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燒賣
從未有一刻,江海潮像現在這樣希望自己當真有一個跟傳說中一樣對她寵愛異常的教育局局長舅舅。
如果那樣的話,她一定會告訴教育局局長,就讓農村中學上晚自習吧。
因為她感覺初中老師說的沒錯呀。農村學生什麽都沒有,既沒有漂亮的教學樓成套的儀器設備,也沒有厲害的特級教師;樣樣不如人,他們不拼命學,還能怎麽樣?
當然,老師的原話可比這個嚴厲多了。
比如。
“你們不學誰最高興?做高位當官的掙大錢的人可高興死了。你們一輩子當下苦人,爛在臭水溝裏,在農村當農民進城當農民工,所有人都能踩死你們,那最好不過。那些做好工作坐辦公室的,又輕松又體面,大把大把掙錢的好工作,全部留給他們家小孩最好不過呢。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八輩子的窮胚,爛在臭泥溝裏爬不起來最踏實。”
再比如。
“那些咬自己同學的感覺很得意是吧?我好不了,你們也別想好。做夢!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嘴臉。人上人看你們像瘋狗一樣咬自己人,做夢都要笑醒了。自己把自己當狗瘋咬還得意洋洋,也不想想人家正兒八經的狗咬了人,主人還得賞塊骨頭呢。你能得到什麽?下賤種子,一腳踢飛了。連當狗都不配的下賤!”
江海潮回回從教學樓下經過,都聽得心驚膽戰,恨不得能捂住自己的耳朵。
倒不是她覺得老師罵的話太髒,在村裏罵的髒十倍百倍的話,她都聽過,早已沒什麽感覺。
她害怕的是老師都這麽生氣了,是不是意味着學校的晚自習真的要取消啊。
那可要命了。
自從租下房子之後,他們家的飯鋪生意更上一層樓,而且是蒸蒸日上的态勢。生意最好的時候,光晚上一頓飯,就賣了150塊,抵得上社辦廠工人幾個月的工資了。
如果不上晚自習,晚飯和夜宵全泡湯。單靠中午那頓飯,收入會比新衣服放進水裏洗一遍縮水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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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愁死了,連海軍和超超順利轉到鎮上借讀,甚至因為是借讀,不用再額外交一次學費,都沒能讓他們笑逐顏開。
婆奶奶嘆氣:“從明兒開始,燒早飯賣吧。我煮兩鍋粥,再煮一鋼精鍋茶葉蛋,給他們當早飯吃。”
家公爺爺過來之後,小飯鋪也開始賣中午飯了。因為初中在學校吃飯的學生多,生意比他們在家的小飯桌還強些。
她本來覺得差不多了,不必非得把人逼成陀螺,一分鐘不叫歇。
做早飯賣要起好早。再說一天到晚沒個歇的時候,田裏地裏怎麽辦?
她還想等農歷三月二十二湖港上會場時,再多撈幾只雞仔回家,順便養頭豬呢。
家裏現在這麽多摘下來的菜葉子,不養雞不是白白糟蹋東西嗎。
可眼下也顧不了許多了,晚上不忙就早上忙吧。總不能什麽都不做,起碼沒魚蝦也行。
4個小孩都點頭,确實,總得找出路。
但江海潮有自己的想法:“婆奶奶,你不能煮粥賣,賣不掉的。”
婆奶奶奇怪:“怎麽不能賣,現在不是賣的好的很。”
晚上的夜宵,兩鋼精鍋燙飯都不夠賣。甚至還有不住校家就在街上的學生,特地跑過來吃一碗燙飯再熱乎乎地回家。
江海潮認真道:“婆奶奶,不一樣的。你看街上哪家賣早飯的賣粥?不好帶的。你可以拿着餅到教室去吃,總不能端着碗回教室吃粥吧?”
