,他們要去報仇!

“老師打的。”江海潮頭疼,“你倆給我歇歇啊。”

兩個小的立刻蔫吧了,老師是比爺爺都厲害的人呢,他們可不敢惹。他們還是老實上床睡覺吧。電視也別看了,萬一奶奶突然間回來看到他們看電視,肯定會發火的。

楊桃奇怪:“奶奶跟爺爺到哪兒去了?今天糧管所沒什麽人排隊啊。”

該交公糧的,這半個月早交完了,她在路上看了,根本沒人。

江海潮也百思不得其解,猜測道:“是不是拖草去了?”

打完稻子剩下的稻草水氣還大着哩,不能直接拖回家燒鍋,而是要在田裏晾一段時間,再拖回來放在柴房堆好。

楊桃懊惱:“奶奶怎麽不講一聲啊,我們也好去幫忙。”

現在外面天都黑透了,她可不敢再去田裏。

“算了,家公爺和婆奶奶兩個人呢。”江海潮自我安慰,“大概他們用不上我們吧。”

姐妹倆躺在床上還豎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迷迷糊糊間,江海潮似乎聽到了院子響,可她眼睛跟被膠水黏住了一樣,根本睜不開,然後院子裏響起了婆奶奶跟三奶奶的說話聲,于是她心一松,又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時,江海潮剛下樓就聞到了廚房裏傳出的甜香味。奇怪,婆奶奶燒燙飯加了糖嗎?怎麽聞着都甜絲絲的?

家婆奶奶看到他們下樓,難得露出了點笑模樣:“趕緊刷牙洗臉吃飯吧,今天煮了山芋粥。”

嘿,婆奶奶竟然煮粥了!為了方便她們帶飯,從開學起,她們早飯基本都是早上煮飯剩下的鍋巴燒的燙飯。有的時候也會是蛋炒飯或者鹹菜炒飯。粥是真的很少煮,除非哪天不上學。

江海潮跑到竈前,盯着鍋裏看:“山芋起了啊,婆奶奶你什麽時候起的?”

自留地上種了山芋呢,但不多。與其說他們是等吃山芋,不如說種的目的就是吃山芋藤。山芋梗子撕掉皮,加辣椒和醋炒,天啦,又酸又辣,特別好吃!

昨晚她和楊桃帶着海軍跟超超去自留地上澆菜,還沒看到山芋起了啊。婆奶奶到底是什麽時候起的山芋?

家婆奶奶已經轉過身舀豬食喂豬,輕描淡寫道:“人家給的,要喜歡吃,竈膛裏還烘着。等你們吃過飯扒出來,中午帶着吃吧。”

江海潮本來還想問,早飯煮了粥,她們中午帶什麽飯。現在一聽有烘山芋,頓時喜笑顏開。沒問題了,中午就拿粥配烘山芋吃。烘山芋可甜了。

楊桃、海軍跟超超也眉開眼笑,甜絲絲的山芋粥,多好喝啊。

只有海音沒什麽精神,被姐姐們催促着,只得抓着勺子機械地舀粥喝。

幸虧婆奶奶拎着豬食出去喂豬了,沒留心她的古怪。

院子門口,三奶奶過來跟婆奶奶打聽:“還是在西山換的?我的乖乖,你就推板車過去的啊?上山怎麽推車,跳上去的?怎麽換,跟以往一樣一斤稻子三斤山芋幹?”

婆奶奶解釋:“差不多,我還換了些生的,甜,給娃娃嗒嗒嘴巴。”

三奶奶好奇:“你怎麽不換點蜀黍米(玉米)?我記得是六兩米換一斤蜀黍米。”

西山是丘陵地,種不了水稻小麥,只能長山芋和玉米。早些年好些西山人裝着走親戚挑擔子來他們這邊圩區換點大米白面改善生活。正好當時他們也不夠吃,寧可換粗糧混肚子。這些年幾乎看不到人這麽幹了。說實在的,有大米白面吃,誰稀罕山芋呢。

婆奶奶嘆氣:“換成蜀黍米還要磨成碴子才好吃,算了,太麻煩了。”

三奶奶壓低聲音湊近:“你們就這樣混到開過年?我講真是的,別這樣,我家借米給你。等明年再還總行吧。你倆別犟啊,你們拿山芋混肚皮,讓娃娃也跟着你們這麽吃?”

興德這兩口子真是犟種。要不是她家女兒去城裏賣洗衣機剛好碰上興德在人家小區賣米被工商的人追,他們都不曉得這回事。

乖乖隆地洞,這家夥膽子大的啊,平常真看不出來。江口賣糧的場被抓了,他就騎着自行車愣是到縣城去賣,單程四個小時啊,他天天是要不吃不睡賣米哦。新打上來的米,自家舍不得吃,還要吃倒頭的山芋。她現在看到山芋都窪酸。

婆奶奶搖頭謝過老妯娌:“沒事,他們從小沒怎麽吃過山芋,稀罕着呢,超超還跟我講明天要喝南瓜粥。”

三奶奶哭笑不得:“現在小孩真是不知好,讓他們連着吃一個月,不,一個禮拜他們就吃不消了。南瓜啊是啊?行哎,我家一堆呢,回頭我給你拿過來,本來都準備喂豬了。”

南瓜這玩意兒賤的很,實在好長,一結就有磨盤大。嫩的時候炒炒南瓜絲還行,等老了長霜了,只能煮着吃。可現在誰家還差它當口糧混肚子?也就是小孩沒吃過苦,才稀罕而已。

婆奶奶還想推辭,竈房裏傳來楊桃的驚呼聲:“奶奶,你還燒了小魚腌菜啊?”

超超委委屈屈:“姐,我剛才沒聞錯,就是燒了魚嘛,你給我吃點。”

楊桃毫不猶豫地拒絕:“這是中午的菜,趕緊喝你的粥。”

等婆奶奶回竈房洗手,她又好奇:“奶奶,哪兒來的魚啊?”

昨晚家裏可沒魚,總不可能大半夜的,二舅舅給她家送小貓魚吧。

婆奶奶擦擦手,又開始忙碌:“蝦籠套的,行了,趕緊帶上中午吃。”

姐妹三人誰都沒覺得中午吃山芋粥配腌菜小魚奇怪,她們奇怪的點是婆奶奶竟然也用蝦籠了。

自從海蝦藏泥裏不露面之後,家公爺爺就把兩個套網給二舅舅用了。漁網這東西就得經常泡水用,不然時間一長悶了容易壞。而他編的蝦籠,則被他束之高閣,再也沒拿出來用。

她們還可惜呢,蝦籠套不到海蝦了,能鑽進去幾條泥鳅哪怕是塘鲺魚她們也歡迎啊。可家公爺爺卻說他們不能什麽好處都占光,不然要招恨的。

楊桃美滋滋的:“奶奶放蝦籠了,那以後我們天天都有小魚吃了。”

啊,打完稻子以後,他們的嘴巴可是素了好久了。

注:90年代的婚紗攝影行業是一個暴利行業,當時上萬塊的婚紗照都有。每次寫這個時代的文時,都感覺特別的割裂,巨大的貧富差距、城鄉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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