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聖尊

第76章 聖尊

在不唯村的某一天裏, 黎止偶然想起來,自己曾經見過昭羽仙尊。

他是在慢慢梳理記憶時,從某個縫隙裏扒拉出了穆淵其人。

黎止還是出雲宗弟子的時候,就随着當時的師祖見了不少高階修士, 後來成了宗門之主更是。偶爾得空來各峰給弟子講劍法時, 那些青年才俊在外備受追捧,來得卻一個比一個早, 滿眼欽慕地看着他, 實在是很難記住個別人。

那時穆淵還沒有昭羽這個名號, 五官與現在變化不大,但氣質明顯青澀得多。別人上來圍着他抓緊機會問東問西, 他卻安安靜靜等在一邊。

黎止能想起來,是因為有次從臨松閣出來時被他攔下了。

年輕的穆淵像是不知道等了多久,懷裏抱着個布包,面色複雜:“宗主, 一定要對魔修趕盡殺絕嗎?”

當時堰巡的勢力剛剛興起, 正道為此商議的次數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黎止每天都能收到無數封“剿了魔修”或者“魔修源起修士, 應當共求解法”的讨論, 到處都為此争論得不可開交。

所有眼睛都盯着他的動靜,黎止頭疼得要命, 挑了個不出錯的回答:“肆意殺戮自然不可取。”

于是穆淵又問:“那宗門為何要将走火入魔的弟子趕走呢?”

黎止被他問笑了:“金丹都廢了,留在這做什麽?”

穆淵突然道:“您恨魔修嗎?”

黎止其實滿腦子都是剛才在臨松閣和那些老頭的争論, 聞言, 才分神看了眼面前的人。

他道:“只是天賦未到行差踏錯, 又非主動害人, 談不上恨。”

穆淵怔了下, 眼裏情緒閃爍。

懷中傳音石震動,黎止趕着離開,沒有再同他說下去。

後來就已經兩邊正式交戰,他最後檢查宗門派上陣的弟子。依稀有人遙遙給自己指了下,說這一屆最拔尖的弟子都在,而穆淵是其中最努力那個。

他長發長了許多,安靜站在隊伍當中。

黎止視線匆匆掃過,從他的角度看不清穆淵的表情,但他就是莫名覺得,像是有幾分沉暗的顏色。

就如現在。

不問直指昭羽仙尊的喉嚨,他神情似是怔愣,黎止卻在他擡眼的一瞬,看到了翻騰的、清晰的恨意。

風雨殿裏站着少說有幾十人,此刻卻靜可聞針。

仿佛連呼吸聲都透着小心翼翼。

過了許久,有人仿佛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聖尊?”

黎止沒應聲,而是緩緩彎下腰,衆人屏息一瞬間,然而他沒有對昭羽仙尊做什麽,而是用手指從他身邊拾起那枚雲紋玉牌。

他勾着金絲繩,沒有多餘的動作。玉牌自他指尖垂下,呈現出一種純淨的色澤,不似注入靈力後那般光彩奪目,卻在他熟練的習慣裏,有着說不出來的相稱。

鐵證如山,直直砸在眼前,再沒人能說出半句質疑。

黎止收斂了情緒:“你扣押威嚴道長,盜取我的印信,還有什麽想說?”

不等昭羽仙尊開口,微元仙尊忽然替他道:“聖尊。”

黎止現在的容貌其實變了些細節,但是乍看下的輪廓依舊是作為清寂仙尊時的。微元仙尊曾經與他針鋒相對,然而現在,反倒成了最先認下他身份的。

微元仙尊硬着頭皮道:“聖尊走前未留下只言片語,這些年不宗門裏,昭羽一直盡心盡力。活屍現世,他太過擔心才會釀成差錯。從前他也…”

黎止忽然笑了一聲。

微元仙尊止住了話頭。

黎止道:“說起來,你确是本事不小,出雲宗唯一的仙器師。”

微元仙尊喉結微動。

黎止掀起眼簾,仿佛想到什麽一般:“我倒想起一樁舊事來。從前南海道人來宗門,贈過我一串碎玉鈴铛。我花了一陣子将裏面緋玉碎拼全,如今想來,也算是個仙器的雛形。”

“不過我當時一心撲在無歸上,嫌它聲音不夠清脆,就扔進倉庫裏了。”他笑容擴大了幾分,“不知你那只梵音鈴,音色如何啊?”

微元驟然面色大變。

他極為勉強的擠出了個笑容:“聖尊這是什麽意思?”

