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不論如何,陸正楊好歹是答應了下來,顧澤成便笑道:“既如此,便請岳丈大人先行,我斷後。”
陸正楊神情上并不好看,只冷然道:“既如此,一應糧草辎重,便有勞陛下了,還請陛下說到做到。”
說罷,不待顧澤成說話,便率先領軍朝邢陽方向而去。
一路上,兩路大軍一前一後都保持着若即若離的微妙距離。若是一支大軍的前後軍,未免又離得太遠;若是兩支軍隊,離得又太近,近到在随時可以攻擊的範圍。
直到入夜,陸正楊的副将悄然來到帥帳之內。
副将此時在帥帳內徑直問道:“王爺,這姓顧的是什麽意思,不許咱們到井陉關中休整便罷了,他們這麽跟在後頭,到底是斷後還是監軍?”
陸正楊正低頭看着堪輿圖,聞言只嘿然一笑,并不多話。
副将顯然并不是來抱怨顧澤成與陸正楊的塑料翁婿情的,他躊躇一會兒還是道:“王爺,咱們此番匆忙,井陉關中并未留下太多可用人手,乃是陸統領留守……井陉關後可就是咱真定城。”
他所說的陸統領,便是陸正楊的侄兒陸俊,先時顧澤成一度還想給陸俊指婚,不過因着真定王妃強烈反對才作罷,但也是給陸俊大加封賞,乃是正經的井陉關統領。
井徑道的出口便是井陉關,這個地方十分緊要,就如陸正楊先前所說,要争天下,必争關中,要拿下關中,必須拿下河東。
自河北去往河東,太行八陉是繞不開的,井陉便是其中最為通暢的一條。
可以說,河北豪強要想争奪天下,鑰匙如今便落在了陸俊手中。
井陉的重要性不止如此,就如副将所言,井陉關背後便是真定城,那是陸正楊受封的王城所在,乃是河北沖要,陸家基業連帶真定軍中将領們的老小皆在其中。
副将的話顯然言未盡意,有的事,乃是陸正楊的家事,他一個副将并不好多言,但事關真定城安危,他不得不趁夜來提醒一二。
陸正楊卻是笑道:“不必擔心,那頭我自有布置,不論他在後面有什麽打算,必不會如意。倒是邢陽那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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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将終于還是忍不住道:“陸統領怕是與後頭那邊有些眉來眼去。”
陸正楊挑了挑眉。
副将乃是陸正楊數十年心腹,數度同生共死,一直忠心耿耿,說是副将,其實與手足兄弟也無異了。
既然已經把話挑明,副将便不再保留:“王爺,陸俊那小子怕是早就觊觎您這偌大家業,姓顧的只怕早就許諾了他什麽,否則,咱真定城上下誰不知道您因為郡主的事對姓顧的早就窩火,怎麽還會背地裏和宛城的人偷偷往來!”
陸正楊風輕雲淡地道:“我沒有兒子,俊小子有這打算倒也不說有錯。”
這話也就陸正楊自己能說。
副将憋了一會兒,才氣道:“便是如此,陸俊那小子也絕守不住!吃裏扒外,德行不成,他與宛城來往這點事,非止我一人看在眼裏,如此行事不密,能力也不成,如何服衆?不說別的,便是咱們這班老弟兄,也絕不會服氣!”
陸正楊好像随口玩笑道:“哈哈,若你覺得俊小子不成,難道還能要殊兒承這家業不成?”
副将只當他是玩笑,翻了個白眼道:“要我說,當初您要沒把郡主嫁給那姓顧的,讓郡主招贅,她守着這家業指定沒問題!那宛城不就是郡主自己守下來的!”
陸正楊卻是口氣一轉:“這些年,我窩在真定,倒是叫你們心氣也提不起來,一口一個‘守’字的。這天下,如今還沒定下到底姓什麽呢!”
這口氣,仿佛沒有陸青殊勸他,他便已經有争天下的雄心一般。
副将一怔,忽然醒悟陸正楊話裏之意,一時間,驚喜交加:“王爺!”
陸正楊沒再多說什麽,卻是遞給副将一張紙:“你看看罷。”
副将低頭一看,不由吃驚,這分明一封偷偷謄抄下來的軍中密令,看口氣,是顧澤成密令郭繼虎,在陸正楊大軍抵達後,與陸正楊配合誘襲顧用之軍,同時,在勝局已定之後,立刻調轉軍陣,與顧澤成一道夾擊,将真定軍和顧用大軍一道絞殺!
真是好狠厲的心思。
先前還說什麽全賴王爺一道行事,才能解邢陽之困、保郡主在宛城平安,他這分明是早就打好了算盤,利用王通消耗真定軍不成,便要利用顧用來消耗真定軍,這是鐵了心想要吞并真定王!
