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流血

流血

戰鬥的地點是長樂宮的西門外,數萬市民組建起的武裝同丞相劉屈氂的軍隊血戰了五天五夜。

許許多多的士兵和平民都倒下了,他們的屍體就這樣躺在了秋日裏有些潮氣的黃土地上,也許有時還要經受尚未倒下的人的踩踏。

鮮血像水一樣流入了道路兩邊的溝渠,那是由數萬人的鮮血彙聚起來的血池。

雙方都以為自己是正義的,軍人們想,我們看見了皇帝的诏令,必然是正義的一方。

市民們想,皇太子居于正位,怎麽可能會造反呢,而且他們也真心相信禍害了那麽多人的江充之流就是一個亂臣賊子。

站在他們的角度上,他們都沒有錯,可是這場戰鬥從根本上就是錯誤的,所以帶來的只能是惡果。

這無意義的戰鬥該發生嗎,為什麽都是一個國家的子民卻要刀兵相向呢。

被迫敵對起的人們,他們有沒有可能也曾在抗擊匈奴的戰場上并肩作戰,他們戰鬥的時候有沒有可能內心充滿苦痛,就怕自己的骨肉至親在對面。

此刻,正在骨肉相殘的又何止是天家父子呢。

長安內已經無人可增,外面丞相的軍隊卻還在不斷的增援,皇上沒死的消息也漸漸地為人所知了。

劉據明白自己已經大勢已去,不過,既然做了,那麽就要設想有失敗的可能。

他只有一瞬間的迷惘,因為那個曾經繁華的長安城,如今變的滿目瘡痍了。

他自我懷疑了一會兒,這難道全是我的錯誤嗎?不過也只有那麽一會兒,因為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這所謂的自責與羞愧的情緒,還是留到某個明天再想吧。

“殿下,走吧,帶上你僅剩的衛士,跑吧,這裏不能再留了。”這是當初提議的那個屬臣。

“跑。”劉據重複了一下,“就像喪家之犬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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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您沒有別的選擇。”

“我好像一直都別無選擇。”

“不,起碼你現在還可以選擇帶誰一起走。”

這話像一記鐵錘敲在了劉據的頭上,把他的腦子震得嗡嗡作響,我該帶誰呢,我的孩子?我的母親?

對,我的孩子,我的母親。

劉據清醒了,他找到自己長子,“劉進,去椒房殿,找你的祖母。”

“是,父親。”

“兩個小的都在我身邊,等到劉進把母親帶到,就一起走,我的女兒已經嫁人了,已經不是我們家的人,應該不至被牽連太過,至于太子宮那些可憐的女人,顧不得了,顧不得了。”

可嘆,這樣的災禍中,女人們總是沒有犯任何錯,卻要受最多的懲罰,往往她們也不知不知道該怨誰。

她們的丈夫自顧不暇了,顧得了自己,顧得了親人,卻顧不了毫無血緣的她們。

直到現在,扶蘇才意識到,自己那些年,什麽有用的 ,能安身立命的本領都沒交給劉據,他交給他的從來都是過時的,不堪一擊的假道德。

劉據反抗了,這是自私,因為他終究牽扯了無辜百姓和他的那些女人和臣子們。

恨他的人怨怼他,問他為什麽不去對上卑躬屈膝,為什麽不對敵人笑臉相迎,為什麽不引頸受戮而是惘添犧牲。

自己順從了,也是自私,因為自己的自殺叫他那敗家破業的兄弟不費吹灰之力的登上了皇位,似乎連故國的滅亡自己都逃不了幹系,縱使自己已經死了,成為了千萬孤魂中的一縷。

他們怪扶蘇,為什麽那麽懦弱,那麽不争氣,沒有一點血性,辜負了愛重你的父皇和挺衛你的蒙将軍。

他想,他固然對先皇對将軍有愧,但又怎麽能把這一切的過錯都歸罪于他呢。

可到底該怎麽樣呢,或許大家都應該學會自私,學會殘忍,學會視人命如草芥,這樣固然也有人恨你,可你起碼你名副其實,沒有一絲一毫冤枉。

還有人可能會崇慕你的狠絕,奉你為瑰寶,除了結果的成功,你不必有任何想法,那因你堆積的屍山血海也不過是成功之路的風景罷了。

可大多數人的道德既沒有聖人那般善的純潔如一,也不像魔鬼一樣對惡波瀾不驚

自私,善良,驚懼,無畏,懦弱,勇敢,這些都有的才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模範。

扶蘇以為自己是因為別人指責和自己的愧疚才破碎的,如今看劉據才明白,自己是被那麻木不仁的模範要求和自己活生生的人性間的拉扯給活生生撕碎了,如今劉據也在經歷一樣的事情。

皇天,後土,父母,師傅,所有人啊,你們看看吧,你們理想中完人的品質和一個活人的人性是有多麽自相矛盾。

大家又被馴服的有多會自圓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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