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出雲
第65章 出雲
夜已深。
銜月觀內燈火幽幽, 映出黎止有些怔然的眼眸。
他前腳回到清寂峰,後腳昭羽仙尊就命人在清寂峰周圍施加了三道結界,幾乎是明晃晃的軟禁。
當日是淩雪仙尊送他回來的,她欲言又止了半晌, 最終只是道:“威嚴只托我轉達了一句, 說他會幫你照看的,不必擔心。你們商議過什麽我并不清楚, 但清寂, 你這次太糊塗了。”
黎止道了句謝。
幾個字似乎就已經掏空了他所有的精力, 最後是賀長風将淩雪仙尊送了出去。
據他說,自己離開的那日錦烏不知為何突然昏迷了過去, 把賀長風吓了一跳,後來發現只是陷入沉睡才作罷,不過至今仍然沒醒。而唐希則是不知所蹤,用傳音石也沒有任何回應。
黎止了然。原本唐希也要離開的。
他不禁有些思緒發散, 若是唐希沒走成, 同時妖修身份暴露,那出雲宗可就徹底熱鬧了。
現在的宗門已經不會再有寧日, 自己這個師父也已經徹底站到了執權者的對面, 唐希也沒有必要留在這裏了。
空氣中安靜了半晌,興許是看出他已經無力解答, 賀長風什麽也沒有問便離開了。
黎止倒在床上,所有事情都堆在胸口, 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閉上眼就是謝時宴渾身帶血的模樣。
是啊, 與書裏描繪的并不相同, 他從來不是受盡寵愛的大弟子, 自己早該意識到的。
前有趙平航, 後有賀長帆,他為了這個位置受過的惡意早已經超過了那什麽破書裏範圍。如席洛一般交好了兩年的人都是為了他的魔元,更別提目的不明的昭羽仙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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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這一段時間都太過安逸了,自己竟然也就這麽放松了警惕。
黎止緩緩呼出了一口氣。
他疲憊到了極點,甚至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去的。
夢裏似乎都蔓延出了一片血色,赤紅過後卻是溫和下來的青灰。
自己似乎身在一處洞穴當中,青灰色的石壁上燃着一盞又一盞橙黃色的燈,在牆上拉出了細長的黑影。
身體又開始不受控制。
“你真的想好了?這和送死有什麽分別?”
眼前的人唇形看起來熟悉,上半張臉卻是陌生的,他眼裏滿是嫌棄。然而黎止卻能看透那附在表面的情緒,看到他眼底的擔憂。
于是他聽到自己說:“有流焰雀跟着,死不了。”
“頂多是魂識流落異世或者直接湮滅。”那人掀起一邊唇角,冷冷道:“破開空間,真夠可以的,不愧是出雲聖尊。”
見他不說話,那人又道:“就為了一個卦象?将魔修盡數殺光不就是了!”
自己似乎是笑了下:“你又不是不知道所謂的修魔者是怎麽回事,說這些氣話做什麽?再說那是天生魔元的魔族,就算殺盡魔修又能如何?”
那人沒說話,而是忽然将視線轉到一旁的,牆壁上映出一只小黑影,他惡聲惡氣道:“看好他!”
錦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在命令我?”
那人皺眉:“是又如何?你這破麻雀…”
翅膀扇動,一道靈力徑直擦着他的臉頰而過。
黎止聽見自己啧了聲,随後開始不走心的拉架:“不許打。上次砸壞的東西還沒賠,要打也不準在我這打。”
于是一人一鳥都安靜下來。
再次聽見錦烏的聲音:“魂意離體後,我的記憶也會被封存,但我會把保住你的命當做本能留存下來。有我在,與這世間的靈力共感不會消失,待時機到後就會回來。”
他又道:“我的肉身要如何處置?萬一魂識回來的時候人爛了…”
一直沉默的那人打斷:“我可以帶回靈澤谷冰封。”
“術法開啓後你無法進來。”沒想到搖頭的是錦烏:“破開時空的影響太大,周圍任何有靈性之物都不能存在。”
見兩人都沒動靜,牆上的影子搖頭晃腦:“我保證不了安全,不過七日之後或許可以。”
于是自己沉默了一下,轉而道:“如果當真到了異世,我要如何尋你?”
錦烏:“這個你不必煩心,我會想辦法。你我靈識本源不同,你能寄托于人身,但我應當不會作為生物存在,能涉及的範圍更大。”
黎止感到自己笑了一下,或許也可能只是扯了下唇角:“有多大的把握?”
