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間
第20章 間
張景澤也嗅到了陳望洲話裏的火藥味, 他立刻搖搖頭,有種上刑場的感覺。
“我沒有這個意思,是我先喜歡她的, 也是我先跟她表白的。”
陳望洲點了下頭, 看到了他寫在臉上的緊張, “你別緊張,我就是随口問問,沒有別的意思。”
好人壞人都讓他給做了,打一巴掌給顆甜棗, 陳望洲這一套玩兒的很好。
“那落兒呢?落兒喜歡你嗎?”
張景澤怔了一下, 程落喜歡他嗎?
他其實也不知道, 最近這半個月他們兩個相處的還挺好,程落善解人意,待他也很好, 不像之前那樣愛答不理的。
他其實挺憧憬日久生情的,也正是因為抱着這層期待,他才同意願意演程落的假男友的。
張景澤的回答存在着私心, 他手肘撐在桌子邊緣,說:“落落應該也挺喜歡我的吧,要不然也不能和我在一起。”
陳望洲和他對上雙眸, 反問:“你們就是單純在一起?”
“這是什麽意思?”
陳望洲無聊得用手點着桌子,“她和你怎麽說的?她說要你陪她演戲應付家裏的長輩?是這樣的嗎?”
看着張景澤的臉色發生變化,陳望洲忍住把他和程落的關系捅出去的沖動, “你別多想,落兒這丫頭我了解, 我也和你說過,你不是她喜歡的類型。所以, 我猜測落兒應該是和你做了什麽交易。你說呢?”
張景澤手指蜷了蜷,他覺得陳望洲這個人城府太深了,也許從一開始,他就已經洞悉了一切,陪着他和程落在演戲。
張景澤心裏挺不舒服的,一下子被戳穿,他好像斷了一切期望。程落說是想要應付家長,可現在家長已經知道他是假冒的男友了,這段關系應該也要作廢了。
“落兒怎麽和您說的?”
陳望洲面不改色地說:“她從小就和我親近,你大概也知道了我和落兒沒有血緣關系,落兒家出了點事兒,她從十四歲就住在我家。所以有些話,她不會和旁人說,但會和我說,她很信任我,所以今天是我和你在見面。”
張景澤在知道陳望洲和程落不是一個姓的時候就生疑了,他沒敢直接問程落,還是找段磊打聽的。
段磊和他說的和剛剛陳望洲說的差不多。
張景澤喝了口鮮果汁,“哥,确實,落落說讓我陪她演戲,讓我演她的男朋友。”
“你的想法呢?”陳望洲循循善誘,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我确實是很喜歡她,所以也想趁着這個機會追追她,我不是圖她的錢,我就是喜歡她。”
陳望洲垂眸,看着高腳杯中的紅酒,在陽光的照耀下,這杯酒格外鮮豔。
“可是你們不合适。”陳望洲想讓他望而生卻,“毫不誇張地說,落兒是我一手寵大的,我希望她能找一個勢均力敵的男朋友。”
“可是哥,我覺得感情這事沒有對與錯,我确實就是一普通的學生,可不代表我這輩子都會碌碌無為,我有上進心,我相信我只要努力我就可以靠我這一雙手創造更好的生活。”
張景澤不卑不亢地說。
“我覺得家庭背景不是評價人的唯一标準。也許落落最初确實是不喜歡我,她拒絕我也拒絕得很幹脆,可這段時間,我們相處起來真的很快樂,她不排斥我,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我有誠意,我盡力對她好,她喜歡上我只是時間問題。”
陳望洲臉黑成了一條線,靜默地看着他。在他說完這段話後,問他:“還有嗎?”
他沒想到,這個張景澤也不是一個小綿羊。果然是個高材生,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也有自己的一套邏輯理論,三觀還算是正的。
如果程落是他親妹妹,他說不準還要提她慶幸一番遇見一個這麽純情的男人。可現在,他是一點兒都笑不出來。
就算是三觀再正,他也能給掰歪了。
家庭背景不是評價一個人的唯一标準?