婆奶奶指着飯鋪的桌子強調:“可以在這邊吃完了回教室,他們晚上吃夜宵也是這麽吃的。”
虞凱難得有膽量反駁大姐:“有賣粥的,我爸去城裏賣魚,人家攤子上就有專門賣粥的。還有馄饨攤子,上回姨媽不也講他家現在開始早上也賣馄饨面條了。不帶走,在攤子上吃一回事。”
江海潮眼睛瞪得老大,聲音都拔高了:“不一樣!一大早去攤子裏吃湯湯水水的人不趕時間,可以坐下來慢慢吃。你早上去學校能這麽悠閑嗎?”
當然不可能。
哪個上學的小孩早上不跟打仗一樣。尤其是空着肚子出門的,除了家裏爹媽懶得燒早飯,就是家住的太遠,根本來不及吃早飯。
這樣背着書包匆匆忙忙進校園的學生,怕遲到還來不及呢,能有空慢悠悠的跟晚上消遣時間一樣坐在飯鋪裏慢條斯理地用一頓早飯嗎?
怎麽可能?
所以賣茶葉蛋可以,賣粥絕對不行。
楊桃犯愁:“那該賣什麽?”
大姐說的有道理,可他們家也沒人會做包子饅頭,煮粥是最快最方便的。
海音主動提議:“賣豆漿油條吧,我看電視上的人早飯都吃豆漿油條。”
虞凱跟着點頭:“對,以前湖港街上就有早飯攤子賣豆漿油條。我爸帶我過來賣魚的時候還買過呢。對了,還有炸油餅。豆漿可以用搪瓷缸打了到教室喝,配上油條吃。”
他越說越興奮,還比劃着強調,“我們油條可以炸小點炸短點,這樣吃起來更方便。”
楊桃和海音都覺得有道理,拼命點頭。
江海潮卻懷疑:“婆奶奶,你跟家公爺爺會炸油條嗎?”
她可從未見婆奶奶炸過。
婆奶奶當然不會。炸油條也有講究的,屬于手藝活。
況且婆奶奶一點也不覺得早上吃油膩膩的東西有什麽好的。
虞凱又腦洞大開:“那要不我們幹脆賣豆腐吧?剛出鍋的熱豆腐好吃的很呢。反正都已經開始賣豆漿了,順帶的賣豆腐不是更方便嗎?”
婆奶奶都要忘了這是親戚家的小孩,得悠着點,差點直接一巴掌揮上來:“哦,賣豆腐,生怕累不死人是吧?”
所謂撐船打鐵磨豆腐,單純磨豆漿煮豆漿還好說,再做豆腐,那可得深更半夜爬起床,一夜都別想睡好覺。
虞凱嘿嘿嘿,他也不曉得早飯有什麽方便的吃的呀。
江海潮附和婆奶奶:“是不能賣豆腐,不好抓在手裏吃。”
海音有了想法:“那我們賣粽子吧,裏面餡兒,甜的鹹的都行。”她還強調,“爸爸以前出差的時候不是說城裏的店,一年四季都有粽子賣嗎?”
粽子配豆漿,有幹有稀,倒是不錯的早飯。
但婆奶奶還是反對:“現在哪兒來的粽葉?”
哎呀,真是的。
海音小聲嘀咕了句:“我看書上說,是用竹葉包粽子的。”
婆奶奶哭笑不得,伸手指窗外的幾根竹子:“竹葉?你看看這竹葉才多點大,神仙也包不起來粽子。”
三月天,入春了,窗外花紅柳綠,竹子一杆杆的長得是好看,但指望竹葉來給他們掙錢,那真是大白天說夢話。
楊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唉聲嘆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麽來嗎?”
