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前線哨騎的探報源源不絕往宛城而來,消息一個比一個壞,建始帝這次不似從前,只是派将領率軍來讨伐顧澤成。
前線的消息傳來,顧用竟是親自領兵,盡啓手上五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往宛城而來,一副不将宛城踏平、不将顧澤成枭首誓不罷休的架勢。
這背後的原因也不難理解,當初顧用殺了顧澤玉、又作主将顧澤成放到河北,自以為是替自己驅虎逐狼,結果顧澤成非但在河北擁兵自重、不尊建始朝之令,現在更是公然稱帝……這讓顧用的臉往哪裏放?
更何況,顧澤成扼住河北就是扼住了建始朝北上的咽喉。
不論是為了自己的顏面、維護建始朝的權威,還是逐鹿天下的軍事要求,這一仗,顧用都非打不可。
而顧澤成這位剛剛登基的新帝,更是從來沒有在宛城中享受過一天的帝王奢靡,幾乎是在處理好分封諸事之後,便住在了大營之中,就好像,他一直就在等建始大軍的軍報一般。
顯然,顧用此番,勃然大怒也好,誓踏宛城也好,皆在顧澤成的預料之中。
他帳下諸将,收到軍報,更是沒有一個退縮的,紛紛摩拳擦掌,個個請命要去斬下顧用的人頭來作為慶賀陛下登基的禮物——柯棟材先時勸說顧澤成登基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名正才能言順,顧澤成稱帝之後,對于底下的将領來說,便是豎樹了一面旗幟,從被動反抗無理的建始帝、跟着大帥幹,變成了打江山,為子孫後代搏一個永世富貴,奮鬥的動機何止強了一籌。
在打發走了第八撥前來請命的将領之後,顧澤成的面上卻是不見喜怒,即沒有因為顧用氣勢洶洶而惱怒,也沒有因為料敵先機而喜悅,反倒是沉吟不語。
直到柯棟材求見,他才立時起身。
柯棟材神情凝肅:“陛下,臣親自去西面探察,确如陛下所料,齊軍有調集之勢!”
如今天下間最大的勢力便是他們三家,齊軍沿襲前朝之勢盤踞關中,顧澤成占據河北一喧,建始坐擁河南,顧用從河南攻打河北,如果與王通呼應,再讓王通從西面而來,那河北接下來的局面必定大大不妙。
也正因為這樣,為了怕這新建不過數日的王朝人心浮雲,柯棟材才沒用任何哨探,而是自己親自前去查探,并将消息牢牢控制。
顧澤成哂然一笑,一副并不意外的模樣:“如果沒有王通響應,顧用是沒有膽量親自與我當面較量的。”
柯棟材本是心中沉重,卻見顧澤成夷然不懼、胸有成竹,他心中一動,一個瘋狂的念頭湧上腦中,竟是脫口而出:“大帥,莫不是已經決意取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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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關頭,即使是柯棟材這樣頭腦靈通之輩,竟也忘了稱呼顧澤成為陛下,而是叫出了多年來叫慣的稱呼。
顧澤成卻是絲毫不計較柯棟材這點失禮,他竟然哈哈大笑起來:“知我者,棟材是也!”
柯棟材瞠目結舌,沒有想到顧澤成竟然真是這樣想的!
要知道,被這樣兩個大勢力夾擊,換成任何一個人,只怕都會戰戰兢兢,只想着如何防守,可顧澤成心中的盤算卻是要趁這個機會,将顧用的大軍徹底絞殺、吞并河南之地,這是何等瘋狂的想法!
想必……早在稱帝之時,大帥就已經做了這樣的謀算,連帶顧用與王通的反應都一一在他心中,眼前這局面,與其說是顧用與王通的謀劃,不如說是大帥牽着他們的鼻子。
可是……柯棟材這樣的聰明人也忍不住說出了路邊小孩子都知道的事實:“可大齊也有五十萬大軍……吶!”
大齊、建始加起來,那可是百萬大軍!聯手夾擊,河北這三十萬大軍豈不是危如累卵!這樣的局面之下,自保都難,要怎麽才能謀河南?!
顧澤成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指着地圖南面,淡然道:“顧用不過是個志大才疏的虛名之徒,他此番親率大軍,必定心懷忐忑,瞻前顧後,我軍以刑陽為渡,過河而擊,他必定想不到,我敢在這樣的局勢之下反守為攻。”
柯棟材卻始終眉頭緊皺:“便是反守為攻、搶先渡河、出奇不意,那始終是五十萬大軍,我軍主力定要全力面南才能一舉建功,若是大齊探悉我軍動向,趁機搶占河北、斷我後路又該如何?”
