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歸來

第66章 歸來

祁堯在門口停下了腳步。

凝魂燈的光暈籠罩在黎止身上, 他低垂着眼眸,神情看起來安靜又平和。

在這三十年的時間裏,祁堯曾經想象過很多次黎止與麻雀在異世的遭遇。他們能不能成功到達從沒有人踏足過的領域,又是不是真的已經死在了無人知曉之處。

虧得他之前還悄悄給破麻雀留了一道保護的烙印。

也正是因這烙印一直沒有消失, 他才能懷揣着希望, 每次與出雲宗往來時都要問上一遍。

然而就在去年,那烙印驟然消失了。他當時還在閉關中無法分心, 待出了關便立刻親自趕來了。

好在, 他終于等到了老友回歸。

凝魂燈漸漸黯淡下去, 黎止閉了閉眼。

他的模樣看上去并沒有太大變化,然而再睜開眼時, 祁堯莫名的心頭一顫。

“好久不見。”

好看的唇形一開一合,黎止臉上帶了點笑意。

“不久,今晚剛見過。”祁堯賭氣似的開口。

于是黎止唇角的弧度更甚:“行吧,那就好久才見。”

祁堯啞着嗓音:“你到底去了哪裏?為何這麽多年才回來?”

黎止斟酌了一下:“一個…和這裏不太一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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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靠靈力, 先代靠科技, 可以說是按照完全不同的形式存在。

“我作為那裏的人生活了二十多年,直到半年前, 才遇到錦烏。”黎止補充, “就是那只流焰雀。”

“興許是術法除了差錯,這具身體直接被卷出了宗門。現在看, 也有可能是凝魂燈留了我一縷殘魂,所以才能回來, 還成了清寂仙尊。”

祁堯聞言有些怔愣:“我從前來出雲宗時, 為何沒有遇見過…”

黎止搖頭:“殘魂神智不全, 在他人眼中行事怪異, 即使見了也很難認出。”

祁堯:“那你的修為?”

黎止:“我剛回來時靈脈受損, 修為倒退,多半是強行破開時空招來的反噬,如今約莫有曾經的八成吧。”

祁堯挑了下眉:“別告訴我你八成還贏不了昭羽。”

黎止:“如果你說的是前幾日,那個情形不能贏他。謝時宴魔族的身份确鑿無疑,我只能先留下他的命,若真公然與宗門為敵,反倒是害他了。”

“等等!”聽到一個全新的名字,祁堯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你與他…不是,那是個魔族?你那個卦象?”

黎止語氣淡然:“嗯,卦象裏就是他。”

祁堯定定看了他半晌,依舊滿臉的不可置信:“宿命相交不會指的就是…?你真的和他結為道侶了?為什麽?”

“是。”黎止倒是沒猶豫,反問道:“他不好看嗎?”

祁堯回憶了一下夜色裏渾身染血,半跪在地上垂着頭的人。他見過好看的人多到數不清,但那魔族依然是出挑的,即使模樣狼狽又可怖,也是無可辯駁的美人蒙難。

他不解:“你這麽膚淺的?”

黎止:“是啊,你剛知道?”

說歸說,為了證明自己不那麽膚淺,黎止又想出一個理由來:“人也很乖。”

指被他親的時候抿着唇一動不動,只有眼睫蝴蝶振翅似的顫個不停。

祁堯:“……”

祁堯:“當我沒問。”

祁堯欲言又止,最終道:“那你現在既然恢複記憶了,有何打算?”

黎止沉吟片刻:“先把慕斷和活屍解決了。清寂仙尊可以不考慮那麽多,但出雲聖尊不行,沒辦法一朝一夕就下決定,走一步看一步吧。況且,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祁堯了然:“意思還是不想分開。”

黎止:“……你說的對。”

他将凝魂燈收入儲物袋裏:“先去囚室。”

囚室位于宗門西南的角落,高牆圍在四周,七道大法陣環套在一起,确保中間的建築絕對封閉。

祁堯正想繞過守衛,卻被黎止一把拽住。

前者眼神詢問,黎止:“只有這一處入口。”

祁堯:“難道你準備走正門?”

黎止:“為什麽不?”

此處動工時是他親自過目的,修建最初只是給牆體本身加厚,是他看了以後下令在牆沿也刻上法陣的。

誰知世事難料,現在攔住了他自己。

不過不要緊,出雲聖尊原本也沒打算翻牆。

守衛是兩個金丹修士,在門口便攔下了二人:“有仙尊的手令嗎?”