江海潮抓了把自己好不容易長出來的小辮子:“要不,婆奶奶你跟春英嬢嬢學怎麽攤餅吧?我們不去江口賣,不跟她搶生意。”
然而婆奶奶還是拒絕了。大概是因為本地人習慣吃大米,對面食興趣一般,反正她真的不擅長做面點。她也不是沒跟春英學過,可同樣的材料攤出來,她做的真談不上好吃。
姐弟四人都相信婆奶奶說的是真的。畢竟如果她做的好,按照婆奶奶的個性,早就做給他們當早飯吃了。
江海潮皺眉毛,突然間靈機一動:“對了,圖書角,圖書角有本書叫《早點大全》,就是教怎麽做早飯的。”
各班圖書角的書都是實驗小學的學生捐的,當真五花八門,有小人書有世界名著,甚至還有一本教人看病的書。這本《早點大全》放在裏面一點不稀奇。
她只匆匆翻過兩頁,沒怎麽細看,但印象中裏面教的早點種類可不少。
婆奶奶有自己的要求:“那你好好看看有什麽是用米做的。早上肯定要吃米的,人不吃米哪有精神?”
四人嘿嘿嘿跑出飯鋪,往小學去。
什麽叫做不吃米就沒精神?天天早上讓他們吃小馄饨和大肉面,他們肯定精神百倍。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日頭也一天比一天長。
他們都賣過晚飯又在飯鋪裏耽誤到現在,天邊居然還能看到紅霞的影,只是蒙了塵灰,像剛剛熄滅的竈膛,靠近了就感覺渾身暖融融。
春風吹在人身上真舒服啊,軟軟的,果然跟書上寫的一樣,吹面不寒楊柳風。
四人一路嘻嘻哈哈跑到學校。這會兒的校園退去了白日的喧鬧,連乒乓球臺前打球的乒乓聲都顯出了日暮時分的寂靜。
幾人朝教學樓方向跑。
作為班長,江海潮雖然不是他們班負責每天過來開門的人,卻有班上的鑰匙。以防開門的同學臨時有事來晚了,大家進不了教室。
她開了鎖,直接到教室後面的圖書角翻出那本《早點大全》,然後在借閱登記本上做好記錄,簽上自己的名字,便拿走書。
虞凱看着感慨萬千:“大姐,你這樣才叫以班級為家。”
他們老師天天讓大家有集體榮譽感,要以班級為家。但他覺得除非像大姐一樣自在,否則誰能把學校當成自己的家呀。
江海潮沒聽明白他的未盡之意,只解釋了句:“我就是我們班負責登記借書的人啊。”
不是因為她是班長,而是全班公認她最喜歡看書。
她快速翻着《早點大全》,很快發現目标:“這個,燒賣,我感覺應該很好吃。裏面是糯米,外面是面皮。”
海音恍然大悟:“那就是用面皮包的粽子咯?”
那的确應該不差。
虞凱伸長脖子看了半天,突然間一拍腦袋:“我知道這個,我吃過。我爸帶我去城裏時吃過,确實很好吃。”
他也奇怪。明明他們湖港鎮都吃大米,可他們這邊街上店裏從來沒賣過燒賣。
海音猜測:“是不是因為用的是糯米啊?”
村裏做糯米的人家可不多,反正一年只兩次,一次端午節包粽子,一次元宵節吃湯圓,其他時候也用不上糯米。
這事兒誰能說清楚?但不重要。
重要的是,虞凱打包票:“這個能賣,好吃呢,比包子好吃。”
他吃包子只愛餡,最讨厭包子皮。
燒賣不一樣,燒賣外面的皮薄薄的,跟餃子一樣,完全不用擔心吃不下。
江海潮一拍手:“好,就賣這個。”
多簡單啊,蒸好糯米飯,再加肉丁調料進去翻炒做餡,再用面皮包起來,然後放在鍋上蒸,便是書上寫的熱騰騰香噴噴的燒賣了。
江海潮把書往書包裏一丢,心滿意足地招呼弟弟妹妹:“走,我們拿給婆奶奶看。”
她一回頭,視線猛然撞見站在教室門口的校長,頓時渾身汗毛直豎,脫口而出:“我沒偷書,我登記了。”
校長的表情看上去特別溫和,只朝他們點點頭:“不早了,天快黑了,早點回家吧。”
說着,他又擡腳,慢悠悠地往走廊前面去了。
好像在巡視教室一樣。
真奇怪。
現在都放學多長時間了,教室裏怎麽可能有人?他有什麽好看的呀?