錦烏:“不清楚。你們知道的,我也是第一次幹這種事。”
燈芯燃得只剩下短短一截,細弱的光亮明明暗暗。上方的空氣似乎也在随着火苗躍動,像極了扭曲的、充滿未知的空間。
石壁空間內一時安靜了下來。
最後,對面那人微微揚起下巴,道:“一周之後我就過來,別死了。”
極其眼熟的面容,似曾相識的聲音。
到底是在哪裏……
透過石壁忽然傳來砰砰的敲擊聲,随後眼前的世界開始逐漸變得模糊,一起都在迅速褪去色彩。像是有人從後面拽了自己一把,倒下的時候那人的上半張臉逐漸隐沒在記憶深處裏。
他想起來了!
黎止驟然睜開眼,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喘息着。
夢裏的砰砰聲還沒停下,是有人在敲門。
衣襟被冷汗浸透,黎止定神,緩了片刻。
他翻身下床,正要朝着外間的方向走,然而那敲門聲卻停了。
幾息後,卧房的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有人在破壞他留在屋外的防護陣。
黎止上前,一把将窗戶推開。
外面那人差點被這一下砸中鼻梁,忍不住罵了一聲。
忽略額前那過長的頭發,下半張臉與記憶中完美重合。
“衡若聖尊夜半三更撬別人窗戶,若是傳出去,恐怕有損靈澤谷名譽吧。”
衡若聖尊冷笑一聲:“比不得出雲聖尊公然維護魔族後又被人關起來。”
黎止挑眉:“第一,在下清寂。”
衡若聖尊眼角跳了一下,沒做聲,而是直直凝視着他的眼眸。
最後還是黎止率先敗下陣來:“我什麽都想不起來,若承認了到頭來又發現不是,豈不大家都尴尬?至少現在,我只能是清寂仙尊。”
衡若聖尊冷笑一聲:“那你閉上嘴會更有說服力。”
黎止聳了聳肩,他忽然想到什麽:“你不是曾在出雲聖尊魂識離體七日後帶走他的肉身嗎?如若他歸來,也應當先見你才是。”
衡若聖尊一時表情有些微妙,細看之下透着種“你連這都知道了還不承認自己是”的迷惑,他的唇緊繃了一瞬,才道:“我來過,但根本沒有找到他的肉身。”
黎止蹙了下眉。
衡若聖尊:“結界一直無法進入,等到第八天曾開啓了一瞬,我進去找了整整一日,只找到了那只流焰雀的,還根本帶不走,只能用數道靈力與陣法護住。後來我回到靈澤谷,嘗試帶靈獸去尋,可那結界卻徹底封閉,再也進不去了。”
黎止啞然。
如此想來,多半還是破開空間時出了意外,出雲聖尊的肉身不知被送到了哪裏。
衡若聖尊仔細看着他的眉眼:“我就說自己不會無緣無故覺得誰眼熟,你這副容貌同原來确是有七八成相像,恐怕是你修為下降的緣故。”
修為提高後容貌會适當提升,就連黎止看不慣的微元仙尊,也是個挺精神的老頭。
黎止:“都說了我不是……”
衡若聖尊忽然道:“黎止。”
黎止:“嗯?”
衡若聖尊:“你嗯什麽?”
黎止:“你叫我了啊。”
衡若聖尊:“我叫的是出雲聖尊的名諱。”
黎止沉默了一下,他想說可清寂仙尊也叫這個,又想起清寂仙尊的名字自己是從那本一點也不靠譜的書裏看到的,謝時宴的命運都能整個改寫,給角色改個名字好像也很正常。
想到謝時宴,黎止整個人的心情都沉了幾分。
衡若聖尊:“你既然連我們的約定都能想起來,為何不直接收回記憶?”
黎止:“說得對,所以我的記憶在哪?”
衡若聖尊面容變得有些古怪:“你…連這個都想不起來?”
黎止深吸一口氣,剛要反駁,就聽衡若聖尊嘲道:“虧有些人當時還說要把凝魂燈放在床頭,日日看着說不定就想起來了,原來竟是連如何存的都不記得了?”
黎止一愣:“你說什麽?”
衡若聖尊短促地笑了一聲:“真該把你這副蠢樣子畫下來,算了。凝魂燈,就是長得跟蓮花似的那盞,你前後花了小半年才從蓬萊島帶回來的。”
黎止失聲:“蓮花燈?”
衡若聖尊被他這模樣弄得反而愣了下:“是啊,你為了早點想起來還直接揣在身上,現下…喂,你去哪?”
黎止已經只剩下背影:“昭羽峰!”
