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第3章 003

003

陶姜推開獄卒打開的牢門,舉着燈向人影靠近:“顧平章?”

昏黃的燈光暈染開來,那道人影映在眼前,陶姜心裏想過很多原文描述,她知道這是怎樣驚才絕豔的一個人。

可此時,少年奄奄一息,滿身血污。

他的眉目被墨發掩住,只露出一截蒼白下颌。

看上去無聲無息,跟死了一樣。

陶姜不由伸出一只手,往他頸間摸去。

那肌膚冷得她打了個哆嗦,感覺不到起伏。

“顧平章!”

她忙放下燈,将少年的頭發拂開,趴到他胸膛上,耳朵貼着心髒,仔細聽心跳聲。

不可能,男主怎麽可能會死呢?

聽不到心跳。

她感到茫然,比剛知道穿書的時候還慌亂。

“顧平章?”她不敢動這具傷痕累累的身體,輕輕貼着他耳邊呼喚。

驀地,一股巨大的力氣将她掀開,讓她整個人向後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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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聲,她摔在地上的污泥中,那氣息令她幾欲作嘔。

“滾。”少年聲音沙啞,一字一句,厭惡至極。

陶姜懵了。

她滿身臭泥,怒氣沖沖地爬起來。

而所有的怒火,在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瞬間被吓退。

燈光明滅,少年的臉一半在黑暗中。

那雙眼睛幽深,如一汪泉,直直射向陶姜,冷如寒冰,仿佛一只瀕死的孤狼。

明明渾身都是傷,可就是讓人不敢靠近。

她咽了口口水,為自己的害怕疑惑。

這就是未來首輔的氣勢嗎!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這賬先記着!

哼哼,她才不是怕了!

“顧,顧平章。”她聲音有些抖,“我是陶姜。”

真不是她慫,哪個女大學生能經得住要被凍死的目光啊。感覺下一秒就被嘎了。

顧平章靜靜看着她,一雙泉水般沉靜剔透的眼睛,仿佛将她從裏到外都看透了:“你來做什麽。”

他的聲音啞得厲害。

陶姜挺了挺胸脯:“我,我來替弟弟妹妹看你。”

想到方才,可能讓他誤會了,忙解釋道:

“剛才我才沒有占你便宜,我就看你沒有呼吸,怕你死了,才趴你身上聽心跳的。”

對,大佬一定以為她在占便宜,所以才這麽兇。這麽一想,她感覺沒那麽怕了。

“你的胳膊!”陶姜注意到他露出來的手臂,皮開肉綻,傷口甚至腐爛了。

被這血腥的一幕刺得眼睛發暈,她顧不上害怕,立即蹲下,抓住他的胳膊。

“怎麽這麽嚴重。”她喃喃着,拿出酒,猶豫着看向顧平章,“我給你洗一下傷口,會疼。”

顧平章垂下眼睛,眸中殺意彌漫。

他明明病死在寒冬,那副二十五歲的軀體,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生機,每一寸血肉都在腐爛,每天都在與閻王争奪性命。

可惜,最終還是沒活過冬天。

這一切,都拜眼前的女人所賜。

他看着眼前的面目,那張明豔的臉變換成另一張瘋癫模樣,鮮血淋漓,惡心醜陋。

他渾身氣息愈冷,“陶,姜。”這兩個字從少年喉嚨溢出,一字一頓,彷如惡鬼。

“啊?是不是疼?我再輕點。”陶姜低着頭絲毫不覺,她正小心地将酒倒在少年的傷口上,清洗腐肉。

手中握着的腕子很瘦,瘦骨嶙峋。

驀地,顧平章咳嗽起來,胸腔震動,一口血噴湧而出,濺了陶姜滿身。

陶姜臉色發白,手顫抖着,輕輕拍了拍顧平章的肩膀,聲音軟軟,吳音細語:“你放心,家裏嬸娘、弟弟、妹妹都沒事,我一定救你出去。”

聽見這話,少年死氣沉沉的眸子倏地擡起:“我入獄幾日了?”

“十日了。”陶姜只當他在獄中受盡折磨,不計天日。

十日。

顧平章記得,上輩子便是這一日,王柳來牢裏炫耀,稱他親人死絕,不日便迎陶姜過門。

他得意訴說嬸娘如何被扔進井裏,小衷如何在井裏掙紮,薇姐兒如何落入瘸子手中。

他回想着,眼底一望無際的黑暗。

這間牢房他曾經待了五年,每一塊石板,每一塊木頭,每一只老鼠他都看過無數遍。

他的視線落在眼前少女身上,目光冷血,如危險的狼,盯着将死的獵物。

陶姜全然不知危險,她近距離看着那張臉,即使牢房陰暗,即使滿身血污,但這個人只是倚在這兒,風輕雲淡,便讓整間牢房都亮堂了。

她才驚覺書裏的文字遠不能寫出這個人的氣質。

怎麽會有人粗布麻衣滿身傷痕,依然氣質高遠,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可惜原主跟顧平章從成親就結下了梁子,兩人互相厭惡。

如今原主和奸夫還幹出這種事情,以顧平章的聰明肯定早就猜到了。

抱大腿之路既艱且險,任重而道遠。

唉!