四人不明所以,實在懶得管,甚至連八卦他到底什麽時候被抓住的心思都沒有,只一心趕緊拿着食譜去找婆奶奶,趁着晚自習放學還早,先做出一鍋燒賣試試看。
等婆奶奶真正動手,4個小學生才發現這事兒沒他們想象中的簡單。
屋裏沒糯米可以用大米代替,但面粉呢?沒面粉擀皮拿什麽包米飯。還有蒸籠呢?燒賣可是上鍋蒸出來的。
婆奶奶想回家一趟,面粉問人借,明兒去糧管所換了再還。蒸籠也要問人借,平常自家用不上。要是做得好,回頭再買一個。家裏那個去年蒸南瓜餅的不行,太小了。
江海潮卻先擡腳:“婆奶奶,你先煮飯,我去食堂借。”
楊桃、海音跟虞凱集體懵圈了。雖然秋月姐姐跟他們信誓旦旦,食堂的人無心做買賣。可他們家貼着學校牆開飯鋪,跟學校食堂絕對是競争對手。
放在電視劇裏,那能直接變成生死仇敵,互相給對方投毒都有的。
江海潮卻根本不放在心上,已經擡腳往學校跑,只丢下一句:“借借看呗,借不到再說。”
虞凱趕緊跑:“大姐,我跟你一塊去。”
楊桃和海音也想拔腿,卻被婆奶奶喊住了:“借個東西要幾個人啊,趕緊把胡蘿蔔洗洗。”
這個單子裏說的香菇家裏是沒有,出去買也貴。好在現在正是吃胡蘿蔔的時候,屋裏也有鹹肉,正巧能加在蒸好的米飯裏。
姐妹倆剛洗好胡蘿蔔,楊桃還沒來得及切丁呢,江海潮跟虞凱就一人雙手捧着蒸籠,一人拎着面袋子回來了。
她倆大吃一驚:“真借到了?”
“是啊。”江海潮點頭,“食堂沒人,我們去他們宿舍找的。我答應做好了送給他們也嘗嘗。”
婆奶奶都感覺不可思議:“他們沒問你們借東西幹嘛?”
“問了啊,我講了,做了燒賣明天賣。”江海潮坦然的很,“這種事情又瞞不住。”
婆奶奶張張嘴,想說什麽又好像不知道該怎麽講,索性只能悶頭在竈上忙了。
老的老小的小,一間紅磚房裏忙得不可開交。煮飯的煮飯,切菜的切菜,擀面皮的擀面皮。
待到米飯和上炒香過的胡蘿蔔丁和鹹肉丁,再拌上醬油,婆奶奶嘗嘗味道,又在裏面加了鹽,餡料就算調好了。
所有人趕緊洗手,開始包燒賣。
剛上手時,大家都別扭的很,怎麽包也不對。但包了幾個之後,虞凱開口了:“這個比包餃子簡單。”
楊桃戳穿他:“因為燒賣包出來大,你覺得省事吧。”
包了一蒸籠燒賣,孩子們便催促婆奶奶趕緊蒸。
婆奶奶也不曉得該蒸多少時間。她才不相信書上說的呢。她跟着電視機上的廚師學做新菜,哎喲,那一點點時間,菜根本都沒熟。
于是她把這燒賣當成南瓜餅蒸,蒸夠了時間,才打開鍋蓋。
江海潮幾個早就迫不及待地圍上去了,都想第一時間嘗嘗燒賣的味道。
虞凱急吼吼的,抓到手裏就一口咬下,結果燙的自己直吐舌頭。
三姐妹可比他矜持多了,都是拿筷子夾着,鼓起腮幫不停地吹氣,直到差不多涼了才咬。
嗯,雖然都是用東西包着米蒸的,但鹹肉燒賣的味道和粽子真的不一樣,完全兩個風格。
加在裏面的鹹肉肥的多瘦的少,上鍋一蒸,油全泡到飯裏了,咬在嘴中的米飯便油汪汪的,潤的很,咀嚼起來,特別的香。
