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觸及真相時

觸及真相時

從別墅的鐵藝大門到正門之間,還有将近一百米的距離,然而一下車,就算是身無靈力的謝千言,也察覺到了明顯的不對勁。

太安靜了,安靜到如同別墅裏一個人都沒有。

徐袤皺眉道:“我上次在這外面打望的時候,圍牆上有着很強的陣法波動,別墅中的園丁、仆人、護衛等等也全都各司其職,但今天不僅陣法杳無蹤跡,連裏面的人也全都……撤走了?”

巫爾涯沒有廢話,直接一個響指,鐵門上的金屬鎖“科噠”一聲碎成了齑粉,“先進去看看再說。”

一路上暢通無阻的進入了別墅內部,謝千言在裝修成中式風格的寬敞會客廳中一邊仔細檢查,一邊道:“依家具上的灰塵來看,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人進來過了,這裏面的靈氣狀況如何?”

徐袤站在三樓的樓梯上,低頭對謝千言道:“沒有看到任何帶有靈力痕跡的物件,應該是全部都被收拾帶走了,爾涯——你檢查的怎麽樣了?”

巫爾涯的聲音從小花園的位置遠遠傳來,遲疑道:“我發現地下室的入口了,裏面的寒氣重到有些異常,多半是被做成了溫度足以儲存屍體的玄級冰窖,我們下去看看?”

當聽到地下室寒氣很重時,謝千言便怔了怔,随即道:“嗯,當然要下去看看,只是……這是謝鸩在刻意保存我身體的意思?他拿着我的身體有什麽用?”

這個問題巫爾涯和徐袤當然也不知道答案,徐袤給謝千言施了個隔絕寒氣的法訣,三人一起下到了冰窖中。

黃色的照明靈石将黑暗的冰窖整個照亮,讓人有些意外的是,這個冰窖除了極度的低溫外,看起來竟像是個等待裝修的普通清水房,三室一廳的格局,還留出了衛生間和廚房的空間。

将這個詭異的清水房查探了一遍後,三人還是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尋找謝千言身體與謝鸩蹤跡這件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說……”徐袤站在空曠的“主卧”中,側頭看着身旁謝千言冷漠的神情道,“你想聽聽我的推測嗎?”

謝千言背靠着冰冷的牆壁,天花板上漂浮着的照明靈石在他臉上落下了晃動的陰影,他搖了搖頭道:“還能有什麽推測?多半是我靈魂醒來後,屍身随之産生了一些變化,謝鸩因此推斷出我已經奪舍重生了,便連忙轉移陣地,并抹掉了所有可能會暴露他行蹤的線索。”

徐袤抿了抿唇,看了眼幾步開外巫爾涯,發現他的表情也有些複雜,便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一處去了。

他還在猶豫,巫爾涯卻已經直率道:“狐貍,那你覺得謝鸩撤走的原因是什麽?”

在他們的注視下,謝千言無意識地撩了撩耳邊的碎發道:“肯定是為了阻止我徹底複活啊。”

巫爾涯繼續問:“他為什麽要阻止你複活?”

謝千言的視線掃過這間三室一廳的冰窖,陷入了沉默。

如果今天的一切發生在四百多年前,他一定毫不猶豫地說謝鸩是害怕自己恢複修為後找他報仇——但現在是四百年後,他當年元嬰初期的修為已然比謝鸩低了兩個境界,并且,他在重生的這些天裏,知道了同性相戀并不是不可能。

謝鸩——謝千言閉上了眼睛,開始回想自己二十多天前,被心魔發作的徒兒殺死時的記憶。

……“師妹……?師妹又如何?她成為了……您的妻子啊……”

……“強求不來……強求不來?是啊,反正你永遠也不可能愛上我,那不如殺了你,至少你不會屬于別人……我說不定,還能擁有你的屍體……那也比什麽都沒有好啊……”

謝鸩感情的另一種——明顯更為合理的——解讀,像是突然其來的巨石般驟然砸進了謝千言的腦海中,砸得他頭腦發痛,思緒也如同被巨石砸碎的水面般,浪花飛濺,漣漪無法停止。

寒冷的卧室中,空氣凝滞了幾分鐘後,徐袤嘆了口氣道:“當年謝鸩會在你的新婚之夜突然發瘋,本來就該是有兩個可能性的,要麽是為了紅雪,要麽是為了……你。如果他單純只是恨你娶了他心愛的女人,那你死後他更應該帶走奄奄一息的紅雪才對!只是那時候,男男之愛驚世駭俗,師徒相戀更是形同亂\\倫,所有人都沒想過他喜歡的可能是你。”

謝千言深吸了一口氣,冷冽的空氣湧入肺部,他強行按下了所有翻滾的情緒,道:“好吧,我承認當時我完全忽視了這個可能,搞錯了他發瘋的原因。但一碼歸一碼,我向來恩怨分明,我照顧了他足足十二年,除了浩然門的事情上我騙了他,自問再沒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教養之恩我不求他還,但他既殺了我一次,我必然要讓他血債血償。”

徐袤知道謝千言從來都有着非人的冷靜——雖然他看起來懶散随和,除了陣法之外似乎沒有什麽特別執着的地方,但在感情方面,他真的是——随時都在用清醒理智的頭腦來處理問題,一切以自身長遠的利益為先,比如耐心而溫柔地拒絕那些癡戀他的女子,比如主動而決絕地告別自己當年唯一的親人謝山。

徐袤作為了解謝千言最深的朋友,有時候與巫爾涯聊起他時,也會思考他是不是理智到有點絕情了,這大概并不是件好事?

