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問
第75章 不問
這兩人相貌不起眼, 作普通修士打扮,此刻都用法器對着對黎止,一副受驚的模樣。
黎止冷笑一聲。
“上個月巡察修士曾押送過三具活屍,均面容模糊行動怪異, 不似常人。怎麽, 我也符合?”
先前說話的那個憋了半天:“誰知道那魔修頭子有什麽手段!”
另外一個年長些的倒是看了看他:“昭羽仙尊已經下令封山,任何人不得進出。”
黎止:“你們掌事的人還是他?”
修士反問道:“不然呢?”
黎止面容逐漸冷了下來。
他明明已經将象征身份的雲紋玉牌給過威嚴道長了, 為何會是現在這個情形?
來之前他已經設想過數種可能, 自己神魂離開之事鮮為人知, 身份定然會受到質疑。但也沒有想過,竟然會被直接當成活屍。
黎止:“除了封山以外, 他還有什麽命令?”
年長的猶豫片刻,還是說道:“您被活屍影響了神識,編造聖尊複活的謠言,門派上下都要戒嚴。”
黎止頓時道:“聖尊什麽時候死了?”
另外一個當高聲開口:“你瞧, 他這不就是已經瘋了!”
不等黎止再開口, 年長的手邊已經靈力環繞:“清寂仙尊,您看上去還留有神志, 的确不像活屍, 只是不知您是否還是清寂仙尊。但既然您已經被活屍沾染,若還為宗門着想, 就不要再回來了。”
黎止簡直快氣笑了,所以他不是出雲聖尊, 連清寂仙尊的身份也沒了。
他已經懶得解釋, 徑直道:“讓開。”
那二人對視一眼, 随後靈力彙聚于法器, 與其他巡察修士一起, 拉開了陣型。
黎止連劍都懶得掏,幹脆利落的放出威壓,沒有一點收斂。
幾名金丹修士率先承受不住,随後撲通一聲傳來,方才對他出言不遜的那人也跪倒在地。
而年長的修士大約有元嬰後起,竟然還能硬抗着站在原地,眼睛緊緊盯着他。
他臉上倔強又頑強,仿佛是在與什麽惡勢力抗争一般。
他的修為高出不止一星半點,地上的人已經開始痛苦輾轉。
黎止擡起腿,冷着臉從他們身邊邁過。
昭羽峰今日安靜得過分,就連往日打掃石階的弟子都不在。
黎止一路向前,簡單的陣法直接踏過去,纏人的陣法就當場破壞,途中亦沒有任何人阻攔,就這麽到了風雨殿。
昭羽峰家大業大,風雨殿門前是一片寬敞的平地,最常做的就是清點人數,幾個峰的內門弟子來了也能站下。
這裏連通昭羽峰的各處,平日裏時不時就有人經過。
此時此刻,四周鴉雀無聲。
黎止一步一步踏在白色石板上,腳下的觸感變得有些凹凸不平。
他忽然察覺到了什麽。
黎止驟然一躍起身,轉瞬間便到了半空中。
随着他的動作,下方地面劇烈震動起來,而就在他剛剛站過的位置産生了一條巨大的裂痕。
像是張開了黑色的巨口,下一刻就要将人吞滅。
伴随着震耳欲聾的地面開裂聲,原本隐藏在地下的數十個陣法亮了起來,明明是晴朗的天氣,周圍卻有濃霧彌漫上來。
這不是單純的霧氣。
黎止一時不察,吸入一口,五髒六腑瞬間火燒一般灼痛。
仿若號角吹響,其餘幾個陣法皆開始發動攻擊。
隔着濃霧,黎止看不清來源,只能憑借着戰鬥本能進行躲避。
他倒出一顆解毒的丹藥服下,随後屏息閉目,周身完全用靈力覆蓋,用靈識來辨認方位。
看來對方是早有預謀。
如此精準的算到他回來的時間,恐怕是巡察的修士在他離開後報了信。
除了最初始料不及落了下風,黎止調整得迅速。攻擊愈發加劇,他卻絲毫不顯慌亂,甚至能夠在靈力襲來的間隙裏思考。
他的閉氣堅持不了多久了,和法陣耗下去也沒有意義。
昭羽仙尊既然能在殿門前設下法陣,想必也道自己一定會來見他。
花這麽大的功夫,不親眼見證他死在這怎麽行?
黎止擋開迎面飛來的流矢,視線轉向了風雨殿。
他心下有了主意,靈力彙聚于劍尖,随後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飛出。
朦胧霧中似是劃出一道弧光,靈力如滔天巨浪自空中降落,徑直向着風雨殿上方的瓦頂而去。
然而,靈力沒有碰到殿宇,而是先撞上了一道結界。
意料之中,黎止心下冷哼,剛好證實了他的猜測。
他手中動作不停,靈力繼續翻江倒海一般不停沖撞,結界仿佛承受不住,竟隐隐有了碎裂之勢。
黎止放出神識,片刻後勾了下唇。
結界徹底破壞。
黎止于半空将手中長劍擲出,那劍仿佛帶着千鈞之力,長虹如貫,徑直向着風雨殿側面的山牆而去。
在他磅礴的靈力中,整個殿宇像是不堪重負一般,轟然傾榻。
風雨殿裏驟然撐開另一道防護。
最外層是茫然而震驚的昭羽峰弟子,後面則是頗受震撼的幾位仙尊與各大管事。最中間,昭羽仙尊面色陰翳。
見到他,淩雪仙尊緩緩收起防護結界,面色猶疑不定。
她方才見到黎止席卷開來的靈力時,就猜到這些陣法困不住他。然而沒人料到,他竟然會直接拆了風雨殿。
黎止站在屋頂的邊沿,神情倨傲的對上了裏面的人。
“諸位這是在迎接我?”