難怪媽媽說她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是豬油拌飯。
當時她們姐妹三個還覺得奇怪,豬油拌飯有什麽好吃的?真要吃肉的話,當然是瘦肉更好吃了。
現在看來,是她們想差了,油汪汪的飯可真香。
虞凱卻皺眉毛:“不對,這個跟我在城裏吃的燒賣不一樣,不是那個味道。”
楊桃急了:“奶奶就是按照書上寫的方法做的呀。”
“米不對,飯是散的。人家店裏賣的燒賣飯是攏在一起的。”
那真沒轍,他們平常吃的是梗稻米,雖然不像雜交道一樣根本粘不起來,但比起糯米可差遠了。
看樣子他們還得買糯米。
婆奶奶心痛,種糯米的人少,糯米稻的産量也遠比不上梗稻,所以糯米價格比大米可貴不少。
但這是沒辦法的事,要掙錢總歸得花錢。
婆奶奶拿碗裝剩下的燒賣,準備還蒸籠時一并給食堂的人帶過去。既然答應了讓人家嘗嘗,那即便味道欠佳,也不好食言。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跑一趟村裏,好歹借點糯米回來包燒賣。
江海潮剛接過碗,還沒擡腳出門,學校後門方向傳來腳步聲。
她趕緊揚高聲音笑:“好了好了,馬上拿過來。老師,你來嘗嘗我們的燒賣。”
然而進門的人并不是學校食堂的師傅,而是家公爺爺。
他皺着眉毛看幾個小孩:“你們怎麽還不回家?作業寫了沒有?”
幾人這才想起來,糟糕,放學後他們一直忙到現在,真沒來得及寫作業。
江海潮趕緊把手裏端着的燒賣遞上去:“家公爺你嘗嘗看,我們都覺得這個燒賣裏面的米還是得換成糯米,不然粘不起來。”
筷子都送到他手上了,家公爺爺只好吃了一只燒賣,等放下筷子,他輕描淡寫道:“不用糯米也沒事,在裏面加點面粉吧。”
四個小孩都傻眼了。在大米裏面放面粉,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煮出來還能吃嗎?臘八粥裏面連葡萄幹都能放,也沒看誰加面粉啊。
婆奶奶卻恍然大悟:“那我放兩勺面粉試試看。”說着她還怼幾個大驚小怪的孩子,“那個講煮粥的時候不能放面粉啊,多的是放的人呢。”
公社搞大食堂那會兒,剛開始兩頓幹一頓稀,到後面三頓全是稀的,再後來稀的可以照人臉。
上面來檢查不好看,底下社員也有意見。
食堂煮好了粥就在裏面加面粉。面粉碰到水發粘啊,黏糊糊的,粥看起來就稠了。
四人瞪眼睛,難以置信,這不是騙人嗎?糊弄鬼哦。
婆奶奶語重心長:“現在曉得你們是鑽在糖罐子裏長大了吧?哪裏吃過苦?還不知道要珍惜。都賴在這兒幹嘛?趕緊回家寫作業去。”
又來了,三句話不離憶苦思甜,緊接着就是好好學習。
他們從小到大,耳朵都聽的生繭子了。現在也只能趕緊落荒而逃。
跑到大街上時,楊桃才說出了自己心中隐隐綽綽的懷疑:“爺爺奶奶是不是就是單純想趕我們走?”
