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終章
第84章 終章
仲春。
昨日剛下過一場雨, 将栖雲城內外澆了個透。正午時分,潮濕的水汽散了些,攤販推着車陸續出來,集市重新變得喧鬧起來。
城西邊沿一帶經過搭建與修補, 已經完全看不出曾經房屋傾榻的模樣。綠色的嫩芽從磚石縫隙裏冒出了頭, 相識經歷了一場劫後重生。
待到黃昏時分,跑腿的夥計到集市匆匆買了新鮮的金銀花, 又飛快地跑回春玉樓。
明日是出雲學院一月一次的休沐, 這個時間點, 二樓幾乎全是出來打牙祭的出雲宗弟子,三三兩兩坐在一起談笑風生, 渾身上下都寫着意氣風發。
酒過三巡,話題已經從“恭喜練氣中期”轉到了“拜師大會如何選”。
有說威嚴道長門下弟子和善的,有說新繼任的懷定仙尊不同尋常的,甚至還有想去淩雪峰的, 一問為什麽, 支支吾吾半天,最後不知誰說了句為女弟子, 一桌人又哄笑起來。
幾個人七吵八嚷, 争了半天也沒得出結論。
“要我說啊,這些都排不上!”其中一個語出驚人, 說完之後,他四周看了看, “若那位願意來就好了。”
話音落下, 空氣安靜了一瞬。
新來的弟子左看看右看看, 像是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師兄的意思是?出雲宗還有其他仙尊嗎?”
有人給他解釋:“他說的是宗主。”
那弟子筷子險些沒拿穩, 瞪圓了一雙眼睛:“宗主??”
旁邊的人眨眨眼:“對, 就是你想的那位。”
見他依舊呆若木雞,有人笑着解釋:“宗主前年是參加了的,不過不是以他出雲聖尊的名義,而是清寂仙尊。”
“嗐,他哪知道,那會還是九尊呢。”
“主要這個吧說來話長,而且多離譜的版本都有。”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還夾雜着自己在外門的經歷,直到夥計端着解酒用的金銀花茶盞上來,才覺出時間流逝。
末了,最先開口的人道:“不過聖尊自從栖雲城一戰後就閉關了。”
栖雲城戰火燃起的時候,他們修為不夠被留在了宗門裏。據說魔族的活屍極為棘手,宗門弟子受傷無數,最後,衡若聖尊還帶來了其他幾個門派的援助。
傳得最為廣泛的,是出雲聖尊手刃慕斷。
“不過沒有全部殺光,好像還有些逃走了。現在蒼雪嶺依然有魔修,他們的魔尊親自來與宗主見面,像是要議和。”
“幹他奶/奶的!和什麽?就該一窩端了!”
“依我看,倒也不必這樣偏激。魔修原本也是正道修士,說不定,還是你從前的同門呢!能免去這些争端,相安無事最好不過。”
“如今的魔尊是曾經堰巡的舊部,同宗主似乎也有些交情,說不定還真能成呢。”
那新來的弟子聽了一通,忍不住發問道:“那宗主現在何處啊?”
方才熱鬧的氣氛頓時凝結下來,衆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嘆氣道:“不管門內事務了,現在一切交給威嚴道長打理。”
“栖雲城幾乎毀了一半,興許他也受傷了吧。”
“哎。”其中一人忽然放低了聲音,他招了招手,示意幾人湊近些,然後道,“我聽說,他是為了複活他道侶。”
當即有人接茬:“什麽?他道侶死了?”
“什麽?他有道侶?”
說話的人“嘶”了一聲:“小道消息說是,而且還有更勁爆的,說這道侶是個魔修!”
“這麽一說,我好像也聽說過,他還沒恢複記憶時,曾經去囚室救過人?”
幾名弟子中年紀最長,一直抱着臂沒吭聲的人忽然開口:“我見過他。”
數道視線刷地轉了過來,直直盯着他看。可惜這人是個悶罐子,半晌才憋出一句:“很好看。”
“嘁”聲此起彼伏的響起,他才道:“我也只是遠遠看過一眼,人家當時可是昭羽峰的大弟子!”
安靜了一會,又有人道:“若他真的能來就好了。”
附和聲随即響起:“即使不受弟子入門,能給我們見一見也好啊。”
“但願威嚴道長能請得動他。”
衆人議論的對象,此刻正窩在藤椅裏裏吃草莓。
黎止幹脆利落拒絕道:“不去。”
賀長風尴尬了一瞬,锲而不舍道:“道長說了,您只要走個過場就行,無需真的收徒。”
這句話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黎止不解:“怎麽,連你都被策反了?”
賀長風委屈:“師尊這一年多除了靈澤谷,對外幾乎不見人,別提弟子多擔心了。”
見黎止沒說話,他嘗試着道:“您是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恨不得求着一睹尊容!您就去展示一下英姿,将來若有一日,謝…”
黎止拄着下巴打斷他:“我考慮考慮。”
剩下的話又被堵了回去,賀長風的嘴型來不及收,直接道:“真的?”