微元仙尊最先反應過來:“這可是仙尊的風雨殿。”
“……你,你怎麽敢?”
黎止嗤笑一聲:“我也想問問你們。”
“連設十二道兇陣,怎麽敢的?”
昭羽仙尊看上去很鎮定:“清寂。你受活屍影響太重,如今竟然對我們意圖不軌。再這樣下去,宗門也保不住你了。”
黎止懶得聽這些:“威嚴道長人呢?”
無人回答,良久,淩雪仙尊才道:“他暫時留在玄映峰休息。”
黎止站定半晌,視線從下方一張張警惕或恐懼的面孔略過。
這些人宛如驚弓之鳥,對他充滿防備。
那一日去囚室的,只有他們二人和威嚴道長,除此之外,就是一些親近的修士。自己只顧着擔心謝時宴的安危,忽視了單以威嚴道長自己,并不足以同昭羽仙尊抗衡。
他畢竟離開了三十年,昭羽仙尊近些年的聲望又如日中天。尤其對于臨松閣與草木閣的人來說,聖尊更像是一個傳聞中的符號,除非親眼見到,遠不如昭羽仙尊手裏的實權來得更有威力。
看來還是他大意了。
黎止不免感到一絲滑稽。
幾十年前,他也曾這樣一個人站在魔修的大軍陣前,彼時他身後是宗門,和無數的修真者衆。
而現今,他依然一個人,面前站着的,卻成了出雲宗。
雙方僵持之時,昭羽仙尊忽然有了動作。
他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牌,那玉牌手掌大小。玉色晶瑩透潤,随着他注入靈力,波浪一般的皎潔雲紋光華流轉,如朗月碎星墜落人間。
衆人均是心神一震。
昭羽仙尊道:“這是象征宗門的玉牌。”他說着,看了黎止一眼,“是我一時不察,讓他從垂星閣裏偷了出來。”
“如今玉牌已經回到我手中,諸位大可放心。”
因為象征宗門之主的雲紋玉牌,随着聖尊閉關下落不明,所以昭羽仙尊這些年對外稱“仙尊”,因為他只能稱自己為“仙尊”。
滿堂驚喝,只有房檐上的人不為所動。
“穆淵。”黎止喚了一聲。
下方傳來這是誰的議論聲,又很快歸于平靜。
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這是昭羽仙尊的名諱。
沒有人敢直呼的名字,竟然被黎止就這麽輕飄飄喊了出來。
“如果這東西誰拿到歸誰,那宗門就不是現在這副光景了。”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你太心急了。你以前還只是好勝心切,現在怎麽長成這個樣子。”
昭羽仙尊将玉牌死死捏緊,驀地瞪大眼睛。
淩雪仙尊胸膛也有些起伏:“你,你到底是…”
身後的霧氣逐漸襲來,即将要再次将他的身形吞沒。
“少來胡言亂語!”靈力乍現,昭羽仙尊竟然不顧周圍衆人,就這樣抽出了入界。
他隐隐有暴怒之勢,靈力的流轉也明顯發生了變化。
淩雪仙尊護着弟子退開數十米。
黎止沉默地站在最上方。
方才擲出去的劍尖處已經斷裂,像是此前掉落在夜裏的求心。
“罷了。”黎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
他背後是無邊的白色霧氣,無數靈力交織在一起淩亂地飛向各處,法陣的攻擊還沒有停。
在一衆注視當中,黎止緩緩伸出了手。
“劍來!”
剎那間,仿佛萬物靜止。
昭羽峰弟子面面相觑,仿佛不知道黎止這一聲是在喚什麽,身後的幾位仙尊卻都變了神情。
随着他聲音落下,垂星閣頂卻仿佛有金光乍現,片刻後那光亮沖天而起,仿佛烏雲也一同消散,天地之間逐漸明朗。
兵刃嗡鳴聲遠遠震動起來,似有長劍掙脫桎梏,斬石斷木,破風而至!
劍鋒過處宛如劃開了一條淺金色的通路,狂風驟起,竟然就這樣生生将濃霧吹散了一片!
那劍仿若從天而降,落入了黎止手中。
風雨殿中,不知是誰的聲音響起:“不問?”
那聲音不大,卻宛如平地驚雷。
“怎麽可能?”
“竟然是不問?”
“他怎麽能驅使得動不問,難道他真的…”
世間剩下的最後一把神器,聖尊的佩劍——不問。
【“這把劍以後就是你的了,想好要起什麽名字了嗎?”】
黎止握住劍柄,神兵有靈,铮鳴如厲聲長嘯,像是終于等來了他的主人。
【“沒想好,這不是随便嗎?”】
黎止閉上眼,磅礴的劍意自劍身上湧動着,他轉向身後的法陣。
【“怎麽能随便呢?你這孩子!神兵有靈,也要和他心意才行。”】
【“你的本心,你的道意,你以為我常教你問一問天道所求,是什麽緣故。”】
劍氣在空中迸發出無數道靈力織成的網,山呼海嘯一般向前,如雪峰傾頹,山河崩摧,仿若連同大地都在顫動,十幾個法陣被從中間直直劈開。
【“我想好了。”】
【“弟子不願問天,只求問心。這把劍,就叫不問!”】
黎止沒有停止,而是在半空便調轉方向,不問至指昭羽仙尊。
金光閃過,塵煙四起。
昭羽仙尊的手不住顫抖,黎止卻已經行至近前。
不過須臾,他的劍尖已經落到了昭羽仙尊的脖頸上。
而入界連使出的力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