可他的落兒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公主,憑什麽要她下嫁?憑什麽要她拉低現在已有的生活标準去扶持另一個人?
她愛吃海鮮,難不成要她吃超市裏冷凍的死魚?
她愛吃熱帶水果,可他不覺得張景澤有本事供着她随意吃反季水果。
她愛旅游,難道以後出去玩兒全都要她掏腰包?
她爸爸在她出生後就立了遺囑,保障她一生錦衣玉食。因為她是個女孩,所以留給她的東西遠多于她哥哥程樾。
她來到這個世上就是享福的,憑什麽要她因為一段感情一個男人受苦?
連她最基本的生活條件他都保障不了,陳望洲不知道張景澤為什麽能把空有理想說的這麽言之鑿鑿。
此刻張景澤雙手扣在一起,靜靜地打量着他。
陳望洲見他不說話了,繼續問:“你說你有上進心,可光靠上進心能做什麽?你是打算從事你的現有專業還是打算創業?就算你想創業,都不是我打擊你,在這偌大的北城,立足很難。你拿着一本标書各個公司跑,你覺得會有人願意花時間看一眼嗎?”
陳望洲說的是實話,在這時代沒背景的人殺出一條血路很難。
張景澤手上的動作變為握拳,他眼中泛着淚光。曾經他對陳望洲這個人還有尊敬的心理,畢竟他是程落的哥哥。
可現在,他覺得自己的自尊心被摔在地上。
他不是一個多上進的人,甚至剛上大二的他都沒有清晰的職業規劃,剛剛他說的那些話也只是脫口而出。
陳望洲還是那個散漫的樣子,他整理了下衣服,緩緩開口:“落兒給了你多少錢,我給你雙倍,條件是你不許在陪她玩兒了,也不要在打擾她追她了。”
張景澤沒想到古早言情小說的劇情居然狗血噴頭的落在了他身上。
他覺得錢是在亵渎他的感情,他潛意識也覺得他不能向陳望洲屈服。
“哥,我覺得我的感情比錢更珍貴。”
陳望洲點點頭,輕笑了下,起身,“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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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望洲回家後家裏面一片安靜,他上樓看了眼程落,人正睡着呢。
她嚴嚴實實地裹在被子裏,只露出一張染着紅暈的小臉。
陳望洲摸了摸她的臉,她察覺到涼意,立刻縮了縮脖子。他立刻把手松開,臉上還挂着笑。
他逡巡一圈,發現錢雲錦和蘇蓉都不在家,恰好李姨上來,便問:“李姨,我奶和我媽呢?”
“太太和老夫人去聽戲了,越劇,老夫人最愛的。”
“落兒又燒着嗎?”
“沒燒,上午還和南漾打了兩把游戲呢,估計是玩兒累了,剛睡着沒多大會兒。”
“南漾回來了?”
“嗯,今天是周六嘛,太太喊她回來吃飯。”
陳望洲眼底一片清明,蘇蓉美其名曰喊南漾回家吃飯,不就是讓她減少和崔禮的相處時間。
上次請崔禮來家裏,在陳望洲和陳固北的勸說下,蘇蓉勉強答應讓崔禮和南漾處一處試試,但依然不持看好态度。
“行,您忙吧。”
李姨走後,陳望洲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就是一會兒擺弄擺弄程落的頭發,一會兒幫她塞塞被子。
他滿腦子都是一會兒找她算賬,她會說些什麽。她那張嘴,鐵齒鋼牙,他得拿點兒證據治治她。
程落成功被弄醒了,極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睛。
她本來以為李姨有什麽事,所以一直忍着起床氣,可見到眼前的男人的時候,立刻像個發狂的小獸煩躁地抓了抓被子,拍開他作惡多端的手。
陳望洲幹巴巴地解釋:“我真不是故意叫醒你的。”冰涼的手還去碰她的小臉。
程落撅起嘴巴,連連往後躲,最後攥住他的手,一口下去,給他印上了一圈牙印。
“還睡嗎?”陳望洲故意使壞用手去冰她的脖頸。
“你這樣我怎麽睡?”程落踹了兩下輩子,給他使厲害。
“那你起來,我們聊聊。”
程落翻了個身背對着他,“不聊。”
“你不想知道我今天去幹什麽了?”