寒風撲面而來。
黎止行至清寂峰邊界時才想起來,自己似乎是被禁足在此的。
外面有名義為“看護”,實則來回巡視的修士,地上則是連續套在一起的陣法。
不過鑒于他的修為現在似乎比化神境高些,黎止按照習慣先放出一絲靈識來查探地上的陣法。
然而,不等他勘探完,忽然一只巨大的獸足踏在了法陣中心,瞬間将那陣毀了個稀巴爛。
衡若聖尊懶洋洋地坐在身側生翼的巨虎上面,朝着他道:“你在費什麽勁?”
黎止很輕地啧了一聲。
“這麽張揚做什麽?”他嘴裏說着,然而卻毫不猶豫地翻身上虎。
衡若聖尊嘲諷道:“不然在這等你試探幾個破陣到明早嗎?”
黎止沉吟了一下:“我們之前真的是朋友?”
衡若聖尊絕不吃口頭上的虧:“我現在也不是很想承認。”
待黎止坐穩,衡若聖尊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副雪白的缰繩。他單手一勒,那巨虎便仰頭長嘯,身子微傾,後腿彎曲,随後縱身躍至半空。
黎止:“你不擔心被人發現?”
衡若聖尊看起來非常不解:“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怕他們?”
“對了。”他像是突然又想起來了什麽,轉頭問道,“那只麻,流焰雀呢?他回來了嗎?”
黎止:“我去不知峰後他進入了沉睡,現在應當在我弟子房間裏。”
衡若聖尊沒說話,過了會兒才道:“他也什麽都忘了?”
黎止:“此前是的。”
衡若聖尊面色變了變,看起來有點不自然。
黎止:“怎麽了?你想再給他打失憶?”
然而這一次,衡若聖尊卻沒有同他互嗆,答非所問道:“到了。”
載着他們二人的巨虎如入無人之境般躍過陣法,在空中盤桓數度,龐大的身軀動起來時分外輕巧,像是在尋找合适的落地點。
巨虎俯沖而下,落地的前一瞬,整只消失,溫和的靈力托着二人緩緩降臨。
衡若聖尊看出他驚訝,打了個哈欠道:“結契的高階靈虎,契約啓動時可以折疊空間來。”
黎止心裏盤算着自己也應該弄一只,嘴上道:“看起來很方便。”
原本黎止以為,這麽誇張的陣勢不驚動昭羽仙尊就怪了,沒想到除了最初毀掉的那個,巨虎還真一路躲過了所有陣法,直接将他們送入昭羽峰後山處。
遠遠的,風雨殿的方向亮起了燈,像是有人在驚呼什麽。
賀長帆帶頭,成隊的修士魚貫而出。在他們身後,昭羽仙尊披着外袍跟了出來。
黎止注意到他的面色并不好,看起來疲憊程度似乎比他還要嚴重些。
看來座下大弟子是魔修這件事,即使是昭羽峰也壓力重重,難逃非議。
黎止可以确認自己的修為有所提升,用靈力強化過五感以後,能聽到遠處之人的交談聲。
“他們發現清寂峰的陣法沒了。”黎止看向罪魁禍首,“腳印掩藏不住,若是問起來,你要如何解釋?”
衡若聖尊反問:“解釋什麽?你真拿自己當那昭羽的手下了?”
“可我替魔族擋住他的劍也是事實。”黎止道,“不算冤枉。”
“魔族。”衡若聖尊咀嚼着這兩個字,忽的嗤笑一聲:“真當人是傻子麽。那可是能夠抑制魔元的封印,怎的早不動晚不動,偏偏挑這麽個時候,我瞧那小孩像是自己都吓着了。”
衡若聖尊看了他一眼:“重傷時中引識術很可能留下靈識受損,你若是想救他,最好動作快些。”
黎止疑道:“你怎麽…?”
衡若聖尊看起來比他更奇:“正常人怎麽會抱着魔修不松手?一看就是你的小情兒啊,明顯得都不能再明顯了。”
黎止一噎,轉而道:“走吧。”
衡若聖尊:“你還沒說去哪?”
