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疑
第21章 疑
當晚, 陳望洲抽瘋似的,在吃過飯之後,興致滿滿, 非要攢局玩兒麻将。
平時要是出去玩兒, 自然會有一些志同道合的牌友。可在家裏, 四個愛打麻将的人就難湊了。
愛打麻将的人難湊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湊夠四個人就夠了。
反正他又不是真想打麻将。
于是,陳望洲把目光放在了陳固北和南漾身上。
陳固北好搞定,給他點兒能哄趙盡歡開心的東西或支支招, 他願意來當個陪襯。
可南漾, 這個滿腦子只有實驗數據的姑娘, 陳望洲忽悠了半天才把人帶到了棋牌室,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證,以後蘇蓉如果向崔禮發難, 他一定會幫忙說好話。
陳家有一個棋牌室,早些年錢雲錦愛玩兒,年輕的時候喜歡找一些小姐妹打麻将, 解解悶子。後來上年齡了,注重修身養性,把經歷了都放在了養生上, 也就不玩兒這些俗氣的東西了。
“三哥,這不是還差一個人?”南漾坐下,順手擺弄着麻将。
“我去叫落兒?”
“她不燒了?”
陳望洲輕笑一聲, 來了句:“人好着呢,滿心都是要打麻将。”
默默坐在一旁的陳固北不動聲色地笑了下, 他現在覺得陳望洲多少是個戀愛腦。
陳望洲直接去了程落的房間,程落正坐在那拼樂高。
小姑娘現在不燒了, 盤腿坐在茶幾前,穿了身淺粉色的印着派大星的睡衣,披散着頭發。
她拼的這個城堡兩年前就有,那時候是拼好的,一直在桌子上擺着,沒怎麽動,算是個裝飾品。
結果今兒吃晚飯之前,她找他算賬,兩人鬥了兩句嘴,他就把她按在桌子上親。親的太激烈了,把城堡壓碎了。
他挺愧疚的,說賠給她一個新的,結果這個倔丫頭彎腰蹲在地上把積木一塊一塊地撿起來,口口聲聲說她只要這一個。
他要動手幫她拼好,她卻像個小獸一樣撕扯着把他趕出了房門。
兩人陷入了冷戰,晚飯她都沒下去吃,口口聲聲說沒食欲,其實就是不想見他。
陳望洲的原則,吵架不能過夜,自己的錯自己賠不是,及時道歉,及時止損。
兩人的關系本就像在那一條鋼筋上懸着,再不拯救一下,真要斷了。
陳望洲輕聲走過去,蹲在她面前,和她之間隔了一個小小的茶幾。
程落明顯感覺到有人過來,她怔了下,又低下頭拼積木。
陳望洲先她一步,精準地拿到她需要的那塊積木,“落兒,三哥給你賠不是,弄壞了你的城堡,是我的錯。”
程落擡起兩只手,一手按着他的手腕,一手把他的手掰開,把積木拿出來。
陳望洲摸了摸她的頭發,“三哥不就是沒讓你去打麻将,這點兒小事兒至于和我生這麽大的氣?還不吃飯,餓的不還是自己?”
程落終于氣鼓鼓地擡眼,“你為什麽要去找他?還說了不好聽的話?”
下午陳望洲走之後,她聽完了那段錄音,給張景澤打了個電話。
張景澤大概也預感到陳望洲找他的意思,于是立刻添油加醋地給程落複述了兩人的談話,還給程落說了自己的決心。
他說:“落落,我答應和你在一起真不是為了錢,所以你哥哥說要給我兩倍的價錢讓我離開你,我是不會接受的。”
“你哥哥大概挺讨厭我的,他不願意讓你和我相處,即使是日常的相處也不可以。”
程落不傻,也隐約聽出了張景澤話裏對陳望洲的埋怨。
以她對陳望洲的了解,他絕對不會簡單就對張景澤說那麽兩句好話,所以張景澤的話,她能信大概八九分。
她就是叛逆心作祟,就是想和他唱反調,所以微信給他回了兩個“大騙子”之類的話,她本意是想找他算賬,結果他收到消息後過來找她掰扯一番。
“你寧願相信一個半生不熟的人,你都不願意相信我?你就非要胳膊肘往外拐?”他進來的時候就靠在門框上這麽懶懶散散地問。
“我沒有,我實在理性地分析。”她辯駁。
“分析什麽?”
