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旗官
第11章 旗官
蒼山位于整個出雲宗的西南角,周圍田地草場大多用于種植藥材,飼養靈獸,鮮有人至。
然而今日寅時,位于山另一端的四象閣外就已經挂上了燙金邊的帷幡,臨松閣教習管事早早候在樓下,指揮着人最後檢查結界內的布陣。三層環繞殿宇梁柱,在閣內視野最好的位置擺了九張朱紅漆木椅。
近兩年修真界靈氣越來越少,人才凋敝,故而各個門派都十分重視後代培養。今年的武試,除了在外回不來的,剩餘幾位仙尊全部到場。
幾乎快成某種祭典儀式了。
卯時,所有參與武試的外門弟子分批次從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進入,随後整個結界關閉。從內部看不出什麽異樣,只覺得日頭依舊高懸,身處樹林裏的蟬鳴聲響得更甚。
待一切準備就緒,教習管事站到了山頂,開始宣布規則。
弟子們仰起頭,便能看到寬大的袖袍随風飄動,聲音透過結界,清晰可聞。
黎止窩在樹上,半閉着眼睛等開始,然而标志的鐘聲卻遲遲未至。他不由得坐直了些,下一瞬卻表情微變。
白衣勝雪的俊美男人不知何時取代了管事,啓唇道:“我久不過問學院事由,不想如今還能看見此番情景。”
整座山仿佛都安靜下來。
“自師祖飛升後,已百年未有人能窺見天機。聖尊亦閉關多年,外界甚至有言宗門式微。如今魔修再度蠢蠢欲動,我等亦當全力以對。”他聲音朗澈,铿锵有力,亦不乏久居上位的從容感,“日後修真界是何景象,盡系爾等之為,望諸位能牢記修者本心,除魔衛道,守我宗門!”
話音落下,少頃,山下傳來無數外門弟子潮水一般的高呼,聲音震顫響徹雲霄,劍氣激蕩不知停歇。
隔着幾乎整座山,黎止都能感受到下方傳來的震動。
昭羽仙尊完全符合大部分人對高階修真者的幻想,白衣飄飄氣質出塵,修為高深卻态度溫和,作為仙尊之首威望能力俱在,怎麽看怎麽是仙人之姿。
要不是知道這人以後會毫不留情殺了自己,黎止真就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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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內心也有些躁動不安,但與下面被昭羽的話激得熱血上頭的青年弟子不同,而是更傾向于沒來由的煩躁。
黎止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
約莫一柱香後,昭羽仙尊的身影倏然消失,鐘聲響起。
黎止稍微動了一下,從平躺變成側躺。
旁邊的樹上跳下一個人,仰頭看着他道:“賀師弟,你在這裏等就好,我去下面查探一下。”
這一輪內門弟子依舊是兩人一組,站在樹下說話的是他的搭檔,江知意。
對此,黎止的評價是,比趙平航稍微強一點,但強得不多。
他懶洋洋道:“有勞江師兄了。”
江知意微笑:“無妨。”
待他走遠,錦烏從靈寵袋裏探出頭,看了看不遠處的一棵松樹下。
那裏放着代表黎止,或者說清寂仙尊的旗。
九面旗就是由九尊親自打上烙印,雖說分數一樣,但最終送到指定地點後,是可以親自交到在四象閣仙尊本人手裏,對外門弟子來說,無異于拜入其門下的敲門磚。
守旗的一般是在本尊弟子中選出兩人,清寂仙尊這只有一個,于是把江知意分過來了。
“就在這等着嗎?”錦烏小聲問。
黎止:“是啊。”
奪旗的位置統一在山頂,也就是說現在十八位弟子都在附近活動,貿然出去會碰上誰很難說。
原書這一段是謝時宴迅速與席洛彙合,江知意由于身份原因只是暗暗保護他,兩人上演了一番明争暗鬥吃醋戲碼,然後非常順利的解決掉阻攔他們的趙平航,拿走了屬于昭羽仙尊的旗。
很顯然,江知意已經去找謝時宴了。黎止可不打算再跑,否則給他自己守旗的豈不是一個都沒有了。
靈寵袋裏的鳥又蹦噠了一下。
“我果然還是有點不好的預感。”錦烏道,“如果真打起來,記得把袋子收好。”
黎止安慰:“打什麽架都有主角在,不用擔心。”
錦烏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于是縮回去半個腦袋,只露出頭頂一撮顏色鮮豔的毛。
黎止閉目養神。
武試為期一整日,直到明早截止,考驗的不止是修為水平,一定程度上還有耐心和戰鬥的策略。
現在剛開始,衆人基本都還在摸索階段,到了晚上才是淘汰的高峰。