黎止:“去他房裏。”
衡若聖尊:“……”
能看出來謝時宴走得很匆忙,桌上還放着沒來得及收的瓷碗和湯盅。黎止掀開蓋子看了眼,煲鴨湯已經壞掉了。天氣冷,凝固的油花在表面浮起一層,泛着令人反胃的葷味。
這只老鴨是他處理幹淨的,怕靈澤谷的人來了以後兩人沒時間見面,謝時宴又不好好吃東西,所以提前放進瓦罐裏凍着拿給他。
謝時宴的住處從來都打理得整整齊齊。黎止幾乎能想象得到,他用傳音石聯系自己沒有回應,只好獨自把瓦罐裏的湯放入湯盅加熱,倒進瓷碗裏後,沒喝上幾口就被叫走。于是他匆忙起身,連東西都顧不上收。
他以為自己天亮前就會回來,就像往常那樣,頂多是夜深一些。
黎止深吸一口氣,壓抑住翻騰的情緒。
他走進卧房,蓮花形的燈就靜靜待在床頭。
因為點油燈效率更高,所以謝時宴有段時間甚至将它收了起來,前日裏或許是黎止不在,他才又拿出來點上。
花苞一樣的燈盞折射着異常的光暈,沒人知道層層疊疊收攏着的花瓣下面藏着三十年前的記憶。
黎止呼吸都輕了些,他沿着燈身摸到了底部的凹槽,随後靈力自指尖緩緩流出。
将燈送出去的時候黎止還沒開始研究煉器,後來在謝時宴的房間裏,心思又全在人身上。
是以當靈力注入進凝魂燈後,黎止看着眼前綻開的蓮花才意識到,這是仙器。
就如無歸能夠用幻境保護自己,除非像此時的黎止一次性注入大量靈力,否則凝魂燈會讓人下意識忽略它的品階。
謝時宴只用它照明,也幾乎不在人前使用。
随着靈力不斷加強,透明的花雲晶一瓣又一瓣,一層又一層淩空綻放,最終露出來的花芯是淺金色的,湊近看時,裏面像是飄浮着透明如絲狀的東西。
黎止伸出手,觸碰到的一瞬間,像是有電流從指尖竄過。
凝魂燈似乎确認了他的身份,眨眼之間,淺紗床幔,幽幽燈火,梨木桌角,以及匆忙跟進來的衡若聖尊,一切都像是蒙上了朦胧的霧氣。
眼前開始天旋地轉。
流雲淺淡,碧藍的穹空之下,目之所及皆是蒼綠,宛若被群山環抱其中。
年邁的老者站在山巅,眼角的紋路昭示着歲月的流逝,眼神卻是清明的,他笑呵呵道:“出雲出雲,不是挺好聽的嘛。”
身後人還是少年模樣,聞言撇了下嘴:“祁堯他們都能自己起名諱,為何我就不行?”
老者回頭,臉上帶着縱容:“知道為什麽叫這個嗎?”
少年抿着唇,沒有答話。
老者望向遠處掠過山峰的一群鳥,目光裏帶着獨屬于年長者的悠遠。
“老祖曾經做過一個夢,夢到雲頂之上,住在仙宮裏的諸天神佛,傳聞那之後沒多久,他就飛升了。我見過太多修仙之人了,求道的、想長命的、想天下無敵的,凡此種種所求,最後其實都一樣,無非就是化境飛升。”
“每一次修煉進階,都是在向天道證明你的道心。終有一日,你也能飛上這片雲。”
少年随着他的話擡頭,銳利的雙眸像一只隼。
“只要名號在,你就是唯一的宗門之主。”老者看向他,眼裏有深沉與波瀾,“今後行事切記不可莽撞。萬物有靈,時機若到,蒼天自會引路。”
“可弟子不願問天,只求問心。”身後的人迎着風笑了,下颚微擡,“有朝一日我出了這片雲,也是要同這世間的天道見見!”
陽光落了滿身,少年眼角眉梢盡是桀骜。
數不盡的風流意。
出雲宗的新一代的出雲聖尊年輕得過了頭,大多數時候,修士開始修煉後容貌的衰老就會減緩,而形貌最終則會停留在元嬰後的化神期。
也就是說,這是個當之無愧的少年天才。
這位天才的思路的确也和常人不一樣,他下令将出雲宗內劃分出各峰,又親自批準成立出雲學院,對凡間大規模招收有天賦的弟子。
修仙講究機緣,很多門派收一個弟子恨不得要經歷八百個不同巧合,全都對上才行。
此舉在當時很是遭了一番非議,人人都覺得出雲聖尊恃才傲物,不把天地放在眼裏。
然而十幾年過去,一批又一批弟子成長起來,出雲宗就像是一棵蓬勃挺立的樹,枯葉落下,新枝發芽,血脈延續,生生不息。
出雲聖尊本人也頗為傳奇,在宗門的日子裏他劍練夠了就讀書,書讀累了就開始研究奇陣異術,翻了兩本入門指南就敢架起爐子煉器,甚至無師自通學會了蔔卦。
每一年新的弟子入門,都會在蒼山頂看到衣袂飄揚的身影。
他就是當之無愧的聖尊。
仲春時節,不知園的花開了大半。晨露還沒散盡時,在陽光下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光暈,一眼望去像是彩色彙聚而成的川流。
不知亭裏茶香袅袅。
衡若聖尊拄着下巴,眼睛緊緊盯着棋局,手裏的白子來回磨蹭。人還是那副模樣,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鮮活氣兒。
“行不行啊。”對面的人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他剛剛放下茶杯,站在外邊的青年立刻上前,作勢要為他添茶水。
“不喝了。”他擋了一下,“按衡若聖尊這個思考間隙,我得撐吐了。”
衡若聖尊臉一黑,扔掉手裏的棋子:“不下了。”
于是出雲聖尊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衡若聖尊不想輸了棋還要受言語羞辱,索性轉移話題:“嚴為已經元嬰了吧,我看進階也是遲早的事,不如想個名號先?”