程落扭過身,背對着他說:“今兒晚上我們系裏有人過生日,包了個場子說唱歌打麻将,他要去,他剛剛問我去不去。”
“那你去還是不去?”
“去,我正好面對面問一問這個事,弄清楚了更好,省的你說我胳膊肘往外拐。”
“你病好利索了嗎,你就要出去?”
“我覺得沒事了。”程落回答。
陳望洲壓根就不想她和張景澤見面,哂笑一聲,混不羁地說:“就非得見面問,電話裏說不行?”
“那我不是想和他見面,我只是單純的想要打麻将醒了嗎?”她破罐子破摔地說,拿他沒辦法,就會強詞奪理。
“想打麻将?”陳望洲說:“那就在家打。”
她當時以為他說的是一句玩笑話,結果他真邀請她過去打麻将。
程落手上的那塊積木不小心脫落,她輕嘆了一口氣,看着他幽深的眸子,冷冷地說:“我現在又不想玩兒。”
陳望洲摸了支煙出來,把煙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那就不玩兒,我告訴陳固北他們散了吧。”
“你叫了小叔?”
程落的頭皮立刻豎了起來,也許是陳固北這個人帶着威懾力,反正她是挺怕他的,即使兩人才差了十歲,陳固北也沒有那麽古板,可她還是把他當作一個嚴肅的長輩。
“不然呢,一桌麻将怎麽也得四個人,他不來充數誰來?”
程落揉了揉發麻的手,“那就玩兒一小會兒吧。”
到了棋牌室,南漾立刻對她招了招手,程落立刻坐到她旁邊。
南漾和她一樣,也有點兒怕陳固北,而且她和陳固北還不熟,兩人獨處這十多分鐘,她如坐針氈,只好低着頭玩兒手機,尴尬地和崔禮聊天。
人齊了,擲了個骰子就開始摸牌。
室內的氣氛很靜,沒有說話上,只有摸麻将的聲音。
陳望洲突然說:“我們玩兒點啥的,要不沒輸沒贏多沒意思。”
程落和他挨在一起,立刻偏過頭刀了他一眼,她總覺得他沒安好心。但她真是慣有思維了,他真只是覺得贏點兒啥輸點兒啥才有意思。
“那玩兒啥的?”南漾問。
“錢。”
“那玩兒多少錢的啊?”南漾開始為自己的錢包擔憂。
程落安安靜靜地低着頭碼牌,突然說:“那我不玩兒了,我窮。”
陳望洲笑了下,“那就不玩兒錢了,你小就聽你的。”
程落怔了下,打出了一個“六條”。
整個過程還算和諧,麻将這東西,偶爾玩玩兒覺得還挺有意思。
程落也不記得玩兒了多少把,反正她是一直贏。陳望洲有意哄着,總是給她點炮,這要是真玩兒錢的,她今晚上能贏不少。
南漾沒看出來陳望洲在故意讓着程落,還開了嘴玩笑,說:“三哥,你今天氣運不行。”
直到程落的手機響起來,打破了原本安靜的氣氛。
她的手機放在她和陳望洲中間,他聞聲瞄了一下眼,臉色立刻黑成一條線。這個張景澤怎麽像個狗皮膏藥一樣惹人煩,一會兒給程落打一個電話,有沒有完。
陳望洲眼疾手快,随手把她的電話給按了,美其名曰說:“好好打,今兒不盡興誰都不許走。”
程落細眉微蹙,礙于有人在場,扯着嘴角笑了兩下,繼續摸牌。
哪料張景澤真是有锲而不舍的精神,一會兒電話又重新響了起來。
陳望洲輕哂一聲,手又探出去,手機就從指尖溜走。他擡眸,程落抱着手機看着她,因為剛剛手上的動作太急,桌上的麻将被碰倒了幾個。
她抿了抿唇,“我先去接一個電話。”
這話是對陳固北
和南漾說的。
程落甚至都沒敢去陽臺接電話,她直接出了棋牌室,到門口的時候隐約聽到陳望洲說:“正好,休息一下,我也出去抽支煙。”
身後有個人如影随形,程落已經瀕近了惱火的臨界點。
“三哥。”
她臉上寫着不情願,可叫他的時候聲音卻有些發嗲。他知道,她這是故意在撒嬌。
陳望洲頓住腳步,對她擡了擡手讓她接,沒辦法,誰讓她撒嬌這招對他有用呢。
“怎麽了?”