黎止眼眸落在他臉上:“覺得我們有緣罷了。”

微元仙尊身形幾乎快撐不穩:“誰人不知聖尊是宗門最天才的煉器師,我雕蟲小技罷了,不足并提。”

黎止目光不着痕跡掃過周遭,微元仙尊看似應付過去,可身後的弟子們卻是神色各異。

敲打的目的已經起到了,他當然不能現在就殺了昭羽仙尊。

黎止收起不問:“你們二人各自回去好好冷靜。”

他視線從後方一張張呆若木雞的臉上略過。

“垂星閣的結界已開,戌時前,凡能夠參與下級議事會以上的管事全部到齊。”

良久後,衆人才恍若驚醒般:“是。”

*

出雲聖尊回到宗門的消息宛若一記驚雷,炸開了整個修真界。

近百年裏宗門最年輕的天才,整個修真界的傳奇人物,竟然真的回來了。

尤其在活屍的消息傳開以後,無異于一針強心劑。

比起外面的熱議紛紛,黎止本人卻絲毫不受影響。

他要從頭開始清點自己離開期間所有變動,昭羽仙尊提上來的人,留在宗門裏的一切勢力,黎止查驗過後,根據實績決定去留,全部大刀闊斧的進行操改。

祁堯并未在出雲宗久留,有小股活屍襲擊了靈澤谷,二人去囚室的當日後他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如今聽聞黎止以原本的身份回來,率先遞了祝賀出關的帖子。

有他領頭,其餘大大小小的門派也開始依樣學,沒幾日,垂星閣的賀帖都快堆成山了。

不過,即使忙得原地起飛,他還是抽空見了賀長風一面。

這徒弟平時看着傻愣愣的,但該明白的也并不含糊。賀長風那本就不聰明的臉上寫滿了震驚,撇着嘴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吭哧吭哧半天沒說出話來:“師尊,聖尊,您…您。”

黎止笑了下:“還記得我說過要給你個驚喜嗎?”

賀長風去垂星閣尋他的時候,他曾經半開玩笑的對方說過這麽一句。

賀長風滿臉寫着你在說什麽:“可這,這也太……”

他看起來局促得要命,黎止連日的官方敷衍笑容裏染了幾分真的愉悅。

但他還是道:“若你願意,我還是你的師尊,但我也不會過多幹涉,去留由你自行決定。”

“我當然要繼續跟着您!”賀長風小心翼翼睜着狗狗眼:“可以嗎?”

黎止道:“自然。”

賀長風歡呼一聲,轉身就要走。

黎止問了一句,他已經跑遠了,轉過來高聲道:“去清寂峰收拾行李!”

黎止推了一切拜帖請求,他對外只說出關。但是對內,清寂仙尊的身份掩藏不住,于是便挑了個有空的時候,将其餘幾位仙尊與學院管事衆全部召齊,簡單講了下自己如何失去記憶離開,以及又是如何回到這裏。

他說的很概括,個中細節,比如自己對天道這個“命運糾纏”理解偏差,自然不必宣之于人前。

不等他說完,威嚴道長已經眼眶全紅,雙拳緊握:“去往異世界必然艱辛無比,聖尊為了我們,竟然委身至此。”他懊惱道,“怪我,竟然沒有早些認出來清寂仙尊就是您。”

“還好吧,算不得委屈。”黎止說的是實話,只不過看着威嚴道長滿臉的痛心疾首,咽下了後半句在現代過得很好。

淩雪仙尊謹慎道:“那聖尊這命運可尋到解法?”

衆人頓時七嘴八舌跟了起來。

“怎會與那些魔修有關?莫不是剛好指的現今當與慕斷一戰?”

“恐怕不止那麽簡單。”

“須知,這命運可不是小數。”

“聖尊為我們當真犧牲太多。”

……

臨松閣的管事宿良,此前弟子武試除了問題時,就使勁渾身解數保住了位置。黎止一直以為他算是昭羽仙尊的得力幹将,但自從議事地點變為垂星閣後,此人就對自己極盡所能的溜須逢迎,誇張到獨對他馬首是瞻。

果不其然,不等一群人話音落下,宿良就道:“聖尊,您是救世之人,可萬萬不能受此影響,被魔修給耽誤了!”

黎止:“……”

宿良見黎止沉默,還以為是自己的話奏效了。

他再接再厲道:“您自然有除魔衛道的使命,這天道實在是…唉!不如讓我同魔修糾纏吧!”

黎止倏然擡眸看向他。

宿良只覺得脊背一陣發寒,連忙道:“這等命運我願替聖尊承受!”

黎止似是哼笑了一下,他目光意味深長:“宿管事這樣忠心,自然好。”

直到離開垂星閣,宿良依然感受自己的頭皮是麻的。

不過他這話倒是變相提醒了黎止,自己回來後一頭紮進垂星閣,這幾天幾乎是不眠不休,整個出雲宗已經完全熟悉了,栖雲靈泉卻還沒抽出空去看看。

按照他走前的吩咐,謝時宴的書信由錦烏親帶給他,同時兩人常常會用傳音石聯系。即使黎止最忙的那幾天,依然能夠每天聽一聽謝時宴的聲音。

但兩人一直沒能見面。

黎止翻了翻提前記下來的日程,這還是他在現代養成的習慣,确認了沒有太重要的事情,他決定今晚就溜去看看。

月黑風高夜,正是幽會時。

黎止特意換了身黑衣,借着夜色離開宗門時,卻忽然産生一種莫名的不安。

以他如今的修為,到栖雲靈泉的幾乎就在眨眼之間。

然而與他想象中的靜谧等待不同。

走前特意布下了的結界被盡數破壞,栖雲靈泉的山莊完全暴露在視野範圍當中。

視線裏是一片連綿的熊熊火焰。

作者有話說:

快結局了,有點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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