黎止沒跟他廢話,直接拿出了獨屬清寂仙尊的信物。

那守衛驚了一下,然而信物劃過時,凹槽裏的識別陣只是輕輕一閃,随後便熄滅了。

門依舊緊閉,毫無動靜。

守衛這才回神,道:“宗門出了魔族,全體戒嚴。現在囚室只有昭羽仙尊的信物可以通行,其餘人等都要拿到手令。”

祁堯:“你們不能開嗎?”

守衛搖頭:“這道法陣是聖尊那會留下來的,防止被修為高的脅迫,守門者沒有開門資格。”

“近些日子,除了昭羽仙尊以外沒人來過?”

黎止蹙眉,甚至忽略了自己被當成“其餘人等”。

守衛想了想:“微元仙尊似乎曾經來過一次。”

他在作答時,另一個年紀大些守衛揚着頭,直勾勾地盯着黎止的臉。片刻後,他的眼睛忽然閃爍了一下。

見黎止還在同年輕守衛對話,他眼睛眨了眨,側過身對着兩人,手不着痕跡地伸進了懷裏。他記得那東西就揣在肚子下面,然而來回抹了半天,卻是越是着急越摸不到。

不遠處忽然有人聲傳來:“你在找這個嗎?”

他猛地擡頭,模樣特殊的碧綠晶石被祁堯抛起又接住,在他肩上,站着一只棕紅毛色的猴子。

“這東西緊急傳訊才會用。”祁堯淡淡,“要通風給誰?”

年長守衛頓時背上爬滿了冷汗。自己好歹也有金丹中期,竟然完全沒能察覺。

眼前的人長發遮眼,長衫繁複豔麗,耳朵上的挂墜細看是一副獠牙。

不是出雲宗弟子的慣常打扮。

即使距離遠,他們也聽說了最近靈澤谷來人,這個駕馭靈獸的本事…莫非?

不過那怎麽可能,那位為何會同…

黎止轉過視線,年輕守衛似乎也沒搞清楚狀況:“湯兄,你這是做什麽?”

年長守衛牙齒打顫,惡狠狠瞪了他一眼,用手指向黎止:“你怎麽還沒明白!他就是清寂仙尊!”

年輕守衛一怔。

黎止徑直揚了揚下巴:“是我,門打開。”

年輕守衛神色複雜:“抱歉,昭羽仙尊吩咐過,您不能進。”

看這兩人前前後後态度變化的樣子,黎止基本就已經猜了個大概,他不耐煩再糾纏下去,準備直接自己動手。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

“清寂!?”

黎止回過頭,對上了眉頭緊蹙的昭羽仙尊。

對方顯然是匆匆趕來的,披風的結只系了一扣,垂下來兩根帶子随着風輕飄飄的晃蕩。

昭羽仙尊臉色很沉:“你來這裏做什麽?別忘了,你為了魔族試圖打傷同門一事還沒處理。”

黎止挑眉反問:“傷誰?你不是好好的嘛。”

昭羽仙尊卻沒再同他說下去,他看起來像是真有什麽緊急的事,眉間都透着不耐煩。

對上衡若聖尊時,神情算是稍微緩和了些,但依舊是不容拒絕的口吻:“衡若聖尊自然我出雲宗的座上賓,但此處乃是關押罪者之處,實在不适合外人久留,還是請回吧。”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原本跟在他身後的十幾名修士快步走了上來,竟然是直接攔在了兩人的面前!

這算是很不客氣的趕人了,祁堯的臉色當即冷了下來。

昭羽仙尊不再去看他們,而是略過守衛,将月牙形的白色晶石放入石壁的凹槽之中。

周圍的修士将去路擋得嚴嚴實實,祁堯指尖靈力彙聚,黎止微微眯着眼睛。

然而出乎意料,幾息後,那石門紋絲不動。

昭羽仙尊顯然也沒料到此種情況,他伸手取下月牙石,反複嘗試幾次後,然而那陣法就像沉眠了似的,全無任何反應。

身後響起黎止的聲音:“別折騰了,看看你手裏的東西吧。”

正是初晨時分,陽光薄而淺淡。昭羽仙尊将月牙白石放在手心,雖然也是上好的晶石,卻沒有曾經見過的光暈流轉,而是一片烏突突的沉暗。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瞳孔驀地放大。

“身為掌事的仙尊,連囚室的鑰匙什麽時候被調換了都不知道。”

黎止的聲音不大,卻帶着淡淡的嘲弄之意:“這算什麽?”