聞言,出雲聖尊也側目,似笑非笑地看着剛剛放下茶壺的青年。
被點了名,嚴為連忙站得板板正正,應道:“回衡若聖尊,其實在下之前想過一個,只是…”他偷偷往旁邊瞄了眼,“被聖尊駁回了 。”
衡若聖尊:“說來聽聽。”
嚴為正色:“就叫威嚴。”
出雲聖尊臉一抽:“練不會劍式,急到一晚上哭了三回的威嚴?”
嚴為為自己辯解:“就是因為我不夠有威力,所以才會這樣起。而且南海道長已經同意我跟着他學道,不必再練劍了。”
衡若聖尊當即道:“就這麽叫,不必聽他的。”
嚴為歡欣道:“多謝衡若聖尊。”
衡若聖尊看着他,忽然想起來什麽,轉頭:“你在繼承出雲之前,給自己起過名號嗎?”
出雲聖尊眼眸動了動,沒說話。
“肯定有。”衡若聖尊得出結論,“說來聽聽。按嚴為這個缺什麽補什麽的方式,你得叫什麽?良善?溫和?板正?”
“嘶。”出雲聖尊打斷道,“我記下了,給你自己留着備用。”
衡若聖尊哼了聲:“你希望什麽?”
出雲聖尊毫不猶豫:“希望你們離我遠點。”
衡若聖尊冷笑:“那叫清淨好了,你最好在殿門口寫上,都別來打擾我。”
他顯然是随口一說,沒想到出雲聖尊卻沉默了片刻。
最後,他才道:“就叫清寂吧。師尊飛升前獨自坐了二十年。求道坎坷,百年之後的路無法預料,興許到時,垂星閣一樣清冷寂寥。”
說這話時距離出雲聖尊入道修行已經七十年。
可惜百年之時,等來的不是飛升或圓寂,而是魔族的暴動。
修真界式微,他一人一劍,退了數百魔修,可自己也重傷難愈。
偏偏此時,卦象顯示,三十年之後會出現除了堰巡之外的第二個,天生魔元的魔族。
此人與他宿命相交,或許他們會鬥上幾十年,或許他們會一起死,但是禍及修真界,且全然無解。
于是出雲聖尊閱遍典籍,最後循着靈族出沒的痕跡,尋來最強的一只流焰雀,魂識離體,破開時空尋找轉機。
可惜到底還是出了意外,他體內留了一縷殘魂,并且因為扭轉時空的術法反噬極強,幾乎毀了半身的修為。
他從千裏之外爬起來,又在數年後跌跌撞撞回到了出雲宗。
彼時的宗門代理掌事還不是昭羽仙尊,而是個跟了聖尊幾十年的高階修士,感受到他不低的修為後,又見到了他身上獨屬于聖尊的信物。他剛好處于能夠思考與溝通的清醒階段,于是最終成功留了下來。
只有一縷殘魂支撐,他時而清醒時而昏沉,所以很多事都是出于本能。
救下賀家兄弟是,隐瞞修為也是。
随着時間流過,這縷殘魂能夠維系的時間越來越短,越來越少在人前露面。
很快他就要再也醒不過來了。
距離聖尊閉關三十年後的夏夜。
運送噬虎獸的修士隊伍停在了栖雲靈泉,名為席洛的弟子乘着夜色離開宗門。
同一時間,謝時宴與當時修為最高的幾名外門弟子一起進了風雨殿,昭羽仙尊坐在上首,笑容溫和:“來我門下如何?”
那一夜垂星閣罕見的起了風,吹得藤蔓與花卉沙沙作響。
就連閣樓裏的紙頁也動了動,白紙邊緣已經泛黃,黑色墨跡依舊清晰。
翌日,銜月觀裏昏迷了幾天的人睜開眼,難以置信地盯着天花板發愣了許久。
最終,命運還是向着注定的結局奔湧而去。
作者有話說:
來啦,本章評論給大家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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