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師弟

若是愛一個人，就把他當作太陽，如誇父一般奮力追逐，就算最後年華虛付，身死道消，多看一眼，也已經足夠。

就像小師弟喜歡大師兄，很多很多年了。

那一年，金陵依舊歌舞繁華，小師弟還是個小少爺。

小少爺是豪門貴子，錦衣玉食，萬千寵愛。他尚沒嘗過苦的滋味，只知道就算是他得興了想要禁宮皇位，他爹爹也能有法子給他弄來。

可世間總有他得不到的東西。譬如皇位，譬如愛吃糖的名門少俠。

那一年，金陵郊野賊寇猖狂。

武林盟號召各路俠士前來助官家□□，護紫城安寧。各派響應，并派出人手支援。大師兄那時只有十五歲，還是個臉圓手圓，正在拔個的少年，這是他在掌門首肯下第一次出門闖蕩江湖。

大師兄以前在畫本裏看過江湖。

江湖是客棧閑人杯裏的酒，名門少俠的那身血衣，白衣劍客的那把劍……大師兄沒想到的是，他第一次去闖蕩的江湖很小，只有一個小少爺，和一袋脆酥糖。

金陵各大家族感江湖情義，大開府門迎四方俠士，大師兄一行人便借住在了小少爺家裏。

跟着師叔師伯和當家主簡單寒暄之後，大師兄就跟着領路的丫鬟去了安排好的房間。一路上看花看草，臨近了卻碰上了個小煞星。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氣勢洶洶地朝大師兄這邊跑了過來，後面跟着幾個驚慌失措的丫鬟。那短手短腳的小孩幾步蹦到面前，滿身的金鎖鈴铛叮鈴鈴響，走到大師兄面前了卻突然絆了一跤，一頭埋進了大師兄的肚子。

大師兄:"……"

小少爺:"……"

摔了之後小少爺不知道為什麽就抱着大師兄的腰不肯撒手了，幾個丫鬟一邊告罪一邊要去拉這祖宗起來，大師兄卻突然擺了擺手，說道:"我來吧，你們先走開點，待會我會把他送回去。"

幾個丫鬟都有些猶豫。

小少爺突然埋着頭嘤了一聲:"趕緊走開！不然我要七十二變了！"

丫鬟一見他耍潑發話了，只得無可奈何地走開。

小少爺這才把頭擡了起來，眼裏還包着兩泡淚，十分別扭地說了一句:"本少爺謝謝你了。"

小少爺剛剛那下把腳給扭了，直接砸進了大師兄的肚子上，習武之人腹部硬板，直接把小少爺眼淚給砸出來了。

本來是要來給這什麽勞什子名門少俠個下馬威，結果還丢了個大臉，全府最好看的丫鬟小姐姐都跟着呢，小少爺當時埋頭哭得更兇了。

"可不能讓那群女人看見我哭。"

"……"

小少爺說了兩句話見人沒應，擡頭就看見那人一雙黑眸直直看着他。

"你……七十二變會變成小狗嗎？"

小少爺:超兇！

第一日

"你會降龍十八掌嗎！"

"不會。"

"你會一陽指嗎！"

"不會。"

"你會六脈神劍嗎！"

"不會。"

小少爺氣得叮鈴叮鈴:"那你到底會什麽！"

大師兄面無表情地拔出劍: "我會打死你。"

今日師叔師伯們都去郊野殺賊匪了，臨走之前伸手摁住要跟着去的大師兄，說這府裏小少爺覺着與他投緣，叫他先留在府裏陪小少爺玩一天。他本來就因這家夥氣惱，這礙眼的東西還在旁邊跳來跳去，說些癡話。

小少爺似乎察覺到大師兄的惱怒，癟了嘴巴不說話，好半天才從牙關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大師兄:"……沒事。"

他倒是沒想到這個無法無天的小少爺會道歉。

小少爺:"……"他搬了個椅子坐在了大師兄旁邊，低着頭扭來扭去，圓眼睛水葡萄般滴溜溜看了大師兄好幾眼，欲言又止。

然而大師兄絲毫沒有接話的欲望。

沉默是今天的大師兄。

第二日

"你會輕功嗎！"小少爺叮鈴叮鈴。

"……"大師兄默默拔出了劍。

今日師叔師伯們·又·去郊野殺賊匪了，臨走之前·又·伸手摁住要跟着去的大師兄，說這府裏小少爺·還·覺着與他投緣，叫他先留在府裏·再·陪小少爺玩一天。

小少爺見大師兄不理他，只好又叮鈴叮鈴地搬了個椅子過來，又看了大師兄好一會，紅着臉憋了句話出來:"大哥哥你叫什麽？"

"……"

他似乎開了口就不再露怯，一股作氣地全禿嚕出來。

"大哥哥你好好看。"

"……"

"大哥哥喜歡我家嗎？"

"……"

"大哥哥我請你吃糖吧。"

"好。"

"大哥哥我喜……喜喜……咦！洗。"

"我家大廚是從姑蘇請來噠！姑蘇菜做得好吃哈！這個酥糖也好吃！"小少爺獻寶似地給大師兄遞上糖，見大師兄吃了一塊後，搖着尾巴問道:"不比姑蘇那差吧！"

"我沒去過姑蘇。"大師兄終于說了今天第二句話。

"诶！"小少爺傻傻地舉着裝酥糖的盤子:"大俠不是天天游歷嗎！"

"不是，門派存蓄不夠就沒有游歷份例拿，像這次我出來剿匪也是賺出席費的。"大師兄用左頰含了塊酥糖，又緊接着往嘴裏塞了好幾塊，"不過還是那類有名號的江湖人士出席費多。"

"那丐幫長老呢！"小少爺聽得入迷，眼巴巴又問了一句。

"請不起的。"大師兄回想了一下:"我聽我師父說過，丐幫都是裝窮，每次出席都帶一群弟子蹭群演費，可有錢了。"

"哇！再多說點吧！"小少爺又叫丫鬟去拿了盤酥糖。

大師兄:""這姿态怎麽看怎麽像下套。

小少爺也頗有些心虛，嗫嚅了兩下才道:"我覺得你今天吃糖了，話變多了點，人也變得很好，能不能……多陪我玩一會會，我以前都是一個人，我爹娘只會叫我讀書，那些丫鬟也都很怕我。"

"你來的那天我就聽說來了個好俊的小哥哥，我就想着，你能不能和我玩……就玩一會會……"

大師兄突然覺得，七十二變變成小狗狗倒不是假話，圓眼睛小虎牙，明明就是只黏人極了的奶狗。

大師兄不說話了。

好半晌，他才應道:"可以。"

"要這一袋酥糖。"

作者有話要說：小師弟自然還記得大師兄，

但是剛上山那會大師兄太冷漠了，小師弟都不敢吭聲。

後來大師兄找小師弟比劍的時候說"狗"

小師弟才知道大師兄其實是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