昭羽仙尊面上透出幾分陰狠,直接一道靈力打了過去:“閉嘴。”

黎止沒有躲,長指一動直接與他對上,兩道來自高階修士的靈力在空中炸開,周圍的修士不得不後退避開。

“謝時宴是不是出事了?”他模樣看起來分外冷靜,周身流瀉出的氣場卻讓人不寒而栗。

“能讓你急成這個樣子,我想不到其他人選。”

昭羽仙尊沒有回答他,而是反手抽出入界。劍氣打在凹槽上,連後面幾人似乎都感受到了其中的靈力激蕩,然而那石頭卻紋絲不動。

在衆人的目光下,昭羽仙尊面色越來越僵,他取出傳喚石,對着另一邊幾乎是吼道:“給你備用的啓門手令呢?帶到囚室來,快。”

“不必了。”黎止伸手一只手,很輕地撥開擋在面前的劍。

“歷來宗門裏最高執掌者的印信都擁有絕對的通行權,你的呢?打不開嗎?”

昭羽仙尊沒有接話。

于是黎止繼續說道:“你的印信當然沒用,因為上一任掌事是代理者,代理人不能再任命他人,沒辦法對你的印信作加持。”

昭羽仙尊一怔:“你怎麽會?怎麽可能?”

黎止沒有給他開口的時間:“如果我沒猜錯,你現在有的印信加持是他轉移給你的,這東西每轉移一次效果都會削弱。”說話間,他已然走到了石門前,停下來朝昭羽仙尊瞥了一眼,“但若真正的掌事人死了,你的印信可以短暫擁有絕對的權利,等到記載之冊上通過你的名字,正式成為宗門之主。”

言罷,黎止沒有理會昭羽仙尊臉上的驚訝,而是伸出手,做了個“接”的動作,像是等待着什麽。

少頃,淡金光閃過,一枚玉牌出現在了他的掌心。

那玉牌色澤瑩潤,通體繪着煙波一般的雲紋,像是最頂級的玉石又經過了數年的打磨,讓人目不轉睛。

玉牌碰過凹槽,石門自中間向兩側分開,發出“轟”的一聲。

黎止轉過頭,像是笑了下:“不過很可惜,他沒死。”

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他大步流星走入石門,不再去看身後衆人精彩紛呈的臉色。

囚室主要在地下,按照違反門規的嚴重程度分了三層。

上面兩層大多是犯了小錯,被發配來關禁閉或者挨頓打就能出去的。犯大錯的只要不償命,基本會直接逐出門派 ,因此最下一層常年空着。

謝時宴這個跨種族的,很有可能還是第一個體驗者。

黎止沿着青石樓梯走下去,果然在地下三層的木牌上看到了唯一一個名字。

囚室裏難免陰暗潮濕,進來以後他蹙起的眉頭就沒有展開過。

走到最末端的房間,那門沒有上鎖,被黎止一把推開。

是空的。

窄小的房間裏一目了然,能看出來被褥是新換的,藥品一應俱全,床頭剩下的飯食也與弟子常規飲食同一水平,有威嚴道長在,不至于受到苛待。

但這畢竟是間年頭已久的地下室,謝時宴又傷得很重,嗅到濃重的血腥味與發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黎止還是抑制不住的心疼起來。

視線裏有什麽東西閃過,黎止呼吸一滞。

祁堯跟在他身後慢了半拍,進門的時候黎止正俯身在床前摸着什麽。

道侶失蹤後出現異常行為可以理解,祁堯難得沒吐槽,而是鼻尖動了動:“好重的魔修氣息。”

黎止手裏握着一塊被撞壞的同心佩,在反複擦拭下,玉身恢複了光潔,只在邊角留下了碎裂後的痕跡。

他手指摩挲兩下,壓抑住眼底的顫動。

“不止一個人,他是被魔修帶走的。”

而且多半是昏迷期間。

謝時宴不是會任由擺布的人,屋裏沒有任何反抗的痕跡,況且他連如此珍視,睡覺也要放在枕邊的同心佩也沒有帶走。

身後傳來了無數雜亂的腳步聲,将小小的房間圍得水洩不通。

來的不止有在昭羽仙尊,收到傳訊的微元仙尊,和不放心他們動作,要跟過來的威嚴道長。

黎止的視線從最中間面色慘白,滿臉不可置信的人,與旁邊兩個顯然也過度震驚的人臉上一一掠過。

“立刻封住所有下山的路,一共四條,同時讓巡察向蒼雪嶺的方向追。”

昭羽仙尊盯着他開口:“你,你到底…”

黎止:“不過若是出了南四城,就不必再追了,我會親自去一趟蒼雪嶺。魔修那邊估計也新鮮着,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過來。”

他手腕翻轉,雲紋玉牌在空中劃了道弧線,落入威嚴道長手中。

“所以在此期間,你的任務只有一個。”黎止的側映在囚室青色的火焰下,繪上了連片的陰影,“保證宗門別出亂。”

“然後等我回來。”

作者有話說:

今天無了and明天晚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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