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生民

生民

劉據調兵再次失敗了,任安受了太子的符節卻拒不出兵。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畢竟劉據早就知道恩義的虛無缥缈和任安的小心猶豫,沒有抱太大期待就不會有很多的失望。

他甚至還樂觀的想,事情居然如張賀說的一樣,任安進沒有襄助自己,退恐怕也已經得罪了那邊,他會保持中立的。

不過任安的未來就不是劉據能為其憂心的了,他現在自有迫在眉睫的事情。

城外似乎已經有軍隊集結,而城內的自己卻處處被掣肘。

究竟還有什麽可以依憑的呢?

劉據和屬臣們商議了許久,讨論一度陷入僵局,直到其中一個不算起眼地小吏提到,“若是征發長安市民,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就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那些目光中,甚至有些是充滿了責備,可他卻泰然自若。

他起身跪下先向劉據叩首,才慢條斯理道:“殿下,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如果真的山陵崩,城外即是叛軍,那麽不惜一切代價維護漢室是皇太子的職責。”

“如果陛下健在。”他深吸一口氣,“那太子您現在就已經成了謀反的罪人,結局只有勝敗,斷無折中之可能。”

“可是……”劉據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因為他知道這人說的沒錯,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難道要俯首稱臣嗎?

可這樣的事情,一旦涉身就是你死我活,道歉,原諒,那都是小孩子的打鬧,怎麽能和波詭雲谲的政鬥相提并論呢。

最後,劉據叫他們都退出去,他要有一點思考的時間,這樣的抉擇是艱難的。

都說一将終成萬骨枯,可若是保家衛國而亡到底也是榮耀的,死的也都是軍士,可現在,到底不過是皇家朝堂這群“上等人”的戲碼,真的要把平民卷入其中嗎?

面對這樣的犧牲,心存一絲良知的人都會感到痛苦,可是現實是殘酷的,多數非聖賢的人也終究更自愛而不是愛芸芸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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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選擇開始就注定了它的答案,扶蘇想,歷史又重演了。

哀之而不鑒之,于是相似的悲劇千百年來一直反複上演,戰争,冤獄,同室操戈。

扶蘇私心并不想給劉據打上過錯的烙印,可只要這樣的情況發生了,他就不能置身事外。

就在這時,因下令征集市民備戰而倍感消極的劉據振作了起來。

他也不知是在和誰說:“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過錯,可我也絕不允許讓這所有的罪孽都由我一個擔。”

“冤死數萬人的江充已經被我殺死了,為了奪嫡而掀起禍亂的頭目也即将與我刀兵相向。”

劉據咬牙切齒地念着這些人的名字,可還有一個人,只是想起就叫他內心煎熬。

作為兒子作為太子的劉據哪怕是對這個人心中懷有一絲怨怼,那都是錯誤的。

但是事實上,劉據對他不止是怨憤,甚至是恨,連所謂的愛都已經被恨死了。

“父皇,皇上,他為什麽要活到現在。”活到讓劉據一想起來就覺得心懷怨恨。

“我又為什麽活到現在。”活到讓垂垂老矣地皇帝一看見就覺得不安和讨厭。

“現在我終于成為從犯了,可皇上才是罪魁是禍首,這些血債,他起碼要擔一半。”壓抑了太久的激憤終于噴薄而出。

扶蘇看着他逐漸瘋狂的樣子,狀與扶蘇得知胡亥殺光手足那一刻相似。

“傾黃河之水洗不清生民的血淚,罄南山之竹也不會寫完本朝這場禍患有多恥辱。”

昔日的榮光已經失落了,墜入了黑暗中,當燭火再次亮起,一切僞裝都無所遁形。

華麗的衣衫內裏早就爬滿了虱子變的金玉其外而敗絮其中,大家都希望有人能将它洗淨補好。

可這個人不會是劉據了,因為他要做的是把它撕爛,再攤開給所有人看。

就在此時此刻。

他與我是不一樣的,皇帝和皇帝也不相同,可是世事為何如此相似。

不勸他體恤民力,他就不會去認識這些生民,現在也就不會痛苦。

可若是他完全沒有憐憫之心,沒有惜民之德,那他也就沒什麽特別的,值得人追随的。

如果怎樣都是錯,那到底該怎麽做呢。

到底是誰害了劉據,扶蘇質問自己,是我,是皇帝,還是他自己。

“是我錯了。”

寂靜的椒房殿內,衛子夫自言自語道,她想,她不該給皇帝生下這些孩子。

全天下的女人都不該為男人生下一個孩子,因為這樣多數人都感到痛苦的世界沒必要繁衍生息,把哀傷代代延續下去。

可女人又能如何呢?如果除了性命以外,從頭到腳真有有一件東西是完全屬于自己的,即使是從自己腹中誕生的孩子,她們也得不到,哪怕是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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