她乖乖低下頭,将清洗過的傷口撒上金瘡藥。

“另一條胳膊。”她眨巴眨巴眼睛,企圖刷好感。

顧平章看着她的眼睛,記憶中那是一雙虛榮,愚蠢的眼睛,此時,那雙眼睛明亮、充滿熱情,眨動間如碎光浮金。

“你說嬸娘和小衷、薇姐兒都無事?”

他伸出左手,陶姜立即撸起袖子,仔細清洗那些鞭痕。

她将頭發挽起,一根木簪簪着,眉眼嚴肅,盯着傷口,回道:“對呀,你放心好啦。”

清洗好胳膊和手腳的傷口,陶姜還想讓他把衣服脫了,身上的傷應該更重。

卻被拒絕了。

陶姜有些着急,顧平章卻很平靜:“你不是說救我出去?身上傷口無礙,待出去再治不遲。”

“那你吃點粥好嗎?我特地買的,那家粥煮得軟糯鮮甜,還熱着。”

陶姜拿起陶罐,捧到他眼前。

顧平章看着她的一舉一動,伸手接過。

“嘗嘗好不好吃?”陶姜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咽下去。

顧平章語氣冷漠:“嗯。”

“那你都吃完,罐子我還回去。”

顧平章吃完後,陶姜将內服的藥丸包好給他。

顧平章看着手中帕子包裹的藥丸,帕子一角還繡着“姜”字。

“你打算如何救我?”

“額。”陶姜移開視線,向牢房四周看了看,“你信我,我很快就能救你出去,這件事現在不宜說,隔牆有耳。”

顧平章笑了一聲。

“你別不信,我這人說話算話。”她想說又怕被其他人聽見。

可顧平章明顯不信她。

她鼓了鼓腮幫子:“反正我不騙你。”

“行。”

顧平章倚在牆上,眼睑半合着,留下一個冷漠的側臉。連話也懶得跟她說。

陶姜磨了磨牙,暗哼一聲,心道你等着,等出去,看你怎麽吃驚!

到時候叫你學狗叫!

算了,以後還要抱大腿,還是不要這麽極端。

就讓他說聲謝謝好了。

她可真是人美心善。

她磨磨蹭蹭,見他滿臉血污,又沒那麽氣了,唉都是原主做的孽,誰讓她倒黴穿了呢。

她拿出帕子沾了酒,一手托住他下颌,一手去擦他眉眼。

顧平章皺眉,厭惡地扭頭躲開。

“哎呀!”陶姜道,“你臉上都是血污,我替你擦一擦,你別躲呀!”

她說着湊近一些,鼓着腮幫子,左手捏住少年下颌,湊上前去擦他的臉。

一邊道:“多好看的一張臉,等我擦幹淨。”

顧平章睫毛顫抖了一下,陶姜呼吸間氣息拂在臉上,他抿唇,聲音發冷:“不用。”

陶姜心裏暗爽,不管他。

剛才被他推倒,那完全是出乎意料,她一個身強體壯的還幹不過你個病秧子?

說話間已經三兩下将眉眼擦幹淨了。

她呆呆看着,心裏感嘆,不愧是男主啊!瞧這眉眼,竟比她還精致!

眉如遠山,鼻梁挺拔,眼睛烏黑深邃,這樣落魄,更為他增添了一份戰損美。

難怪京中那些公主小姐都要榜下捉婿呢。

她滿心激動,越湊越近,拿着帕子,一點一點将血污擦掉,遇見細小的傷口,不由心疼地湊上去吹了吹。她這輩子就見不得美人受傷!

吹完整個人一僵,尴尬不已,怎麽把後世對待小侄子的一套帶過來了。

她尬笑:“吹一吹就不疼了。”

偷偷去看顧平章。

她可是把顧平章當boss抱大腿的,男主以後是屬于女主的,輕浮要不得。

陶姜忙後退保持距離:“擦幹淨啦。”

顧平章擡眉,語氣發冷:“還不走?”

陶姜眼睛裏滿是驚訝,不愧是男主,你是真的狗啊,還想不想出獄了。

不過,想到要交代的事情,又覺得心虛。挺起的小胸脯都癟了。

她捏着衣角,扭扭捏捏道:“我有一事得向你說明。”

她硬着頭皮解釋:“你下獄之事,跟我有關。”

少女的眼睛裏有內疚,白皙的臉籠在光暈裏,因為羞愧,臉頰泛起粉,牙齒輕咬唇瓣,若換個人,一定被這副畫面俘獲。

顧平章笑了。

他靜靜看着,仿佛看一只蝼蟻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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