沒錯,不然為什麽好好的又說這種話。
江海潮看了也街上店鋪牆上挂的鐘,吓了一跳:“都這個點兒了,趕緊的,再不回家來不及了。”
他們要離開大街進村的時候,從學校那條路方向蹿了輛小車過來。
四人轉過頭,好奇地看了一眼。現在湖港鎮上的小汽車很少,找到每次有小轎車經過,大家都跟擡頭看天上的飛機一樣,不由自主地停下來目送。
尤其這個點兒,天都黑透了,怎麽還有小轎車啊?
不過他們還急着回家呢,疑惑也只是一閃而過。
等進了家門,看到堂屋裏的人。他們更是把小轎車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只奇怪:“呀,龍龍,你還沒回家?”
天地良心,就算沒有龍龍爸媽平常對他們的照應,他們也不會開口趕弟弟的小夥伴走。
主要是因為現在真不早了,海軍和超超刷牙洗臉上床睡覺都不奇怪了。
三個人竟然還坐在桌旁學習。
海軍繃着一張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回家什麽呀?今天老師上的課,他根本就沒聽懂。”
龍龍肩膀一聳,羞愧地垂下了頭。
超超覺得好玩,咯咯咯笑出了聲。
他的天真無邪可捅了馬蜂窩,海軍立刻一瞪眼,拍案而起:“你還好意思笑,你怎麽笑得出來?拼音拼音不會,10以內的加減都不會!”
以前他們三個湊在一起都是瘋玩,誰也不會把寶貴的娛樂時間浪費在課本上。所以向來天下太平。
然而這回海軍和超超跑回鎮上借讀,超超立刻露餡了。
他不會,他什麽都不會。別說大班的學生了,湖港鎮中心幼兒園中班的學生都比他強多了。拼音,算術,畫畫,他哪樣也拿不出手。
超超才委屈呢。他又沒逃課,他又沒偷懶,他們楊家圩的幼兒園就是不學嘛。
難怪幼兒園的學費那麽低,完全就是一間屋子把他們這群小孩框在一起。
唉,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往事不可追,海軍成為小哥哥,只能硬着頭皮給弟弟補課。
這一補課,他又發現問題了。跑過來看熱鬧的龍龍也什麽都不會,大半年的小學完全白上了。
于是,他的學生變成了兩個。
虞凱笑得直拍大腿,哈哈哈哈哈,要超超這個小混蛋去年暑假嘲笑他。看吧,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他還一個個地摸過三個弟弟的狗頭,做出和藹可親的模樣:“好好學習吧,等學完了,龍龍,哥哥送你回家。”
龍龍有氣無力,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的課本,委委屈屈:“我爸看完《新聞聯播》就過來接我。”
三姐妹堅決支持海軍的權威:“那就好好學習,我們不打擾你們,我們上樓寫作業。”
超超絕望地看着哥哥姐姐們真的走上樓梯了。
不要啊,他本來還指望姐姐們回來,軍軍哥哥就不會動手打他了。
現在根本指望不上。
第二天到學校上早自習,江海潮跟小夥伴們分享了昨晚自家弟弟的雄偉英姿:“好厲害哦,我表弟和他同學吱都不敢吱一聲。”
周圍的小夥伴個個都一言難盡。這叫什麽?家學淵源?有其姐必有其弟?
盧豔豔意味深長:“謝天謝地,你們家好歹還有海音不像你。”
江海潮朝她哼了一聲:“我巴不得海音像我呢。”
她話音未落,旁邊沖過一道影子,高強激動地拍盧豔豔的桌子:“快快快,你說呀,到底是公安還是教育局把校長抓走的?”
盧豔豔都覺得他走火入魔了,不耐煩道:“等抓的時候你不就曉得了嗎?”
高強兩只眼睛瞪得比牛眼睛都大:“已經抓走了啊,昨晚抓走的,你不曉得嗎?”
盧豔豔悚然一驚,旋即萌生出羞恥。開玩笑哦,她這個江湖包打聽居然消息滞後了!
江海潮更驚訝,脫口而出:“不會吧,昨晚我還在學校看到他了呢。”
難道那是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