好歹也算進步了,像是得了什麽驚天喜訊,賀長風出門的時候腳步都是跳着的。
黎止放下草莓,伸了個懶腰。
窗外的樹剛開始抽綠芽,前幾日的桃花還沒謝幹淨,半分不綠的,算不上好看,但是充滿生機。
也不知威嚴道長準備這麽早做什麽。
一筐草莓都進了肚子,黎止正曬着太陽,傳音石忽然震動起來。
祁堯的聲音自另一邊響起:“有點眉目了,速來。”
靈澤谷在出雲宗以南,季節早了差不多二十日,入目更是滿眼的碧色。
黎止到的時候,祁堯正試圖将一件很難看的寵物衣套到錦烏身上。
錦烏撲騰來撲騰去:“我不穿,像什麽樣子?”
祁堯則笑得不懷好意:“你沒得選!”
見黎止進來,他們才停下:“這麽快?”
這一人一鳥不知何時建立起了友誼,祁堯可能天生受動物歡迎,現在錦烏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靈澤谷。
黎止懶得看他們鬧,催他道:“東西呢?”
祁堯啧了聲,但也順從地站起來,撂了一句:“等着。”
他離開的間隙,錦烏率先開口:“唐希有消息了。”
黎止稍微擡了點頭。
錦烏:“我有族人在南邊見過他,大概是蓬萊島附近。”
“也不知他去那裏做什麽。”
黎止倒是想起一事:“那裏據說有飛升的大能,想要上島的人有通過考驗。不過但凡有緣,來者不拒。”
“他漂泊了這些年,興許是真的很想要個容身之所吧。”
錦烏似懂非懂:“很重要嗎?”
黎止挑眉:“那你為何不回流焰雀的栖息之地,而是要留在門派裏?”
錦烏“唔”了聲,好半天才道:“我已經習慣了呀。”
黎止笑了下,卻沒回答。他視線劃過桌面,趁錦烏不注意,迅速拿起那件難看的衣服,接替祁堯的工作。
最後,錦烏被迫穿上縫制糟糕的寵物衣,認真思考起了自己是否真應該和人類居住在一起。
而黎止跟着祁堯,推開書架,進了靈澤谷的地下冰場。建在靈澤谷的最下方,是他們冰封大型靈獸之處。
并非他在現在見過的滑冰場,而是一個又一個房間內擺着冰棺,雖然聽起來吓人,但地下修建十分完備,靈力也極為充沛,這也是黎止選擇将謝時宴放在這的原因之一。
走向連接他住所的最深處,祁堯先道:“我提前将凝魂燈拿過來,說不定你正好能見到他醒。”
一年以前,謝時宴自己剝離出魔元,魂識盡數被凝魂燈吸收。
而祁堯趕到及時,至今嗎他傷口早已愈合,身體還保存完好。
可惜二者放到一起時全無反應,因為凝魂燈吸收的是散碎的魂識。
黎止把可能的消息打聽了個遍,帶着燈一消失就是半年,最據說誤打誤撞進了什麽隐世居所,才将魂識完整聚合。
祁堯又将燈在這裏放了三個月,今日中午忽然察覺到底下有靈力波動,猜測可能是他醒了。
沒有先人案例可循,黎止一直小心再小心。沒人知道謝時宴醒來後會什麽樣,忘記一切或性情大變都說不準。
鄰近冰棺,兩人的腳步放緩,甚至呼吸聲都輕了許多。
黎止按捺不住,先一步上前,動作卻頓住了。
祁堯見他面色怪異,忍不住問:“怎麽了?”
黎止沒接話,于是他也湊了過來,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副空棺!
*
賀長風向威嚴道長交代完成任務,回去前想到什麽,又跑去山下打包了份桂花糖。
黎止食欲減退,對這些亂七八糟的糕點類倒是吃得不少。
鑒于黎止頭銜提升,賀長風在宗門內的地位也特殊起來,他順水推舟,幹脆在臨松閣找了份事做。
沿路皆是向他問好的弟子,賀長風悠閑散步地拐去了清寂峰,想順路瞧瞧。
銜月觀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待看清他的背影,賀長風整個人都僵硬起來。
那人長發如瀑,像是許久未曾現于人前,頸邊露出的一邊皮膚都白到透明。
他轉過頭來,漆黑的眼眸像是落了一把碎星。
今年回暖得早,春風拂在臉上分外溫和,像是埋進了棉花裏。
黎止一路幾乎亳不停歇,受到賀長風的消息,直到踏入銜月觀,才恍若隔世般停下了腳步。
清寂峰沒有新人入主,垂星閣又已經有了一架藤椅。于是黎止不知出于什麽心思,将搖椅留在了銜月觀。
此刻,空蕩了許久的搖椅上像是被試了術法,而他朝思暮想的人就躺在上面。
黎止每一步走得都極為緩慢,生怕破壞了他的夢,亦或是攪碎自己的夢。
可惜謝時宴睡眠一貫輕,半夢半醒間睜開了眼,仿佛是他們曾經度過的某一個平凡的早晨。
他揉着眼睛坐起來,臉上的懵懂在見到黎止後變為驚喜:
“你回來了?”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完結啦!
第一次完整地寫一個故事,還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不足,感謝一直包容和支持的讀者們,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