“是程落師姐嗎?”說話的是個陌生的聲音,“我是張景澤的室友,他剛剛喝了點酒,說有些難受,非要找你,你可不可以過來看看他?”
程落本想說自己在忙辛苦你們照顧一下他,結果腦子中的弦一繃,“你說什麽,他喝酒了?他不是酒精過敏嗎?”
對方怔了一下,“他也沒說啊。”
“那他現在怎麽樣?”
“看上去還行,就是臉色有點兒差。”
“你們現在送他去醫院好嗎?酒精過敏嚴重的是能出人命的。”程落不知道張景澤是在發什麽瘋,拿自己的人身安全開玩笑。
“師姐,他也不願意去醫院,非要你過來。”
程落咬咬牙,“地址發我。”
陳望洲一聲不響地看着她,“又要去找他是嗎?”
“三哥,他喝酒了不去醫院,你也知道他酒精過敏,萬一出人命怎麽辦?。”
陳望洲把煙掐掉,“行,我帶你過去。”
“不用,我自己過去看看就行。”
“落兒,你覺得你大晚上過去我能放心?”他滿臉不悅,低啞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裏,“他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
程落手指蜷縮了一下,只好點點頭。
麻将局就這麽散了,程落去換了身衣服,陳望洲開車帶她過去。
張景澤他們就在學校附近,學校附近有很多這樣的□□所,按小時算費用,供人消遣玩。
車開到樓下,程落才想起來剛剛忘記問房間號了,又給張景澤打了個電話。
電話沒接,程落看了眼陳望洲,又重新撥了一遍,這次接通了。
張景澤在電話裏說:“落落,我就在樓下,在門口。”
程落順着窗戶看過去,張景澤穿了件奶白色的毛衣站在臺階上,正四處尋覓着她。
程落哂笑一聲,被欺騙的感覺可真不好,虧她剛剛是真的很擔心他,他居然拿酒精過敏這種事捉弄她。
“你不是喝醉了嗎?”
張景澤這時也看了過來,他小跑過來,敲了敲車窗。程落把車窗放下了一半,把電話挂斷,又問了一遍,“你不是喝醉了嗎?”
張景澤站在路燈下,光暈在他臉上,他手扶在車窗上,沒想到陳望洲也會過來,立刻撓了撓頭。
“我在問你話。”程落開始不耐煩。
張景澤也顧不得陳望洲還在場,幹巴巴地解釋:“我們玩兒真心話大冒險,我輸了,他們罰我出去做任務,我沒想到他們會給你打電話。”
“真的假的?”程落問。
張景澤愣了兩秒,“當然是真的。”
“那你知道以後,你也沒想着跟我解釋是嗎?你任由我過來找你,任由我像個傻子一樣擔心你記挂着你,被你欺騙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下午叫你的時候,你明明都答應了,可後來你又反悔了,我只是想要你過來,順水推舟罷了。”
程落想起來,陳望洲不讓她過來,想起來他拿着她的手機,撥通了張景澤的電話,威脅着說如果她今晚上要去,他就直接告訴張景澤他們的關系。
電話都通了,他咳嗽了兩聲,她沒辦法,只好又放了張景澤的鴿子。
陳望洲突然開口:“現在你們在談戀愛,你就習慣欺騙落兒,大晚上為了滿足你的私欲,非把她叫出來。那要是以後結婚呢,你能做到不欺騙她?”
張景澤被噎了一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既然你沒事那就算了,注意着點兒以後不要碰酒。天涼,你回去吧,我妹妹我得把她帶走。”陳望洲手扶在方向盤上。
“哥,我……”
“好了,回去吧,下次不要再開這種玩笑。”陳望洲不動聲色地警告。
張景澤看了眼程落,“落落,對不起。”
程落搖搖頭,“沒事,你回去吧,你朋友應該還在等着你。”
張景澤把手從車窗上放下來,神色有些失落,他沒想到陳望洲會跟着程落一起過來。
什麽真心話大冒險,這種幼稚的游戲他早就不屑玩兒了。他只是想要程落過來,才讓室友幫忙打了個電話撒了個謊。
他只是想要程落過來,然後再把鍋按在室友身上,自己抽人,美美地帶着程落一起玩兒。多好的計劃,被陳望洲插了一腳。
張景澤的思緒還在飄,他只是退到了安全距離,車驟然離開,一陣寒風從他面前飄過。
陳望洲手握着方向盤,略帶着諷刺地說:“你這個小男友也有點兒手段。”
程落靠在椅背上,頭皮一陣發麻,她沒吱聲。
“為什麽不說話?”車子駛了有一百多米,就兩句話的功夫,車就停了下來。
陳望洲擡手扳過她的小臉,皮笑肉不笑地說:“怎麽了?在反思?”