顧澤成的手指沿着地圖緩緩向西北方:“王通,不過是個弄權之輩,昆陽之戰,大齊有名有姓的将領盡皆淹沒,所謂的五十萬大軍還能有幾分成色?昆陽早就叫他吓破了膽,此番東進,不論是何人領兵,他定會下令絕不可行險。齊軍最穩妥的路線,便也只有沿井徑一線出擊,只有此線能讓他進可攻退可守、在任何情形下都能保存實力……”
随着顧澤成的手指劃動,竟隐約勾勒出了齊軍的行進路線,顧澤成的手指一頓,竟是停在了“真定”兩個字上。
柯棟材的心仿佛也跟着停頓了一下:“真定本是河北有數的雄城堅牆,又有真定王數十載經營,若他一心堅守,齊軍恐怕亦難建功,只是……”
柯棟材的眼睛直直看向顧澤成:“陛下,恕臣直言,陛下真的敢将基業生死托付到真定王手中嗎?”
顧澤成卻是淡淡一笑,顯然悠然從容:“這便是我要同宣城侯接下來所說之事。”
因顧澤成稱帝,他的心腹們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像柯棟材這樣最早追随于他,又有資歷又有能力之輩,顧澤成當然是不吝惜賞賜,直接封他為宣城侯。
柯棟材緊皺的眉頭一揚:“還請陛下指教。”
其實,在柯棟材看來,如今陸氏得封皇後,真定一系與陛下關系已然穩固許多,只是,柯棟材如今乃是臣子,他不會忘記,先時陛下對真定王的忌憚……以真定王在河北的兵力、人望,要叫陛下在這樣的生死關頭放心将後背完全交給真定王,以如今的關系,只怕是遠遠不夠。
顧澤成卻是嘆道:“棟材,你我如今雖然名義上君臣,但我心中,你仍是我出入生死的兄弟,你如何不曉得我的心意。”
柯棟材神情感動,唯唯應是。可他心中明白,遍閱史冊,共患難而不能共富貴的君臣還少嗎?歸根到底,名分不同,作為臣屬便要調整好處置方式,帝王之心如何敢擅自揣測?終究是伴君如伴虎。
默然少許,顧澤成才緩緩道:“屆時我率大軍往刑陽而去,皇後自然是要留在宛城宮中的,我會留将宛城守軍悉數托付于你,你要替我守住宛城,保護好皇後娘娘。”
柯棟材瞬間醒悟,是了,真定王心中唯一在意的……便是皇後。
若有宛城守軍,皇後便等同是在他的手中,真定王又如何敢輕舉妄動?又如何敢不傾力守城?
一時間,想到那位因為守城小産而不能再生産的皇後娘娘,柯棟材心中複雜,但他很快将那一縷複雜思慮壓下,肅容道:“臣必定守好宛城,為陛下保護好皇後娘娘,還請陛下放心。”
顧澤成凝視着地圖上的“真定”二字,便是陸正楊有通天之能,有他留下的這三道後手,想必真定城絕不會有什麽意外。
是時候斬下顧用的人頭,以慰兄長在天之靈了。
*
真定王領命守城以拒齊軍的消息,真定王妃自然不會向陸青殊隐瞞。
真定王妃一面是為丈夫憂慮,一面又是為女兒鳴不平:“這狗皇帝,當真是連面子情都不願意做!大軍要開拔,他一回宮竟又去看望那出身卑賤的女娘!你可才是如今的正宮皇後!”
陸青殊覺得好笑:“阿娘,你都喚他作狗皇帝了,還不知道他是個甚東西,為何還要因為他而動怒?”
真定王妃一想,也覺得好笑,但她還是有些生氣:“他如今要你爹替他守住後背,那大齊號稱數十萬大軍,是那麽好守的……”
陸青殊卻是微微蹙眉:“他是這般同阿父說的?”
真定王妃并未多想:“你爹那親随傳的話便是這般,這狗皇帝派了心腹傳話給你爹,道是什麽将後背托付……”
陸青殊眼中微微一冷,以顧澤成對真定王的顧忌,真的可能将什麽後背托付?
便是憑直覺,陸青殊也覺得其中有詐。
直到這個時候,陸青殊才覺得顧澤成稱帝是個很煩的事情。
在顧澤成稱帝之前,他那後院便如篩子一樣,人來人往,陸青殊都可做主。
如今不過一個野雞朝堂,後院升格成了什麽後宮,還像模像樣搞出了些服侍的人手,傳遞消息就遠不如先前方便,像這樣前朝的軍事消息,只能靠真定王妃這樣傳達,實在是十分不便。
見女兒蹙眉,真定王妃只當自己的話是不是又讓女兒勾起對那狗皇帝的不快,卻聽陸青殊把麻煩一說,真定王妃便展顏一笑:“我還當是什麽事。白劍,你過來。”
這叫白劍的女子二十餘歲,不施粉黛,神情木讷,一直服侍在母親身邊。
卻聽真定王妃道:“你以後有什麽要出去辦的事,只管吩咐白劍和她手底下的人去做,別說這宮裏,就是狗皇帝手中那些什麽将軍,也沒幾人能攔得住白劍。”
陸青殊呆了一瞬,她娘……這是給了她一支小型女子特種部隊?
那這樣的話,陸青殊突然生出了一點大膽的想法,一個可能會讓新晉的皇帝陛下悔不當初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