可他們沒有辦法勸他,因為謝千言的本體很有可能是遠古傳說中的九尾狐,那個天生足有九千年壽命的逆天種族。他和巫爾涯最多也就陪謝千言一千二百多年,別提修煉到渡劫期最多也就延壽到一千歲的修真者,更別提壽命不足百年的凡人。

不是有句話叫做“比起得到後再失去,不如從未擁有嗎”?

“走吧,這棟別墅內部看來是沒什麽現成的線索了,”謝千言繼續條理清晰地道,“你剛才提到圍牆處本來設有陣法?帶我去看看,我試試能不能從陣法上找出些蛛絲馬跡。”

徐袤與巫爾涯對視一眼,均選擇了掐掉自己沒說出口的話,跟在謝千言如今看起來高挑卻有些單薄的背影之後,一起來到了別墅邊界的圍牆處。

米白色磚砌圍牆底下是零星長着黃色小花的草地,謝千言盯着草地看了一會兒,勾了勾唇角:“他們終究沒有把整個地皮都全部掀起來帶走。”

巫爾涯疑惑地問道:“嗯……确實有些小草吸收了陣法的靈氣,但就那麽一丁點兒,能研究出個什麽?”

謝千言将雙手抱在胸前,道:“你們知道陣法是有監控功能的吧?大部分防禦性陣法都會自動記錄陣法內外的情形。也知道我要是修為尚在的話,複原陣法并非不可能?但我如果沒有靈力,拿着陣法遺留的痕跡也沒處下手?”

巫爾涯攤了攤手道:“對啊,所以你是準備靠凡人之軀來複原陣法嗎?太異想天開了。”

謝千言道:“我為什麽非要執着于複原陣法呢……我直接重新設計一個新的陣法,來讀取這些靈力碎屑上殘留的信息不行嗎?”

巫爾涯一愣,又道:“可是我和徐袤最多就照着畫些簡單的陣法,稍微難點兒的我們都下不了手。”

謝千言點了點頭:“好的,我知道了,”說着,他笑了笑,“這段時間我研究了很久的高數課程,對設計陣法很有用,正好可以試試。”

于是三人便索性回到了空蕩蕩的別墅中,徐袤給了謝千言幾本草稿紙,謝千言開始演算、繪圖。

短短兩個小時後,謝千言放下手中的鉛筆,一個形狀簡潔卻頗顯玄妙的陣法圖案出現在紙上。“第一層用木屬性靈力,第二層用土屬性靈力,第三層木、土各一半……你們誰來?”

巫爾涯自告奮勇,拿着圖紙來到圍牆腳下的草地上。

一道道光芒亮起後,陣法中泛起了極度具有變幻性的圖案拟态,不同于上次替徐袤解陣時的青蛇,也不同于任何花草動物,純然幾何式的形狀出現在三人面前,躍動的三角形像拼圖般最終凝聚在一起,半空中漸漸出現了以草地為主體的三百六十度全息圖景,嘈雜的腳步聲、交談聲也随之響起。

巫爾涯震驚地蹲在地上,仰頭瞪着謝千言,身上的黑羽都快吓出來了:“我靠!死狐貍,你這是要向尖端科技界進軍啊?!這操作……跟科幻電影似的!”

謝千言也蹲下來,随手從地上揪了根草叼進嘴裏,心不在焉地謙虛道:“沒有沒有,現在的人不是都知道知識就是力量了嗎……诶,出來了,聽見沒有!”

“桃水谷栖雲小區29號,”謝千言看向徐袤,“你知道是哪兒嗎?”

徐袤點了點頭道:“桃水谷是個風景區,我正好認識一個妖修住在那邊……位置在H市,離這裏大概六個多小時的車程。”

謝千言看了眼陰沉欲雨的天色,道:“可以麻煩那個妖修先去栖雲小區打望一下嗎?我過後會還人情的。”

徐袤微笑道:“沒有關系,我馬上給他打電話。那我們現在先回民宿?慕言還在那裏等着。”

謝千言的表情凝固了幾秒,低聲問道:“徐袤,你現在的修為和謝鸩差不太多是吧……慕言他?”

徐袤怔愣片刻,溫和道:“我沒有感受到慕言身上的靈力波動。但我并不能完全排除他是謝鸩假扮的可能性,畢竟他手裏掌握的資源比我要多太多了。千言,你可以……回去過後自己再觀察一下?”

謝千言撇了撇嘴,道:“嗯,再說吧。反正我重生就這麽二十來天,我不信謝鸩還有工夫搬第二趟。明天我們清早出發,下午就能趕到桃水谷……到時候,一切便都該做個了結了。”

謝千言抽出嘴邊的草根,站起來拍了拍手,道:“走吧,回民宿去看看。”

“啪!”車門合上,發動機響起轟鳴,橄榄綠色的越野車絕塵而去。

銅鏡外,身着紅衣的女子伸出塗着黑色甲油的纖長手指,翻開了另一面小鏡子。她聲音清脆,帶着點兒少女的天真感覺:“主上,師……謝千言他竟然自己就找到了他身體的位置。”

小鏡子裏一片漆黑,只傳出了年邁老人的聲音:“那謝鸩怕是要坐不住了,今晚他估計就會被逼得動手,人你安排好了嗎?”

女子笑道:“當然,早就挑好啦,返魂香還需要點嗎?我感覺謝千言自己就搞得定。”

老人緩緩道:“謝鸩應該還做了其他阻攔謝千言返魂的布置,點上吧!注意好時機。”

“當然,務必讓謝千言對謝鸩下殺手對吧——唉,沒法親自動手,好遺憾哪。”

民宿外,謝千言剛下車,便聽到頭頂傳來一道清澈的嗓音,那少年靠在二樓的欄杆上,臉上帶着由衷的笑容:“謝秋,你終于回來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