但副将看着手中被抄錄下來的密令,卻又放松了下來,這密令上的口氣,必是姓顧的才發出不久,恐怕都還沒到郭繼虎手上,便先到了王爺手上……
副将不由笑道:“王爺好手段,只怕姓顧的與郭繼虎那頭的傳信,都被王爺掌握。”
陸正楊哂笑道:“只許他說動俊小子,不許我說動他身邊的人?”
要說顧澤成下定決心算計陸正楊,是在這次建始軍發兵的消息傳來之時;那麽,陸正楊決心收拾顧澤成,卻是遠比這早得多,早在女兒小産、親自說服他争天下之後。
陸正楊能在前朝那樣紛紛的亂局中,早早把握住真定這樣的四戰之地,乃是不下決心則已、一下決心便做事做絕之人,而這輪較量裏,他動手更早、更隐秘,直到現在,顧澤成甚至都還不知道陸正楊的真正心思呢!
現在,陸正楊已經不覺得,女兒嫁給顧澤成是什麽徹頭徹尾的壞事了。
他只這一個女兒,自幼到大,百般嬌寵,沒受過半分風雨,他原本的思量,也不過是,靠着自己半輩子辛苦打下的家業,能讓女兒後半輩子依舊如此風雨無憂、一生平安富貴。
但姓顧的偏偏不肯珍惜。
如今也好,經過宛城這些事,女兒人雖遭了罪,卻如脫胎換骨般,想到女兒如今的行事,陸正楊微微笑着眯起了眼,陸俊?那算什麽玩意兒,豈能同他的寶貝女兒相提并論。
副将在一旁問道:“既是姓顧的有此謀算,王爺可還要往邢陽?要我說,不如趁着天明造飯之時,掉轉軍陣直接幹他鳥的!”
陸正楊卻道:“怎地如此毛躁。”
副将卻是不屑道:“這姓顧的已經算計咱們兩遭了,若非是王爺手段了得,只怕兄弟們的墳頭都要長草,自是要先下手為強!”
陸正楊淡淡道:“殺了姓顧的,誰去對付顧用呢?留着吧,他還有些用處。”
副将登時醒悟,随即大笑:“王爺這是将計就計、要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吶!末将領命!便看那姓顧的此番要如何演這大戲!”
*
從井陉關到邢陽渡,皆在河北境內。
不過數日,貌合神離的兩支大軍便已經抵達邢陽渡後方。
顧澤成果然如副将所說的那般,召集諸将要開始他的表演……啊不,是戰前動員。
陸正楊早就知曉他的打算,哪裏會浪費功夫與他啰嗦:“陛下,要我如何行事,您直接安排吧!”
顧澤成微微一笑,只當陸正楊心中認定了這仗非打不可、索性便全力配合。
他于是指着堪輿圖道:“如今顧用陣兵在大河之南,郭繼虎在大河之北。兩軍已經僵持十數日,以顧用的性情,早已焦躁不耐,三日後,我會命郭繼虎軍中放出風聲,透露我還在井陉道上,顧用若得知我不在軍中,必會雷霆震怒,大軍強行北渡。”
他話說到這裏,所有人俱是會心一笑。
想那顧用,也是這天下最早起事的一方豪雄,本來以為自己是在與顧澤成對峙,拖住顧澤成好讓王通大軍可以南下夾擊,贏得一場大勝、徹底覆滅顧澤成;
要是知道自己從頭到尾都被耍了,顧澤成根本不在軍中,豈能不惱不怒?
他畢竟也是稱帝的人物了,便是為了顏面,定也會揮軍北上。
顧澤成繼續道:“屆時,郭繼虎會佯裝不敵,敗退而走。接下來,便要請岳丈大人故計重施了。”
陸正楊看着堪輿圖,好似一副真的“猜”到了顧澤成用意的模樣:“哦?難道是想叫我率軍埋伏在夾山之上?待建始軍追擊而過時,便率軍出擊?”
邢陽渡以北,有高山夾道,中間只有一條小道通行,這确實是與井陉道伏擊極為相似的地形,當然,那道路遠不如井陉道那樣險峻,但伏擊的精髓卻是類似的。
顧澤成擊掌笑道:“正是如此!”
陸正楊似笑非笑地問道:“郭繼虎與我,一個誘敵、一個伏擊,不知道陛下要往何處?”
顧澤成卻正色道:“顧用此番大軍為數不少,縱使有誘敵之計,也必不能全殲。我将率軍溯游而上,屆時只要岳丈出擊,我便順流而下,截斷建始大軍的退路,叫他們有來無回!”
陸正楊聞言,好像真的被這計策深深打動一般,哈哈笑道:“妙!果然甚妙!陛下有如此妙計,想必邢陽之圍必能得解!”
一時間,軍帳內歡聲笑語,仿佛已經鎖定了勝局,先前貌合神離的兩支大軍,都一定會成為贏家。