整整三個時辰過去,黎止所處的蒼山頂都一片安靜。中途有幾個內門弟子約莫第一年參加,等得不耐煩來回轉悠的時候,還過來跟黎止打了個招呼。
他們對清寂仙尊似乎挺好奇的,然而不管問什麽,黎止都是笑眯眯的打太極,幾人自讨沒趣,沒多久就離開了。
黎止也怪無聊的,正琢磨着要不要從儲物袋拿兩個點心吃,就見腰間的木制靈符閃了閃。
光芒很弱,意為方圓十裏內有弟子棄權了。
來活幹了。
黎止握住靈符,一股靈力電流一般竄上,随後他眼前出現了某片開着淡紫色花朵的樹叢。
他身子一歪,從樹上落下來,随後簡單活動了一下手腳,向靈符當中注入靈力。
随後一陣天旋地轉,少頃,風的流速忽然變快,混着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一道劍氣迎面垂直劈下。
黎止手腕翻轉,兩把長劍猛烈碰撞,發出的“呯”地一聲。
他擡頭,對上了席洛毫無溫度的臉。
對方看見他,眼神中閃過片刻的怔愣,迅速抽身,退到了十幾米開外。
黎止沒去理他,而是轉過身,後方的岩石上靠着一個面色慘淡的弟子。
這人手裏的劍已經斷了,院服的上腹處浸透了鮮血,形容狼狽,不住地大口喘息着。他看見黎止,才仿佛如蒙特赦一般,渾身放松下來。
他沒說話,而是從儲物袋裏拿出了只很小的一次性煙花棒點燃,金色的煙花在空中炸開。
黎止俯身探了下他的脈,随後蹙眉扳過他的肩膀,将靈力緩緩從身後渡給他。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兩名穿教習服的修士便從天而降。
“小心些。”黎止将這名弟子扶起來。
兩名修士顯然經驗豐富,也不問緣由,其中一位從懷中掏出藥瓶,喂他吃了粒丹藥,順手将他攥在手裏的半截棄權符抽出,另一位順勢将失血過多,已幾近昏迷的弟子放到了背上。
“多…謝……這位師…遖颩噤盜”這名弟子強忍着張了張口,話還沒完血已經咳了出來。
黎止擺擺手,道:“好生修養。”
他卻沒說話,而是飽含着恨意望了遠處的人一眼。
兩位修士沖黎止點頭,随後起身足尖輕點,籠罩在穹頂的結界對二人仿佛構不成任何阻攔,不消片刻便輕松躍出。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黎止才轉過頭,看向從剛才起一直保持沉默的席洛。
“心脈受損,腿骨骨裂,全身經脈多處重創。”他的聲音很平靜,“即便以後能再修煉,也很難有大的進益了。”
隔着大半片花叢,席洛微垂着頭,臉上像是蒙了一層陰翳。
“你就是準備殺了他,對吧?”黎止斷定道。
席洛冷冷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黎止道,“武試不禁死鬥,只是,有點好奇多大的仇而已。”
武試不禁死鬥,往年也會有營救不及時導致傷亡的例子,但多為妖獸所傷,這種活活被同屆弟子往死路上逼,卻是不多見的。
這名弟子他沒見過,也不記得書裏有什麽跟席洛結了死仇的人。如果只是單純遇上競争對手…戾氣未免過重了,黎止暗嘆。
“青霧環可還在清寂仙尊手中?”猝不及防,席洛換了個話題。
黎止從容道:“師尊的事,還不由我過問。”
因為水平有限,暫時還維持原樣。不過說起這個…黎止揚聲問:“放着微元峰不去,為何偏偏找我師尊?”
席洛不耐煩:“與你何幹?”
黎止頓了頓,倒是沒生氣。
敢對靈級法器動手的人在微元峰也沒幾個,那些眼高于頂的煉器師恐怕還少不得要研究一番,拖上兩三月都是少的,難不成…他是因為急着送謝時宴?
然而下一瞬,席洛仿佛想起什麽,神情變得有些微妙,自語一般:“用不上了。”臨走前,他一雙眼地盯了黎止片刻,“不能修就算了,本來也沒指望。”
黎止:……
如此看來,席洛也并非真的信任清寂仙尊,只是他這态度轉變過于令人捉摸不透。
黎止眸光暗了暗。
人已經跑遠了,眼下并不是可以思考的好時候,黎止自己也收起了劍。
蒼山有專供旗官往返的密徑,黎止沿路返回,不多時,便已接近蒼山山頂。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白日裏翠色濃郁的高大樹木此時卻在逐漸落下的夜幕裏,勾出一片張牙舞爪的漆黑影子。
四野依舊寂靜,只有腳下偶爾踩過枝葉發出的聲響。黎止卻敏銳的感知到,這裏的氣息與自己走前似乎有所不同。
靈寵袋傳來一陣異動,黎止單手松開袋口,腳下站定,握緊了劍柄。
錦烏猛地從袋子裏飛出來:“有妖族在!”
不用他說,黎止已經知道了。
就在兩旁,深色的樹叢裏亮起了閃着寒意的碧色眼瞳。
一雙又一雙,根本數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