“不想。”
陳固北點點頭,從兜裏摸出手機,給她放了一段錄音。
程落第一秒覺得這聲音有點兒耳熟,第二秒聽出是張景澤的聲音,第三秒意識到張景澤這是在形容自己對她的心動瞬間。
她覺得自己的後背起了一層冷汗,手機的錄音沒停,她手拉着被子,一點一點往自己的頭上蓋。
該怎麽形容此時的感受,有些尴尬。
被子剛蒙上耳朵,陳望洲就把音量調大了一些。
整個過程,錄音也就十多秒。錄音戛然而止,室內安靜了兩秒,然後陳望洲的聲音就從她的耳邊響了起來。
他的聲音像塞壬的歌,要她的命。
“我其實也沒幹什麽,就是陪你那個小男友看了場電影,吃了半頓飯。”
程落置若罔聞,緊緊閉着眼睛裝死。她現在都不想去追究他找張景澤出于什麽目的,說了什麽話,反正他來者不善。
陳望洲請笑了下,“我聽說你們倆之間是你先招惹他的?”
程落立刻睜開眼睛,陳望洲看到她的肩膀聳了聳。
他不慌不忙,慢條斯理地說:“我們落兒就是厲害,三兩句話俘獲了一個少男的心。”
看他說的話,程落聽得都咬牙切齒了,以前怎麽不知道他這麽能陰陽怪氣。
見她還不動,陳望洲攔腰把她抱了過來,讓她平躺在床上。她像個蠶蛹一樣卷在被子裏,他半俯在她正上方,冰涼的手去攥她的小手。
他帶着她的手去碰自己的臉,“你怎麽捏的他的臉,給我示範示範,我都沒被你這麽捏過。”
“你松開我,這是在家裏。”她怼了怼他的胳膊反抗。
“他們都沒在家,李姨在做飯,不會上來。”
“可是南漾在家。”程落突然想起了南漾,立刻大吼,“南漾,救命!”
下一秒,她的呼喊聲被他吞進了喉嚨裏,只剩下了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他喜歡這種吻她的姿勢,可以牢牢将她困在自己的方寸之地。她原來也喜歡這種姿勢,可以直接藐視身高差,緊緊勾住他的脖子。
潮濕的吻,舌尖勾在一起,他感受到了她身體的放松。她剛剛吃了個黃桃罐頭,淡淡的甜味渡進他口中。
他想起來兩人第一次接吻的時候,挺默契的,連換氣都水到渠成。就像現在,唇舌相觸,流連婉轉,輾轉間鼻間相蹭,換氣。兩人睜開眼,下一秒,又纏在一起,閉上眼睛。
吻了多久,程落不記得,滿腦子都渾渾噩噩,有點兒缺氧的感覺。她只記得,最後他輕輕地吮咬了一下她的嘴唇才作罷。
她的呼吸紊亂,眼中也蒙了層水霧。
程落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剛剛那個吻,有點兒爽是怎麽回事?
她羞得偏過頭,留了個側臉給他。
陳望洲扳過她的下巴,大拇指和食指分別捏在她嘴角的兩側,微微向上用力,笑着問:“你是不是這麽捏的他?”
“我忘了?”
“那你想想,是不是這樣捏的他?”
程落擰着眉頭,“你起來。”随後露了個苦臉,“我肚子疼。”
陳望洲立刻慫了,馬上從她身上起來,“哪疼,是不是我剛剛壓的?”