程落咬咬牙,紅着眼看着他,“你就非得看我笑話?”
“我怎麽看你笑話了?”陳望洲終于笑了,捏了捏她的嘴角,“我是在關心你,你看看你找這個人有多不靠譜,撒謊成性,不值得信賴。”
“那你、那你、那你也經常騙我。”程落反擊。
陳望洲摸了摸她的頭發,她的小臉有些紅,“我和他可不是一丘之貉,我騙你我也挑時候,你想想,我再逗你我什麽時候大晚上折騰過你。”
“你承認了。”程落說,“你承認你總是騙我了。”
“你這丫頭,你就記得三哥的壞,你咋不記得我對你的好呢?”
哪好?明明壞死了。
也就他能說的這麽大言不慚。
“心裏指不定怎麽罵我呢吧,罵我壞死了是不是?”陳望洲問她。
程落被人窺探到心事,直接承認,“對,就是這麽罵的你。”
“我哪壞?你怪我今兒下午親你?差點兒打着電話親你?”每天更新各種資源,歡迎加入南極生物峮伺弍耳二5九一四柒陳望洲見她情緒沒那麽低落,越說越不正經了起來。
程落不知道他怎麽好意思說這種話,他怎麽能一邊舉着她的手機,等待着張景澤接電話,一邊箍着她的腰,要去親她。
“你混蛋。”
“我覺得我和你那個小男友比起來半斤八兩吧。”
陳望洲輕敵了,他以為張景澤是個沒什麽主見任人捏的軟柿子,結果人反将他一軍,轉身撒個慌騙他的落兒過來。
他有保護欲,忍不住陰謀論。他越想越偏激,如果張景澤今天想對落兒圖謀不軌了怎麽辦?。
陳望洲眸色暗了下來,“落兒,說正經的,和他分開吧。”
程落不說話。
“你到底怎麽想的,你說說看?為什麽我覺得你越大我越猜不透你的想法了?”
程落抿了抿唇,“沒怎麽想,等明天回學校我再問問他吧。”
“就這樣了?”
程落腦子裏一團亂麻,她又不是神仙,怎麽能下一秒就知道怎麽辦?而且,就算是要分開,她肯定也得坐下來和張景澤聊一聊,把答應給人家的錢都給人家。
陳望洲蹙起眉,“那你說說,你剛剛知道自己被騙了,你生不生氣?”
“……”
“張嘴說話。”
程落打了個瞌睡,“我困了,我們先回家睡覺吧。”
“我惹你生氣,你就給我甩臉色。他惹你生氣,你就自我消化是嗎?”
程落說:“你倆性質不一樣。”
“在你心裏,我是什麽性質?他又是什麽性質?”
她猶豫了兩秒,“你是我三哥。”
“我們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你就僅僅拿我當三哥?”
程落抿了抿唇,她想說其實不是這樣的,她可以肆無忌憚地跟他耍小脾氣,就是因為他和別人不一樣。她信任他,依賴他,所以才會把自己的情緒給他看。
至于張景澤,她覺得一般人都不會和一個普通的朋友随意發脾氣訴說自己的心事吧。
“沒有。”
陳望洲從來沒覺得這兩字這麽好聽過,他擡起她的下巴,打量着沒塗口紅的小嘴。
原來這張嘴也不是就會諷刺他。
他想着,就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想嘗嘗什麽味道。
夜色很涼,窗外刮起了晚風。
張景澤依舊站在原地,寒風穿透他的毛衣打在了皮肉上,很涼很涼。
他緊緊盯着車離開的方向,又看到車停了下來,他沒戴眼鏡,眼神有些不好使。隐約透過那層隔熱膜看到陳望洲低下頭,向着程落靠近。
夜色成了一個巨大的怪獸,吞噬掉他一些理智,他甚至懷疑那個姿勢,是陳望洲在吻程落。
他覺得自己是嫉妒瘋了才會這樣想的,程落只是生他的氣才沒下車,而且也的确是他撒謊騙人不對,程落有生氣的理由。
他不該瞎想的。
張景澤揉了揉眼睛,再睜開,車裏那個落下去的身影不見了。
果然,是他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