程落眼角劃得意的笑,只一剎那,還是被他捕捉到。
“裝的?”陳望洲捏了捏她的小臉,露出無奈的笑。
他才是處處被拿捏的那一方,他雖然态度強硬,在外都做好了找她算賬的準備。可她這麽一裝,他立刻前功盡棄。
陳望洲盯着她的眸子,又像是剛剛那樣捏起她的嘴角,說:“笑起來确實是好看,怪不得他即使都承認了自己是個冒牌的,還口口聲聲要追你。”
“什麽冒牌的?”
陳望洲擺弄了兩下被扔在一旁的手機,又放了一段錄音。
錄音剛放,敲門聲就響起來。
“落兒,你睡沒睡?”
南漾的房間就在程落的隔壁,剛剛她隐約聽見程落在叫她,可只叫了那麽一聲。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聽了,可又怕程落真有什麽事,于是就過來問一問。
程落抿着唇,看了他一眼,他輕聲問:“你打算怎麽和南漾說?”
她被噎了一下,剛剛喊那兩聲有點兒自掘墳墓,只好嗔怪着說:“都怪你。”
“怎麽了?”陳望洲突然開口問。
南漾怔了一下,三哥怎麽會在落兒的房間?可三哥确确實實經常和落兒呆在一起,他們的關系遠勝于她和陳望洲,南漾心知肚明。
她推開門,看見陳望洲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而程落躺在床上,額頭上還貼了個退燒貼。“沒事,我剛剛好像聽見落兒在叫我。”
陳望洲擡眼,“你回去吧,我在教育她。”
“教育她什麽?”
“和你一樣。”
南漾扯了下嘴角,自己這算是無辜被連累了?
她也聽說過程落談戀愛的事,畢竟她前幾天帶着張景澤招搖過市。
可程落沒和家裏說,她肯定也不能家裏提,萬一姨媽也請人來家裏喝茶怎麽辦?推己及人,估計又是麻煩。
小輩的事在小輩的圈子傳的很廣泛,可要不是到了談婚論嫁那地步,一般不會傳到長輩們的耳朵裏,除非是太張揚,帶着出席各種正式的場合。
所以,蘇蓉他們不知道程落和張景澤的事。
“那三哥,你手下留情。”南漾同情地看了眼程落說。
陳望洲被這話逗笑了,“放心吧,聊清楚了就好了,我又不會揍她。”
程落突然開口,“南漾,你別走,他兇我。”
南漾腳步一滞,聽見程落說:“三哥罵我,三哥還用力捏我的臉,就因為覺得我男朋友不好,逼着我分手。”
南漾眉頭緊蹙,走到程落床邊,攥住她的手,“三哥,你怎麽能這樣呢?茫茫人海,遇到一個相互喜歡的人不容易。落兒又沒談過戀愛,對愛情有憧憬也是正常。”
“就是。”程落附和着說。
可南漾卻看到她眼角露出了個狡猾的笑。
陳望洲看着她演,果然是長大了,現在都會找幫手了。
他從沙發上起來,擡手拿起手機,“得,我不管你倆了。”
南漾看着他出去,立刻看向程落,“三哥真逼着你分手着?”
程落點點頭。
南漾捏了捏她的手,“這都二十一世紀了,戀愛自由,婚姻自由,我們不要太聽家裏的。”
程落覺得她說得對,點頭如搗蒜。
南漾走後,程落手機收到一份錄音,剛剛沒給她聽完的那段。
裏面全都是張景澤承認他是在陪程落演戲之類的話,不過後面張景澤表明決心那部分,陳望洲沒截下來。
這種話,沒必要給程落聽。
陳望洲讓她好好聽聽,又告訴她這戲沒必要演了。
他說:“我也跟他說了多給他一些錢,讓他不和你演了。我讓他考慮考慮,我覺得他應該會心動。”
陳望洲又給她發了段話——
【落兒,你要真想談戀愛,找三哥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